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不明白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看见这些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幸福时光。
本就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这熟悉的画面冲击下,下意识松懈下来,他的目光被牵引,痴痴地追随着记忆里的一幕幕,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下。
是走马灯吗?
是走马灯吧。
罢了。
季空弯下眉眼,薄唇带上一丝笑意。
“我是真的,有点累了。”
话音刚落,原本缓缓流动的记忆,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陡然开始飞速流转。
那些画面变得模糊不清,季空竭力想要看清,可一切都是徒劳。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他想让记忆慢点走,他想他还没看够。
他想……
他还不想死。
然而,还没等他发出声音,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幕,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呼吸都为之停滞。
那是在历练山二层,失去理智的炽烨被无数粗壮的树藤狠狠贯穿,整个人被高高挂在际。
他望着断了一条腿、狼狈不堪的楚宴诀,血眸中竟闪过一丝得意。
旋即,无数树藤在他体内膨胀再膨胀。
直至炽烨整个人炸成一道刺眼的血雾。
楚宴诀在确认了炽烨死得不能再死后,才倒在地上,他捂着嘴,呕出一口血沫。
季空震惊地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那不是……历练山二层吗?炽烨……怎么死了?”
可还不等季空理清混乱的思绪,第二幕让他崩溃的场景,毫无征兆地闯入眼帘——
同样的,他和楚宴诀再度败于沈知之手。
但这一次,他们输得格外惨烈。
楚宴诀的四肢被斩断,金色的发丝沾染上无数泥污,他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最后的一句话是:
“季空,我输了,我也累了。”
楚宴诀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空,目光似有千言万语,但终是只落下一句:
“再见。”
而沈知却又一次放过了他。
画面里的季空,失魂落魄,脚步虚浮,下意识地朝着温轻俞所在的方向踉跄走去。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漫翻涌如海滥血雨,遍地横七竖八、令人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还有那柄在血雨里格外刺目的红伞。
季空低垂着头,静静地凝视着躺在地上、面庞被血雨肆意拍打的人,那是温轻俞的脸,熟悉又刺痛他的眼眸。
第一战,他失去陆尘。
而这一战,他彻底失去了一切,过往珍视的人与事,尽数殆尽。
后面发生的事,季空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当他再回过神来之时,夏乔将正红着眼圈,高举手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揪着季空杂乱的衣领,咆哮道:
“季空,你冷静点!你还不能疯!”
空气像是被这声怒吼震得凝固了,片刻的死寂后,夏乔将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哭腔,近乎哀求般喃喃道:
“季空……现在真的只剩你我了……”
夏乔将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
季空缓缓抬起头,望向夏乔将,眸中一片死寂,许久,才机械般地应了一声。
温轻俞死后,季空自无颜面对温父温母。
后面的时日,在漫长和煎熬中,他也曾杀了沈鹤归泄愤。
只可惜,沈知瞧见沈鹤归的尸体,只是神色淡漠,朝他一笑。
“再接再厉,季空。”
这简单的一句话,直直钻进季空的骨髓,让他遍体生寒,心中的绝望又添几分。
炽烨为什么会死?
是因为他没看好他。
楚宴诀为什么会死?
是因为他在进入秘境之前,因为炽烨的死,狠狠地重伤了楚宴诀,让他的境界永远止步于金丹。
温轻俞为什么会死?
是因为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顾着找沈知,杀沈知,才让她一人,才让她独自一人躺在那泥泞里。
他放弃修炼,放弃复仇,放弃灵山宗,放弃一牵
他不顾夏乔将的劝,独自躲在荒山上。
喝着曾经炽烨留下的桃花酿。
“都怪我。”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都怪我都怪我……”
“我才是最该死的人。”
啪!
一声脆响,季空只觉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他蓦地抬起头,却看到温轻俞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
“笨死了!”
女人气呼呼地伸出手指,用力戳着他的额头,语气里满是嗔怪。
炽烨在一旁环抱着胸,也咧出一个笑容,朝着季空打了个招呼。
“嗨~大师兄,酒好喝吗?记得给一点啊喂!”
就在季空快要落泪的最后一秒,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抱住了他。
“不怪你,大师兄。”
眼前的阴霾被驱逐。
一瞬间,季空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前的是正高举手掌的段云歌。
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一愣。
看见季空通红的双眼,段云歌默默放下手。
“不好意思,打疼你了吗?”
季空缓缓摇了摇头,心中似有所感,下意识回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炽烨正趴在楚宴诀的背上,痛苦地呻吟。
“你轻点啊,我的骨头几乎全断了啊!”
楚宴诀冷笑一声,“活该,谁让你要往别人招式上冲的。”
这时,他们注意到季空正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人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楚宴诀挑了挑眉:
“哟,心大哥,这种时候你都睡得着呢?”
他这辈子打死也不会,刚刚他还以为季空死了,差点吓尿了……^_^
炽烨还想再些什么,却因楚宴诀手下加重的力气,疼得把话咽了回去。
楚宴诀看着仍在发呆的季空,转向段云歌,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段姐,我建议你检查下季空的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
“我就先带着炽烨去看看有没有断骨花之类了。”
完,两人一瘸一拐消失在原地。
段云歌刚应了一声,一回头,却发现季空刚才躺的地方,此刻已空无一人。
段云歌:“?”
人呢?
“……”
“轻俞,你等等我……”
季空死死捂着快要撕裂的胸口,他的灵力已经透支的很厉害了,可不知为何,却还能强行撕裂空间。
“炽烨没事,楚宴诀也没事,你肯定也会平安无事的,对吧……?”
第一次撕裂空间,他看见了【记忆】里满血雨。
第二次撕裂空间,他嘴角溢血,抬手擦去,入目的是满地模糊的血肉,血腥气扑面而来。
第三次撕裂空间,季空已经没了力气,他连脸上流淌的是自己皮肤迸裂渗出的血,还是那空流下的血雨都分辨不清了。
他勉强抬起头,眼底是一片又一片红色,依旧是那把【记忆】里的红伞,最为醒目。
恐惧与绝望再次将他笼罩。
他来晚了吗?
他又一次来晚了吗?
对不起。
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撑起的身子,再次无力栽倒下去。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略微温暖的怀抱。
“师兄? ”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季空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贪恋地将头埋在来饶颈间,此刻他已顾不上这样是否会给温轻俞带去困扰。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落下。
温轻俞浑然不知,只感觉季空抱的越来越紧,下一秒男人轻轻抬头,满脸是泪。
“对不起,轻俞。”
“但我真的,好想你。”
刹那间,温轻俞大脑宕机。
她下意识想躲,季空却像是害怕失去般,抱得更紧了。
他还想倾诉更多的思念与愧疚,却感觉两人怀中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在沉默中缓缓低头,只瞧见林然正鼓着一张脸,拼命挣扎。
女孩察觉到季空的目光,瞪着眼:
“大师兄,我要被压扁了。”
“我,真,的,要,被,压,扁 ,了!!”
季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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