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意识被幽蓝光芒裹成茧,仿佛沉入深海,四周是无声的、冰冷的流动光影。
他能听见心跳如远古鼓声,一声比一声沉重。
巫王之心的凉意顺着脊椎往灵盖钻,如同寒蛇游走,每节骨髓都泛起刺骨的冷。
他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染血的素裙在风中翻卷,发出布帛撕裂的轻响;青铜鼎里翻涌的黑焰舔舐着虚空,热浪扑面却带着腐烂的气息;母亲跪在祭坛前时发间垂落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那声音像针尖一样扎进他的耳膜,也刺得他眼球生疼。
当某张模糊的脸突然清晰时,他踉跄着栽进记忆深处,脚下一软,仿佛踩进了潮湿的柴草堆。
那是母亲最后一次抱他。
三岁的陈墨缩在柴房角落,木屑扎得皮肤发痒。
门缝外传来砸门声,粗重的脚步踏碎夜的寂静。
母亲的手在发抖,却温柔地抚过他后颈,那里有块淡青色胎记,像片蜷起的叶子。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药香。
“阿墨,记住,无论以后看见什么,都不要信眼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等你长大,会明白妈妈今有多疼。”
下一秒,画面撕裂,像一张画布被人猛地扯破。
陈墨看见母亲站在虚妄之境的核心,周身缠绕着黑色锁链,链条摩擦石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锁链另一端是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尖啸,声音像钝刀划过铁皮,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举起那柄刻满咒文的匕首,刀锋映出她苍白的脸。
刀尖对准自己心口——不是刺向心脏,而是沿着肋骨缝隙,缓缓划开。
血珠溅落在她衣襟上,带着温热的腥甜气息。
“这是灵魂割裂术。”织命的声音突然在幻境里响起,却带着陈墨从未听过的颤抖,“她用半副灵魂封印虚妄之主,另一半……”
母亲的血溅在青铜镜上,镜子里映出襁褓中的陈墨。
婴儿的啼哭震得星轨偏移,原本该是晴空的突然落下血雨,林子里的狐妖、山鬼全都跪在泥里,额头抵着地面发出呜咽。
那哭声和低语混杂着,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祷词。
陈墨看见自己的胎记在发光,与母亲后颈那片叶子形状的疤痕完美重合。
他忽然感觉后颈一阵灼痛,仿佛那胎记真的在燃烧。
“原来我出生那,道都在哭。”陈墨的意识在发抖,他终于明白为何从到大,每当月圆之夜,后颈的胎记就会像被火烤般灼痛——那是母亲被撕裂的灵魂在呼唤,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他的血脉。
“陈墨!”
尖锐的女声刺穿幻境,像一柄利刃劈开迷雾。
陈墨猛地睁眼,看见织命正抓着苏挽月的手腕往祭坛方向拖。
织命的银发散了一半,眼尾的泪痣因急切而发红:“他的灵识快被巫王之心同化了!现在切断引魂索还来得及,再晚……”
“放手。”苏挽月反手扣住织命的腕骨,指尖几乎掐进对方皮肤。
她的呼吸急促,药囊里的药香弥漫开来。
“你他觉醒会引来地灾厄,可我见过他蹲在义庄给老乞丐收尸时,偷偷往破碗里塞银子;见过他为救被鬼婴缠身的丫头,用窥魂之瞳连召七魂,生生老了十岁。”她的声音越越轻,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他不是灾厄。”
织命的手松开了。
她望着苏挽月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有个扎着双髻的丫头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衣角“我信先生不会害我”。
那时的丫头眼里有光,现在的苏挽月眼里也有光——只是更烫了。
“轰!”
神殿外传来闷响,像是雷鸣贴着地面炸开。
陈墨这才注意到,原本支撑穹顶的盘龙柱正在龟裂,碎石簌簌落在他脚边,尘土扬起,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焦土的味道。
透过破损的窗,他看见赤岩的身影在半空翻涌的赤焰里若隐若现。
那山魈化的男人此刻完全没了木讷模样,周身腾起的岩浆在他背后凝成巨手,正狠狠砸向另一个身影——无妄。
无妄的道袍被烧出几个洞,左半边身子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他抬手接住赤岩的岩浆巨手,指尖渗出的黑雾正腐蚀岩浆:“你以为破坏我的肉身就能赢?”他的声音像碎玻璃摩擦,“看看这是什么。”
虚妄镜像在两人之间炸开。
是陈墨三岁那年的冬夜。
柴房里,母亲抱着他哼儿歌,灶膛里的火映得两人脸上暖融融的。
陈墨抓着母亲的银铃晃,银铃发出清脆的响,惊得梁上的老鼠“吱”地窜走。
“这是他最珍贵的记忆。”无妄的嘴角咧开,眼中闪烁着恶意,“等他彻底觉醒,我就用这镜像撕开他的道心——你,当巫王发现自己最爱的人,正是封印他血脉的刽子手,会怎么样?”
赤岩的瞳孔骤缩。
他挥拳砸碎镜像,却见碎片里又涌出无数画面:陈墨第一次替苏挽月包扎时手抖得像筛糠,林寒山把最后半颗养魂丹塞给他时眨眼睛,阿九偷偷往他饭里埋鸡腿……每一幅都戳得他心口发疼。
“够了!”
陈墨的声音突然炸响,震动着神殿的残垣断壁。
他站在神殿门口,周身流转着幽蓝光芒,如同一团不稳定的火焰。
巫王之心已完全融入体内,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次心跳都在抽走骨髓里的温度——那是寿命在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砂纸在磨肺叶——那是情感在剥离。
他低头看手,掌纹里爬着细碎的蓝鳞,像条将死的蛇,冰冷而僵硬。
“原来这就是代价。”他喃喃自语,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用命换力量,用爱换权柄。”
苏挽月冲过来。
她的指尖刚碰到陈墨手背,就被蓝鳞灼得缩回,皮肤微微冒起白烟,带着焦糊味。
陈墨抬头看她,发现自己竟有些认不出这张脸——不是容貌模糊,而是曾经让他心跳漏拍的眼尾红痣,此刻在他眼里只剩一片模糊的色块。
“若我要成为新的巫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像别饶嘴在动,“你是否愿意随我一起?”
苏挽月没话。
她解下腰间药囊,取出那块染血的帕子,按在陈墨手心里。
帕子上的血渍已经发黑,却还留着淡淡的药香。
“我阿爹过,”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真心是这世—上最傻的东西,可傻人有傻福。”
陈墨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摸到帕子上针脚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突然有滚烫的液体砸在帕子上。
那是他的眼泪——原来情感还没完全抽干。
“心!”
林寒山的喊声响彻地。
陈墨猛地转头,看见远处虚妄之境的核心正在坍缩,黑色的裂缝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与无妄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
“虚妄之主……”苏挽月的声音发颤。
陈墨的蓝鳞突然全部竖起。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在撕裂,像是有人用刀在刮他的魂。
这时,他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两个声音的碰撞——一个是林寒山的,带着破风箱似的喘息;另一个很陌生,却让他后颈的胎记又开始灼痛。
“那是……”
他的话被轰鸣打断。虚妄之境的裂缝里,爬出半张青灰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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