雨停了。
萨塔克这场莫名其妙,连绵不绝的大雨总算到了停止的时候,但色没有一丝放晴的意思,云团高高梗在上,一颗又一颗分分明明,飘荡的轨迹像极了蠕动,简直像孕育着什么东西的胚胎或者蛹。
心智健全的萨塔克良好市民自然不会有如此扭曲抽象的内心具象,不过乌泱泱的气总归是让人感到心情郁闷。
一辆黑车停在了积水路旁,单向透视膜让外人看不见里面的虚实,不过黑车的车牌在萨塔克闻名遐迩,如果不是目前萨塔磕环境糟糕,现在就该有人围在黑车附近,阿谀奉承了。
这个不起眼的车牌象征着在萨塔磕一个响亮名号:里德爵士。
坐在里面的的是里德家的公子,罗德里克。以及克林斯曼家的千金,摩缇莉丝。
两个有身份的新世代贵族同坐在后排,活像一对仇人,在驾驶座的老管家备受煎熬。
而车窗外更显混乱。仅一街之隔,十几个人手持各式棍棒刀叉,沿街打砸抢烧。只要门能被砸开,里面看上去放着值钱玩意,那就难糟毒手。
他们的行动肆意猖獗,似乎萨塔克已经不存在法律这回事儿了。事实是,在同一时间段,萨塔克已经多处地点同时发生类似的恶性案件了,他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起。
罗德里克就这么侧头看着,脸色黑如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子花白的老管家看了一眼后视镜,一挂挡就要起步离开,却只听罗德里克冷冷地道:“不准走。”
老管家马上顿住。
他转过头来,多有恭敬地道:“少爷,我们再待下去,恐怕会惹上一些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罗德里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什么麻烦......老管家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自家少爷,一时无语。半晌过后他只得道:“您和克林斯曼姐出门游玩,碰到这些令人不快的事儿,是我失职。”
“游玩......哈哈。”罗德里克哑然失笑,他搭着副驾座椅,勾了勾手指,示意老管家靠近一些,老管家不解。罗德里克便笑着道:“你现在联系一下萨塔克安全局的局长,去跟他要一身囚服,弄来给我换上。”
老管家显得有些局促,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又握紧:“您笑了。”
“什么笑?”罗德里克脸上的笑容消失:“来,你告诉我,从联邦踏入新历以来,有没有不用终赌人?联邦人三岁以上的孩用不用,帝国的王公贵族用不用?”
老管家道:“用。”
“那我的终端呢?”罗德里克故意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是原始人吗?”
“当然不是。”
罗德里磕神色更冷:“那你们就是怀疑我是罪犯,外面这些打砸抢烧的人是我叫来的,所以你们缴了我的终端,让我变成个原始人,换着花样把我关在家里,难得出趟门还要派总督府里的佼佼者时刻盯着我。”
他突然变得极为严肃,道:“我危险到需要您来亲自盯着我,那这萨塔克监狱的囚服,我不穿谁穿?”
老管家可怜的老脸都快皱到了一起,罗德里克越问,他的身形也仿佛越卑微。
此时,还是一直沉默着的,那如刀般锋利的墨发女孩摩缇莉丝出声解了老管家的围,她叉着双腿,轻声道:“阿福,照着这份清单,去买些东西,晚上我要去拜访一下卢卡斯先生。”
阿福接过那纸条,如获至宝,不过又有些不放心地瞟了眼罗德里克。
摩缇莉丝皱眉道:“快去。”
管家阿福马上下车离开,剩下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相顾无言。
摩缇莉丝率先打破沉默,她摇了摇头道:“你真是年纪越长越幼稚,跟阿福置什么气?”
罗德里克没有被激怒,他懒得理她,拉开车门就要走。
“看。”摩缇莉丝微微颔首,示意他看向自己这一侧的窗外。
罗德里克便保持着半只脚跨出车门的姿势,扭头望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城市安全局就派来了人手,一队安全局维稳队,两台自动装甲。
双方起了冲突,但没什么悬念,刀叉棍棒和自制燃烧瓶对阵两台装甲,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赌安全局不敢开枪,不过安全局特意当场解开了装甲的安全锁,嘹亮的警示广播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叫嚣声叫不过广播,勇气在黑洞洞的枪口前更不值一提,虽然人群里不乏改造人,可当前联邦文明的改造人科技与赛博文明可完全没法比。
罗德里克皱眉道:“现在全萨塔克都是警力不足的状态,这儿怎么这么大动干戈,还来得这么快......”
话一完,他自己反应过来了。是那个老家伙。
摩缇莉丝平静地道:“看看他们,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这就是你在下城区投入心血组织起来的人手。里德家在整个萨塔克面前闹了个笑话。”
罗德里坷:“我没工夫跟你吵架。”
“没人想跟你吵架。”摩缇莉丝讽然道:“没有办法反驳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关于下城区人员的安置相关条例还在拟定过程中,在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引发了数次暴动。”
“这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罪犯永远是罪犯,与在上城区亦或下城区无关。”
这串话让罗德里克把脚收了回来,重重地将车门摔上。
“那你,什么人会永远是罪犯?下城区的人就生是罪犯?”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摩缇莉丝的:“我们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你看,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摩缇莉丝道:“关于去世的史密斯大使,鲜有人知的是,他其实特别愿意向他人推荐一本着作,书名蕉基因论》。虽然我不认同里面关于人种的阶级性傲慢,不过我很认可一个观点。”
“一定有一样决定性的差异,决定了我们与他们的区别。”
她声音冷了下来:“你应该明白,你是里德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和他们也存在这类决定性的差异,别继续让自己沉进肮脏的泥潭里,别让我失望。”
脾性火爆的少年开门走下,他脸色扭曲,极尽压抑地道:“你算什么东西。”
他往外走了两步,怒吼道:“现在我就要去泥潭里打滚!你要是乐意,现在就去告诉我爹,让他把我捆回去,如果你没本事,那就滚,赶紧滚!”
不料,那女孩也跟着下了车,她不温不火地道:“现在大桥戒严,你过不去的。”
罗德里克头也不回。
看着渐行渐远的罗德里克,摩缇莉丝叹了口气。
她打了个响指,一团无形的音波便从她指尖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了罗德里克。
几乎一瞬间,罗德里克耳边响起摩缇莉丝的话:“我带你去见谢尔比·柯里昂。”
罗德里克悚然一惊,他下意识地想叱责摩缇莉丝疯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种高压情形下出这种事,不过当他转头时,却发现摩缇莉丝在原地没动,这么远的距离,她是怎么以如此轻雅的音调把话传到自己耳边的?
尽管感到一丝违和,罗德里抗也没有深究,他喊道:“你什么意思?”
摩缇莉丝没有理他,而是坐回了车内,只留下罗德里克站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
半晌过后,他咬了咬牙,走回黑车的位置,坐上了驾驶座。
......
......
秦野不知道在敌人心里和组织内部留下了一个恐怖的印象,甚至有人认为秦野是个打不死的怪物。
殊不知,此时的秦野已经濒临极限。
火焰烧毁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还在武器箱上燎出浓重的痕迹,绳子已经断裂,是进化之路的丝线充当粘合剂,把绳子两端接起,让他能把箱子斜跨在背后。
唯一完好的是脖子后面的仪器。
进化之路的丝线尽管不像真正的篡夺者丝线那些难以摧毁,但在能量充足时,本身已经是足够高强度的材料,在范围内足够他保住万物中枢。
如此这般接近于无限制的滥用,短时间连续遭受过多的身体伤害,直接导致进化之路吸满了负面感知......它快要失控了。
他拖着沉重的躯体,缓慢地从水里付出。眼神冷酷的像鳄鱼,顶级捕食者的冷酷目光扫过破败的地下通道,却没有看到敌人。
这是不必要的审慎,事实上,万物中枢总能快他一步发现敌人。
在他露头之后,万物中枢的投影也马上给出预示:“我们安全了,暂时。”
秦野双手撑地,爬出水面,栽倒在水泥地上。
随后,他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嘴唇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必须得立马开始消化那些负面感知,时间不等人,追兵随时可能追来。
万物中枢道:“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秦野无视了这句话,他已无暇分心,在不断挑战他承受极限的痛苦中煎熬着。
自然,他更没有精力去分辨自身所处的周遭环境。秦野已经来到霖下系统最上层,这里布满各种管道。有一个楼梯向上,打开门就是上城区的某条街道。
不夸张地,他离追捕队一门之隔,只要有人推门而入,就能看见躺在地上毫无抵抗能力的秦野,像一条搁浅的鱼,任人宰割。
也大概是老终于眷顾了他这位勇者,他获得了弥足珍贵的喘息时间。
这段从感官上被无限拉长的“惬意”时间其实不长,不过半时罢了,半时时间,足够进化之路修补他身体的所有损伤,却无法让他完全消化积累下来的负面感知。
总归,通过半时的恢复,他能动弹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人拉开了沉重的铁门。秦野坐了起来,没有产生什么慌乱或者警惕,因为进化之路和万物中枢都没有预警。
想必来的是中枢让他等的人。
秦野感到讶异的是,来人是罗德里克和摩缇莉丝。
而罗德里克很疑惑,他不知道摩缇莉丝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这个看上去和他年纪相当,身上粘着干涸的脏污的年轻人又是谁。
不过联想了一下摩缇莉丝之前的话,罗德里克心中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摩缇莉丝上前一步,瞧见秦野身上不着片缕,这个锋利如刀的骄傲女孩自然不屑作出脸红娇羞的姿态,不过她毕竟是个没有多少异性经验的女孩。
她没克制住本能地偏过了头,又倔强地扭了回来,将一个袋子丢在了秦野脚边。
“衣服。”
秦野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默默地把衣服换上。
不得不,这位贵族姐的审美确实出众,给他挑了一身当季流行款,不过多少有些考虑不周。
秦野捏着绷开的袖口扣子,无语地道:“了。”
“按他的尺寸买的。”摩缇莉丝瞥了旁边的罗德里克一眼。
罗德里克极不耐烦地道:“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
摩缇莉丝终于受不了他一般,叹了口气道:“现在整个萨塔克不是都在找这位关键人物,谢尔比·柯里昂吗?现在人在你面前了。”
一开始,罗德里克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但当他发现摩缇莉丝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时,他的眼神从不屑变成了不信,再到抽搐。
秦野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罗德里磕肩膀,故意用谢尔比的声线道:“好久不见,最近过的怎么样?”
罗德里磕肩膀颤了一下,他低下头,把脸埋在阴影里,也不知是经历了怎么样一番的思考和心理斗争,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道:“你把我们都骗了。”
秦野道:“除了那个假身份,我没有什么好骗你们的。”
罗德里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抬头看着秦野,他道:“先生。”
“嗯。”秦野回应。
“您离开的时候,一群人闯进街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最后带走了奶奶。”罗德里克揉了揉眼窝,继续道:“一群人闯进门酒吧,重伤了布鲁诺,带走了库洛姆,并封锁了门酒吧。”
“然后下城区乱了,我们压着的流浪汉,和以前那些犯过事的混子,觉得上遮着他们的罩子没了,他们急,他们乱。”
“然后那些通过了审核,过了桥的家伙们也乱了。因为没人给他们做统筹,大半的人没活干,没钱拿,总督府承诺的生活补贴,就是一个月里管几顿饭,几瓶水,那些社区我去过了,没了我们,他们活得狗都不如!”
“他们只能乱。”
到这里罗德里克红了眼眶,声音止不住哽咽:“老板,先生。”
秦野沉声道:“我在。”
“他们是畜生,是人渣,他们杀了库洛姆!”
秦野的眼睫颤了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他们,是谁?”
“前段时间被我们清扫的几个街区的余孽给我们发了一段视频,地点是下城区的一处旧仓库,看上去就是他们干的,但我不信,这他妈的不可能。”
“您知道库洛姆有多谨慎吗,他平常除了门酒吧哪都不去,那些废物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把他弄走,还胆敢动手杀人,留下视频这么明晃晃的证据,我不信这背后没有鬼!”
“我就是不知道,这鬼的名字叫联邦还是叫帝国!”
秦野看着罗德里克,从他的脸上可以读出他这段时间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觉得塌下来的不仅是那些流浪汉和下城区居民,还有这个故作成熟的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两个文明的手段,甚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两大正主没有露出多少影子,就闷死了他引以为傲,刚刚步入正轨的“事业”。
秦野不该再给他压力了,他道:“你做的很好,接下来交给我。”
“先生!”罗德里克急道:“一开始我只当下城区的那些人是白痴,是寄生虫,用拳头把他们打服是下城区唯一的生存方式。是您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另外一条路,他们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废物,他们在变好,下城区在变好。”
“不能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求您告诉我,接下来门酒吧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秦野沉默片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家吧。”
“你是总督府的人,总督府保得住你,只要你想,你也保得住那条街的鬼头们。我唯一可以保证的一点是,下城区不会再变回以前那样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一去不返了,这是好事,也证明了我带给你们的不全是坏事。”
“老板!”
秦野摆了摆手,打断了罗德里克:“回家吧,这条路已经走死了,你们还年轻,有的是路给你们走,你们一定要搞清楚,门酒吧不重要,下城区不重要,你们这些人才最重要。”
……
……
罗德里克失魂落魄地走了,他没能从秦野这里获得他想要的答案。可以看得出来。他有口气咽不下去。
不过秦野没有多少时间了。
叹了口气,秦野转头对摩缇莉丝道:“那你呢,你也想跟我诉苦?”
摩缇莉丝握着巧的黑色洋伞,她忽然嫣然一笑,嘴里吐出无比冰冷的话语:“我真想杀了你。”
“杀了你,就再也没人会知道你炸垮大桥时用的能力出自于我了。”
秦野哑然失笑,他感叹般地道:“和你这么现实的女人比起来,罗德里克确实更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他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你藏的比我想的还要深,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你猜。”摩缇莉丝保持微笑。
“孩子还猜。”
秦野心中泛起一个隐约的猜想,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如果他的猜想成真,那这个女人未免太可怕了。
他学罗德里磕样子,扯了扯本就没扣上的衣领,道:“那你要杀我吗?”
摩缇莉丝单手拎起那洋伞,将伞尖戳在秦野的胸口上。
本能地,秦野的汗毛竖了起来,进化之路在体内蠢蠢欲动,那个万物中枢却没有预警,秦野强行压了下去,一股无形的音波顺着洋伞,附着到了秦野身上。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遏制不住地到了秦野嘴边,音波进入了他的体内,包裹住了他的心脏。起初二者互相排斥和抗拒,慢慢的,音波踩上了他心脏跳动的鼓点,最后二者毫无痕迹地融合在了一起,音波成了一张薄膜,在他心脏上不留痕迹地流转。
秦野一口咽下了血,意外地看着摩缇莉丝。
而她收回了洋伞,转身跨上台阶,她道:“你最好死得干脆一些,不要连累任何人,不管是我还是罗德里克。”
秦野开心地笑了起来:“口是心非的善良姑娘惹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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