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碎星者号”的两截残骸如同宇宙巨兽的尸骸，在冰冷的真空中无声燃烧、扭曲、崩解，猩红的能量流偶尔从断裂处喷涌而出，又迅速被真空吞噬，只留下刺目的余烬和飘散的金属碎片。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早已平息，但那股毁灭性的余韵，以及戈登最后那充满怨毒与不甘的精神咆哮残响，仿佛依旧萦绕在这片死寂的星域，让幸存的星穹龙裔号显得更加渺、孤寂。
船舱内，刺耳的警报声已经转为低沉、断续的嗡鸣，如同重伤巨兽的喘息。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臭氧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红光，照亮了满目疮痍的舰桥。
磐石靠在那巨大的破口边缘，厚重的“磐石重甲”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土黄色的能量光芒黯淡得几乎熄灭。
他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声，裸露的皮肤上是被高速碎片划出的血痕，以及强行爆发力量后肌肉撕裂的剧痛。
他看着外面燃烧的残骸，咧开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倒抽一口冷气：“嘿…第七席的狗…味道…也不怎么样嘛…”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豪气。
阿飞瘫软在主控台下方，脸色比纸还白，口鼻和眼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精神力彻底透支带来的剧痛让他蜷缩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抽搐。
他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老鬼趴在布满裂纹的控制台上，碎裂的眼镜歪在一边，露出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眼睛。
他颤抖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敲打着破损的键盘，试图调取飞船的损伤报告，但屏幕上只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和闪烁的错误代码。
“…引擎…全毁…生命维持…勉强…护盾发生器…彻底报废…结构完整性…低于30%…”他断断续续地低语，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成了…飘在废铁堆里的…罐头…”
最令人揪心的是冷锋。她靠在林焰怀里，银色的长发被汗水浸透，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周身弥漫的寒气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虚弱和冰冷。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如同细微冰晶裂纹般的紫黑色纹路，那是过度催动熵变冰晶带来的反噬。
林焰的手臂紧紧环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焰自己也不好过。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拄着“破焰”战刀的右臂微微颤抖，左肋传来阵阵钝痛，估计是撞击时断了几根骨头。
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外面戈登的残骸，又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船舱和重赡同伴。那染血的、凶戾的笑容并未消失，反而沉淀成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杀意。
“熵魔议会…这笔血债，老子记下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下一个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老子都送他去见戈登！”
短暂的沉默后，林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开始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老鬼，别管数据了！优先启动备用能源，维持最低生命支持，过滤空气，给我一份…还能用的东西清单！特别是…医疗物资！”他的目光落在冷锋苍白的脸上。
“磐石，还能动吗？检查全舰破损情况，特别是b3、b4失压区隔壁的舱室，用你能找到的任何东西，把通往生活区的破口先给我堵死！防止连锁失压！”
“阿飞…”林焰看向瘫软的少年，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丝，“干得好。现在，休息，尽快恢复一点精神力，我们需要你的‘眼睛’警戒四周，哪怕只能模糊感知。”
最后，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冷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撑住，我们马上找地方给你治疗。”
老鬼挣扎着抬起头，摸索着戴上那副碎裂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凝重：“老大…戈登是死了，但他临死前的精神咆哮…还有这爆炸…动静太大了。
熵魔议会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片混乱星域…我们待不了多久了。必须…立刻转移！”
林焰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我知道。附近…有没有能处理我们这种‘麻烦’和‘伤势’的地方？要够黑，够深，嘴巴够严实。”
老鬼的手指在勉强还能工作的副屏上艰难地滑动着，调出一片被无数红域（危险区）、黄域（不稳定区）和少量绿点（补给点）覆盖的星图。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位于巨大星云阴影边缘、标识着复杂骷髅与齿轮标记的绿色光点上。
“自由港，‘无主之地’（No man's Land）…混乱星域边缘最大的黑市集散地，三不管地带。”老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希望，“那里龙蛇混杂，走私犯、情报贩子、佣兵、海盗、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科研团体都在那里交易。
只要付得起价钱，或者…有足够硬的拳头和够黑的货，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修船、疗伤、情报、甚至…销赃和隐藏行踪。”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舷窗外戈登的残骸，那些巨大的、扭曲的、蕴含着高级引力科技的金属碎片，即使在燃烧，也是价值连城的“硬货”。
“无主之地…”林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闪烁。混乱、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和藏身之所。“坐标？距离？我们这艘破船…能撑到吗？”
“坐标锁定。距离…不算近，但以我们目前仅存的辅助推进器功率，加上利用几处尘埃云的漂流…大概需要…标准时72时。”老鬼快速计算着，眉头紧锁，“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维生系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48时。而且，冷锋的情况…”
林焰的目光再次落在冷锋脸上，她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只是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暖意。那紫黑色的纹路似乎又深了一点。
“48时…”林焰的声音低沉下去，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心头。时间，成了最致命的敌人。他环视一周：重赡同伴，濒临崩溃的飞船，身后可能随时追来的熵魔议会阴影，以及怀中急需救治的爱人。
“设定航线，目标‘无主之地’自由港。”林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老鬼，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把维生系统多撑哪怕一个时！
磐石，堵好窟窿后，去翻找所有角落，看看还有没有遗落的应急医疗包，哪怕是一针止痛剂也好！
阿飞，一旦恢复一点点精神，立刻扫描航线前方，避开大的引力乱流和…可能的‘尾巴’！”
他低头，在冷锋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吻，声音低沉却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坚持住，锋。到了自由港，就算是阎王爷亲自来要人，老子也把他剁碎了喂狗！”
星穹龙裔号，这艘刚刚完成弑杀强敌壮举却已濒临解体的银鲨，在磐石和老鬼竭尽全力的操控下，尾部仅存的几处姿态推进器喷口断断续续地喷吐出微弱的蓝色火焰。它艰难地调整着方向，拖着长长的、由泄露的冷却剂和细微碎片构成的“尾迹”，如同一头伤痕累累、步履蹒跚的巨兽，缓缓地、坚定地驶离这片充满死亡与毁灭气息的战场残骸区。
它的目标，是那片隐藏在巨大星云阴影之下的混乱之地——自由港“无主之地”。那里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力量与生存法则。
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戈登的引力牢笼更加复杂危险的泥潭，但也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生路。
船内，压抑的喘息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以及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驶向未知深渊的悲怆序曲。而舷窗外，戈登残骸的最后一点火光，终于彻底熄灭，融入了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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