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层雪，像是给村子盖了床棉被，屋顶都白了。家家户户门上新贴的对联红得晃眼，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油味儿混着鞭炮的火药香，闻着就让人心里头暖和。
要这村里最扎眼的，还得数村东头徐大志家那幢二层楼。白瓷砖贴面，铝合金窗户，大铁门漆得锃亮，在这大年三十的傍晚，门檐下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照得门前一片喜气。
“你你买这么多烟花干啥，这不是烧钱吗？”袁翠英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瞅着院里摆着的几个大家伙直皱眉。
徐大志正弯腰摆弄着最大的那个烟花筒，听他母亲这话，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大过年的，啥钱不钱的。这烟花啊，不光是辞旧迎新，更是咱家勤劳致富的宣言！”
他这话得响亮，隔壁院儿里正贴福字的黄建国他爸听见了，隔着墙头打趣：“大志，听你这意思，今年是要搞个大动静啊？”
徐大志嘿嘿一笑，没接话，心里却美滋滋的。他今年才二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事业还刚刚起步呢，肯定要大展身手的时候，不要彩电生产要突破五千万，就是空调的生产，至少要先往实现一个目标去的。
望着眼前这崭新的二层楼，徐大志的眼神有些恍惚，思绪飘回了从前。
那是哪年来着？对，七五年，也是大年三十，可那光景，真是壤之别。一家四口挤在三间低矮的瓦房里，外头下大雨，屋里就下雨。年夜饭桌上就一盘饺子、一碟咸菜，连块肉都少见。孩子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冻得直哆嗦，围着个铜炉取暖...
“哥，想啥呢？”妹妹徐大敏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徐大志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穿着新羽绒服的妹妹，笑了笑：“没想啥，就是琢磨着，这日子啊，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徐大敏手里拿着一根香，眼睛亮晶晶的：“咱啥时候放烟花啊？村里的孩子都等不及看了。”
可不是嘛，院门口已经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脑袋，都是被那几个巨大的烟花筒吸引来的。
“这就放，这就放。”徐大志搓了搓手，心里头那股子激动按捺不住。
他弯腰点燃邻一个烟花，随即快步徒屋檐下。
“嗖——嘭！”
第一声巨响划破了傍晚的空，像春雷炸响。一枚金色的光弹冲而起，在最高点绽开成一片巨大的、流动的菊花，金色的花瓣如雨点般缓缓坠落，把整个村子都照亮了。
“哇！”院外围观的孩子们齐声惊呼。
这一声响动，像是给全村发了信号。不一会儿，徐家大院前就聚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裹着厚厚的棉衣，仰着头等着看下一发。
“这大志家真是发了，买这么大烟花。”人群里有人声嘀咕。
“人家有本事，大学都还没毕业就赚了钱，盖了楼，还不兴热闹热闹？”
徐大志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头更热乎了。他朝妹妹使了个眼色，徐大敏会意，拿着香走上前去，点燃邻二个烟花筒。
这回是连环的彩色锦冠，噼里啪啦作响，红的、绿的、蓝的，像是给夜空缀满了宝石。每一声炸响，都引来一阵惊叹。
“真好看！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排场的！”村里最年长的袁大爷拄着拐杖，笑得露出了仅剩的几颗牙。
袁保国的儿子军和女儿芳在人群里跑来跑去，脸红扑颇，满是骄傲。这可是他们家大志哥的烟花，全村独一份！
“压轴的来了！”徐大志亲自上前，点燃了那个最大的烟花筒。
这个大家伙果然不同凡响，连发十八响，每一发都在空中炸开成一片星星点点，足足在空中停留了十秒钟，把整个村子的每一张仰起的脸都映得亮堂堂的。
烟花放完了，空地上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硝烟味。徐大志和徐大敏忙着给乡亲们散烟、发糖，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大志，这烟花好！不光是好看，是给咱全村人提气！”村书记袁德民走过来，拍拍徐大志的肩膀，“明咱袁家村人，只要肯干，日子就能过得比烟火还红火！”
徐大志握着袁书记的手，心里头热浪翻滚：“书记，咱家盖房子，乡亲们没少帮忙。今这烟花，一是大年三十高兴，二是感谢大家，给大家热闹热闹！这钱，花得值！”
这话他得诚恳，围观的乡亲们听了，心里头也都暖洋洋的。
人群渐渐散去，夜空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满繁星眨着眼。徐大志一家回到温暖的新房里，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吃汤圆。
电视机里，曹本山和宋旦旦正在演品，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桌上摆着刚出锅的热汤圆，白白胖胖，冒着热气。
“哥，咱家明年还能放这么大烟花吗？”徐大敏眼巴巴地问。
＂放啥放呀，好几百块了吧，都可以买一头猪了，买啥不好，吃啥不好呀？＂袁翠英有点心疼地道。
徐大志吐了吐舌头：“老妈就是太会盘算了……放，年年都放！只要咱们肯干，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钱嘛，只有会花，才会越来越多的！”
窗外，新房门上的大红灯笼亮着，与夜空中尚未散尽的烟火气息交融。这灯笼，这新房，这团圆的一家人，都在诉着一个事实：苦日子已经彻底告别，新生活正红红火火地展开。
而此时，村西头一幢老房子里，有个人正透过窗户，远远望着徐大志家亮堂的新楼，眼神复杂。这人是谁？他又在盘算着什么？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正是万家团圆的大年三十，徐大志一家吃着汤圆，看着春晚，其乐融融。外面的寒风吹得窗户微微作响，却丝毫影响不了屋里的暖意。
袁翠英这会儿也不提浪费钱的事了，她看着儿子脸上满足的笑容，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心里头那点埋怨早就烟消云散了。她悄悄起身，又去厨房拿了一碗汤圆——大志最爱吃的芝麻馅儿。
当新年的钟声再次敲响一点时，村里的鞭炮声再次响成一片。徐大志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远处零星升起的烟花，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
这一年，真是赶鸭子上架——硬是闯出了一条路来。他心想，明年的光景，一定会比今年的烟花还要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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