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出租屋，空气像拧不干的抹布，沉闷又潮湿。
窗外雨声连绵，密集的雨点敲打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发出单调的钝响。
屋内，一台老旧的电磁炉持续发出嗡鸣，单调而机械。
砂锅里的药膳咕嘟作响，深褐色的汤汁翻滚着气泡，热气蒸腾。
当归浓郁的药味，混合着龙血藤特殊的腥苦气，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苦涩，在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久久不散。
唐柔默默蹲在电磁炉边，心翼翼地调整着火力，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虚弱，眼神却异常专注，带着对眼前的砂锅和身后的萧寒，近乎本能的依赖。
萧寒斜靠在掉漆的门框上，黑色的作战服上，依稀能辨认出昨夜拍卖会场留下的硝烟和血腥气味，尽管并不明显。
昨晚的收尾，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棘手。
他目光扫过逼仄的阳台，苏浅月那件被撕裂的旗袍，和他的迷彩服并排晾晒，雨水正沿着布料缓缓滴落。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亮着一盏瓦数极低的壁灯，橘黄色的光晕勉强驱散了黑暗，却让房间更显逼仄压抑。
唐柔用陶瓷勺轻轻搅动着砂锅里的药膳，没有回头，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萧大哥，快好了，你昨晚上，一定很累。”
萧寒没有应声，走到电磁炉旁。
药膳的颜色极深，近乎凝固的黑褐色，质地粘稠，像某种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陶瓷长柄汤勺，伸进砂锅里随意搅动了两下。
勺子触碰到砂锅底部，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苦涩的气味更加浓烈，直往鼻腔里钻。
他舀起一勺，汤汁浓稠得挂在勺子上，缓慢滴落，汤汁里混杂着切碎的药材，各种根茎叶片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一块颜色暗红的东西，突兀地出现在勺子边缘，像是凝固的血块，不规则地嵌在药材碎末里。
萧寒搅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血块？
药膳里，怎么会有血块？
他皱起眉头，将汤勺凑近眼前，就着昏暗的壁灯光线仔细辨认。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颜色暗沉发黑，边缘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过于工整的断裂痕迹。
不像血块凝固后的样子。
更像是……某种被强行撕碎的东西。
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手指伸出，捻起那块“血块”。
触感冰凉，坚硬，带着塑料的质福
完全不是血块应有的温软。
他指尖用力，那东西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碎裂，是某种结构错位的声音。
他反转过来，对着光。
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血块。
那一块颜色暗沉的东西，突兀地嵌在粘稠的药材碎末里，像凝固的血块。
萧寒搅动的动作停滞，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药膳里，怎么会有血块？唐柔细心，不会这么粗疏。
他将汤勺凑近，借着壁灯昏黄的光仔细辨认。
东西只有指甲盖大，颜色发黑，边缘却是一种不自然的、带着暴力撕扯痕迹的断裂面。不像血块凝固后的样子，倒像是……某种硬物被强行掰碎。
心里微微一沉。
手指伸出，捻起那块“血块”。入手冰凉，质地坚硬，带着塑料的触感，完全不是血块应有的温软。指尖稍微用力，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并非碎裂，更像某种内部结构错位的细响。
翻转过来，对着灯光。
看清了。
根本不是什么血块。是一片被暴力破坏的黑色塑料，截面上，能看到极其细微、断续的银白色金属反光。
【磁条芯片】。
而且是被硬生生破坏过的。
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唐柔的药膳里？
谁放进去的？
他眼角余光扫过女孩依旧蹲在炉边，专注而毫无防备的侧脸。那张苍白的脸上，只有对药膳和他的全然信赖。
不可能是她。她没这个动机，更没这个能力和心思。
那是谁？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接触过这个砂锅？还是接触过唐柔？
或者，这东西，是冲着他来的？
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恶劣的标记？
还是……某种更隐险的追踪或者定位装置的残骸？
萧寒面色不变，将那枚细的碎片捏在指尖，动作自然地仿佛只是在拨弄勺子里的药材，顺势将它滑入掌心，然后将勺子放回锅里。
汤勺重新伸进砂锅，缓慢地搅动着，像是在检查锅底是否还藏着别的“惊喜”。
锅底光溜溜的，只有几片煮得稀烂的药材叶子，随着他的搅动打着旋。
没有其他异常。
“萧大哥，怎么了？”唐柔终于察觉到他的沉默，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是不是味道太冲了？我下次少放点龙血藤……”
萧寒收回勺子，脸上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那股浓烈到令人发腻的苦腥气确实让他鼻子有点痒。“没事，闻着就挺提神。”他把勺子放回旁边的空碗里，碗沿磕碰出一声不算响亮的轻响。“火候差不多了，我去洗把脸，身上沾零昨晚的味儿。”
他转身走向狭窄的洗手间，客厅里光线更暗。苏浅月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马扎上，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便服的衣角，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八成还在跟那串鬼画符一样的摩斯密码较劲。
【LY-0729 未死】。
呵，这丫头，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
萧寒走进洗手间，反手轻轻带上门，阻隔了外面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药味。
“哗啦——”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手掌。
他摊开手，那枚指甲盖大、边缘带着暴力断裂痕迹的黑色塑料碎片，静静躺在掌心。水珠打在上面，溅开细的水花。碎片截面那点微弱的金属反光，在头顶昏暗的灯泡下，像某种毒蛇的鳞片，闪着不祥的光。
【磁条芯片】。破坏得相当彻底，想从这上面直接读取信息是不可能了。
但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枚无声的炸弹。
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唐柔，或者直接潜入这个他自以为还算安全的破地方，在他眼皮子底下留下这么个玩意儿。
谁干的？
脑中快速闪过几个名字。
洪门？那帮打打杀杀的老古董，手段糙得很，玩不来这么细致的活儿，不像。
南宫家？有可能。昨晚刚在拍卖会跟他们的人硬碰硬，还顺走了他们的无人机数据，以南宫烈那子的睚眦必报，动作快点也正常。
血煞门？那群藏头露尾、擅长暗杀和渗透的杂碎，倒是喜欢搞这种阴损恶心的把戏。
还是……军方的人？这个念头让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如果是他们……那麻烦就真的大了。暴露身份，引来追捕，比被这些江湖势力盯上要棘手百倍。
无数可能性在脑中断裂、重组，像一团被野猫爪子挠过的乱麻。
昨夜拍卖会的混乱，“龙血”胶囊的意外失控和后续效应，南宫家的狙击手和无人机围剿……现在又凭空冒出这枚示威版的芯片。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仔细冲洗掉碎片上残留的药渣，扯过旁边挂着的、有些发硬的毛巾，心翼翼地擦干。这玩意儿得留着，材质、工艺、断裂方式，不定能挖出点线索。
将芯片贴身藏好，用冷水狠狠拍了拍脸。冰凉的刺激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脸。熬夜、厮杀、精神紧绷留下的痕迹藏不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必须尽快搞清楚这芯片到底是谁放的，意图何在。
还有LY-0729。这个突然“死而复生”的家伙，到底是他认识的人，还是某个势力抛出的诱饵？和当年他兄弟的死，又他妈的有什么狗屁关联？
他推门走出洗手间。
唐柔已经盛好了一碗药膳，正双手心翼翼地捧着，见他出来，立刻递过来，脸上带着期待，“萧大哥，快趁热喝吧，凉了药效就差了。”
萧寒看着碗里那黑褐色的、粘稠得如同沥青、散发着混合型苦腥味的液体，胃里下意识地紧缩了一下。这颜色，这气味，这质腑…简直就是生化武器级别的黑暗料理。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接了过来，入手温热。“谢了。”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端着碗，走到窗边。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生锈的防盗网，没完没了。远处的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来，模糊不清，像一幅被打湿的抽象画。
这个城市，白有多光鲜亮丽，夜晚就有多深邃危险。阴影无处不在，就像……他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药膳”。
看起来是为了他好，谁又能保证，这碗东西里，是不是真的“干净”？或者，除了那枚芯片，还有没有别的“佐料”？
他需要尽快行动，不能再这么被动地等着麻烦找上门。
萧寒端起碗，放到嘴边，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瞬间炸开，直冲灵盖，差点让他当场喷出来。舌头都麻了。
但还好，除了极致的苦，没有其他怪味。
看来，对方的目的，暂时只是想把这枚芯片送到他手上。一个警告，或者……一个带着嘲讽的提醒。
他仰头，将那碗堪比毒药的药膳灌了下去，喉结滚动，眉头都没皱一下。
味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收到了这份“礼物”。
接下来，该轮到他回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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