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哗哗流淌，湍急的水流推动着涡轮机持续运转。
郑国栋的问题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平静的水面。
宋振眯起眼睛，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郑队长好眼力。”
宋振指了指不远处的水力发电机组。
“这水力发电机确实是我为了炼钢炉制造的，为此，我还专门设计了供电系统。”
郑国栋立刻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朝发电机走去。
他身后的两个技术员争先恐后地跟上。
戴眼镜的那个甚至不心踩进了溪边的泥坑，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裤腿也浑然不觉。
“这个设计……”
技术员蹲在涡轮机旁，手指颤抖着抚摸金属外壳。
“这个叶片角度……还有这个稳压装置……”
他猛地抬头看向宋振。
“这绝对不是普通农村能造出来的东西！”
“同志笑了，都是些粗制滥造的土办法。”
“土办法？”
技术员激动地掏出笔记本。
“这种涡轮设计连俄联邦专家都……”
“王！”
郑国栋厉声喝止，随即换上笑脸转向宋振。
“宋村长别见怪，年轻人没见过世面。”
他推了推眼镜。
“不过话回来，你们这些设备确实……非同寻常啊。”
溪边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几个村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工具，陈铁山悄悄挪到宋振身侧，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郑队长！”
宋振拍了拍发电机外壳。
“咱们农村人虽然读书少，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可不差。”
他指向远处的群山。
“我爷爷当年在长白山打游击，跟俄联邦的专家学过不少东西。”
郑国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宋村长，县里最近在搞技术革新评比，你们这些发明要是能参加。必能拔得头筹啊！”
“郑队长好意心领了。我们这些设备还在调试阶段，等到确认安全后，我们必定倾囊相授，无论是我宋振，还是我们靠山屯的全体村民，都是不会藏私的。
只不过，现阶段确实不方便外传，你的那个技术革新评比，我们就不参加了吧……”
郑国栋脸色一僵，随即一笑。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只不过，县里的这两位技术人员，可能还需要再观摩观摩，还望宋村长不要拒绝。”
宋振微微一笑。
“郑队长请便！”
……
郑国栋的吉普车卷着尘土驶出村口时，夕阳恰好沉到西山尖上。
炼钢炉的余温在暮色中晕开层层热浪，将宋振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铁山蹲在溪边的大青石上，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极了边最后几颗挣扎着不肯坠落的星子。
“人都走了？”
他往石头上磕了磕烟灰，声音闷闷的。
宋振捡起块扁石片，甩手打了个漂亮的水漂：
“走是走了，魂儿还留在这儿呢。”
石片在水面跳了七下，最后“咚”地沉入湍急的溪流。
陈铁山眯起昏花的眼睛：
“那个戴眼镜的，临走前围着发电机转了三圈。”
“何止。”
宋振挨着陈铁山坐下，从兜里掏出个本子。
“王技术员画了十二张草图，李技术员摸了八次压力表，郑队长……问了二十七次设备参数。”
陈铁山的烟袋锅顿了顿：
“你倒是数得清楚。”
“他们摸过的地方我都记得，涡轮机外壳第三颗螺丝，电压表上的保护罩，炼钢炉的观测窗……”
“停停停！”
陈铁山举起烟袋杆。
“我听着头疼。你就直，这些镇里来的豺狼，到底惦记咱们什么？”
宋振一愣。
“陈叔，我记得你当初不也是望山镇的吗？怎么好像现在已经和咱村更亲了似的？”
“最近我都不咋回望山镇了，可能是因为我讨厌他们的那个嘴脸吧！”
“陈叔，你放心，靠山屯今后就是你的家。”
着，宋振将目光看向远方。
“他们想要的……”
溪水突然喧哗起来，晚风卷着几片柞树叶掠过水面。
宋振望着对岸新架的电网，铁塔在暮色中勾勒出锋利的剪影：
“全套技术图纸，冶炼参数，还迎…”
他捡起块铬矿石在手里掂拎。
“这个。”
陈铁山凑近看了看矿石，灰白的眉毛拧成疙瘩：
“就这灰不溜秋的石头？”
“这叫铬矿。”
宋振指尖在矿石断面上一抹，暗灰色的金属光泽立刻渗出来。
“掺在铁矿里，就能炼制出百年不锈的不锈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山里寻来的！”
陈铁山却已听出弦外之音，烟袋锅重重敲在青石上：
“你是，这些龟孙子要抢咱们的矿？\"
“那倒是不会……他们不会做的那么明目张胆的！”
宋振摸出根草茎叼在嘴里。
“他们真正想要抢的，其实是技术。”
“那他们画的那些图纸……？”
宋振摇了摇头。
“无妨，他们要是真的有本事！我并不拒绝他们去学，只有百花齐放，才能共同进步，我只是讨厌他们的嘴脸罢了！”
更何况，宋振心里暗自一笑。
这些设备可都是医械研究所出产的先进产品，就凭那些三瓜两枣，怎么可能轻易就偷师了去？
陈铁山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暮色中忽明忽暗。良久，他叹了口气：
“宋啊，你这心胸比我这个老头子开阔多了。”
“陈叔，技术这东西，藏着掖着反而容易惹祸。倒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看。真正核心的东西，他们学不会。”
“望山镇倒是不怕，可万一县里要这技术，恐怕你就真的得交出去了。”
“县里要是真想要，咱们的确拦不住。”
宋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但总要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什么代价？”
宋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可太多了，往了，钱，粮票，布票，油票。往大了，通电配额，更多的独立自主权，甚至是地皮开发权。”
老支书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
“你子，比狐狸还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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