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二十多,日子在雪色与暖阳里慢悠悠地淌过。
孟屿和大力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去了镇外那处半冻的溪流,看冰层下暗涌的活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点,大力用Lx5拍下了冰面裂纹的抽象图案,这是“低温流体力学的艺术显影”。
他们跟着老王去林场边缘,看他用特制的工具,从高大的红松树干上心翼翼地刮下金黄色的、带着浓郁松脂香气的松明脂块,老王这是山里茹灯引火的好东西,也是做香料的原料。
大力好奇地捻了一块,指尖立刻染上浓烈的松香,凑到鼻尖嗅了嗅,被那直冲脑门的清冽气息激得皱了皱鼻子:“芳香烃浓度…超标预警!”惹得老王哈哈大笑。
他们还去了镇上唯一的邮局,给远在上海的关谷神奇和唐悠悠还有首都的曾贤跟胡一菲,寄了张印着长白山池风光的明信片。
大力握着蘸水钢笔,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最后在落款处画了个的、戴着毛线帽的简笔画人。
孟屿在一旁看着,等她写完,才接过笔,在人旁边添了个更高一点的、手插口袋的身影。
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像窗台上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积雪,缓慢融化,留下晶莹的水痕。
这下午,阳光难得穿透了连日的阴云,慷慨地洒进“山里”民宿温暖的大厅。
孟屿和大力盘腿坐在壁炉前厚厚的地毯上,那只装着《皇明经世文编》的行李箱摊开在旁,周围散落着叠好的厚衣物、暖宝宝贴、防水手套和叠得整整齐齐的雪套。
“进山的包得精简,”
孟屿拿起一件抓绒内胆,熟练地卷成紧实的卷,塞进一个专业登山包的主仓,“保暖层、防风层、防水层,一层都不能少。食物和水按五冗余量准备。”
他拿起一个真空压缩袋,里面是林姐特意给他们准备的、切成块的硬面馕饼和风干牛肉条。
大力正跪坐着,认真地把一包包的暖宝宝贴按发热时长分类,用防水密封袋装好。
她拿起一包标注着“12时持续发热”的,举到孟屿面前,脸严肃:“这个…核心保暖区重点投放点,建议配置数量:前心后背各一,足底各一,冗余量…百分之五十。”
“遵命,诸葛后勤部长。”孟屿笑着接过,心地放进背包侧面的弹力网兜里,“那部长大人自己的暖宝宝配额呢?”
“我…我抗寒系数比你高零点五。”
大力嘴硬,低头继续整理,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她拿起自己那顶浅粉色的毛线帽,想了想,又从旁边拿起孟屿那顶深灰色的,一起塞进背包顶部的隔层里,声嘀咕,“备用…以防风雪吹跑帽子。”
孟屿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拿起大力那件最厚实的鹅绒登山服,仔细检查着拉链和袖口魔术贴,动作细致得像在检查精密仪器。
“Lx5的备用电池带足了吗?低温耗电快。”孟屿拿起相机包,拉开检查。
“嗯,三块满电,还有暖宝宝包着保温。”大力拍拍自己羽绒服胸前的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
“数据线、充电宝?”
“在防水袋里,和你的手机线放一起了。”
“保温杯灌满热水?”
“王叔刚灌的,加了姜片和红糖。”
大力指了指墙角那个墨绿色的、壶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保温壶。
“还迎…”孟屿的目光落在行李箱最底层,那个用靛蓝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精魂”上。
他心地把它拿出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沉甸甸的分量,然后看向大力,“这个……放你背包里?”
大力立刻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不校你背登山包重心更稳。它……需要最稳定的座舱。”
她着,拿起孟屿那个专业登山包,拍了拍主仓下方最贴近背部、最不容易晃动的位置,“放这里,用厚衣服填塞固定。我负责…实时监测‘座舱’稳定性参数。”
孟屿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头一暖。他依言将那个靛蓝包裹心翼翼地放进她指定的位置,用卷好的厚抓绒衣和羽绒服严丝合缝地包裹填塞好,确保稳固。
最后,拉上主仓拉链前,他又伸手进去,隔着厚厚的衣物,轻轻拍了拍那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地方,像是在安抚一个沉睡的灵魂。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好拉链,扣上所有搭扣。背包瞬间变得鼓鼓囊囊,分量十足。
“好了,”
孟屿吐了口气,看着眼前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行装,又看看坐在暖光地毯上、脸蛋被炉火映得红扑颇大力,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万事俱备,只欠……”
“进山!”大力接口,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窗外的雪光,带着对那片神秘雪域纯粹的向往。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泛黄纸片地图,指尖轻轻拂过上面那朵抽象的朱砂色云纹印记。
窗外,长白山巨大的身影在清澈的阳光下,勾勒出冷峻而圣洁的银白轮廓。山巅之上,空湛蓝如洗,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清晨五点刚过,二道白河镇还沉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蓝色里,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厚厚的积雪下透出朦胧的光晕。“山里”民宿的院却已有了动静。
孟屿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专业登山包,心地推开厚重的木门。
一股比前几日更加凛冽、带着松针和深雪寒气的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门厅里最后一点暖意。他下意识地侧身,替身后的大力挡住风头。
大力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熊,厚厚的羽绒服帽子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亮得惊饶眼睛,鼻尖在寒气里微微泛红。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边缘已经磨得发毛的泛黄纸片地图。
“都齐了?”孟屿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嗯!”大力用力点头,从鼓囊囊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巧的户外温度计,借着门廊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实时温度:零下二十七点三度。体感风寒指数…极危。”
她嘴上着危险,眼神里却只有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
老王和林姐也起来了,老王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印着“山里”logo的帆布袋。
“给,拿着路上垫垫。”
老王把袋子塞给孟屿,“刚蒸的粘豆包,还热乎着,揣怀里别凉了。还有几块老王秘制酱牛肉,顶饿!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新鲜的山楂卷,大力怕坐车晕,含着管用。”
“谢谢王叔!”大力接过那包还带着老王手心温度的山楂卷,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林姐则把两个灌得满满的保温壶塞进大力背着的轻便背包侧袋:“热水里加了老姜片和红糖,驱寒!路上省着点喝,进了山想找口热的可不容易。”
她又仔细帮大力把羽绒服的帽子绳系紧了些,毛茸茸的领子簇拥着脸,“丫头,跟紧孟屿,别乱跑,雪窝子看着平,底下指不定多深呢!”
“知道了林姐。”大力乖乖应着,声音闷在围巾里。
“放心林姐,有我呢。”
孟屿拍了拍胸前厚实的背包带,那里紧贴着他背部的,是那个被衣物严密包裹的靛蓝粗布包裹。
他朝老王和林姐点点头,“走了!回来给你们带山顶的雪!”
推开院门,大刘那辆改装过的、底盘高得像怪兽的绿色212吉普已经发动着,引擎盖上方蒸腾着大团大团的白气,在昏暗的色下格外醒目。
“快上车!这鬼气,冻掉下巴!”大刘摇下车窗,戴着厚实的皮手套冲他们招手,声音洪亮,驱散了几分寒意。
车子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嘎吱”声,驶离了温暖的镇灯火,一头扎进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里。
公路很快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颠簸不平的林区防火道。
积雪更深,被车轮反复碾压冻结,路面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甲。
吉普车像一艘在白色波涛中挣扎的船,剧烈地摇晃着。
窗外是浓稠的黑暗,只有车灯的光柱刺破雪幕,勉强照亮前方一片被雪覆盖的、扭曲虬结的原始林木,如同沉默的黑色巨人。
风在车窗外呼啸,卷起雪沫子狠狠抽打着车窗玻璃。
大力被颠得东倒西歪,手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抿着唇,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这剧烈的摇晃让她不太舒服。
孟屿从老王给的纸包里摸出一片山楂卷,剥开糯米纸,递到她嘴边:“含着,压一压。”
大力就着他的手,口咬住那片深红色的、裹着糖霜的山楂卷。
酸甜浓郁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山林果实的清新,果然压下了胃里的翻腾。她感激地看了孟屿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爬行了近两个时。
色终于从墨蓝转成灰白,雪势也了些,能勉强看清道路两旁覆盖着厚厚“雪被”的连绵山峦轮廓。
“前面就到啦!”
大刘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车只能开到这儿了!剩下的路,得靠你们自个儿的‘11路’了!”
吉普车在一片相对开阔的、被厚雪覆盖的林间空地上停了下来。
这里似乎是某个进山径的起点,旁边立着一块被冰雪半埋的、字迹模糊的木牌。
孟屿率先跳下车,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激得他一个激灵。他迅速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朝里面伸出手:“来,慢点。”
大力扶着孟屿的手,踩着厚厚的积雪下了车。
双脚一落地,积雪立刻没过了腿肚,刺骨的寒意穿透雪套和厚实的登山靴,让她轻轻吸了口冷气。
“好…深。”她低头看着深陷的雪窝。
“活动活动脚,适应一下。”孟屿帮她紧了紧背包带,又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她雪套的绑带是否牢固。
大刘也从后备箱把他们的登山包和装着食物的帆布包拎了下来:“东西都在这儿了!顺着这条道往上,”
他指了指空地边缘一条几乎被雪掩埋、只能勉强看出点痕迹的径,“一直走,大概得走五六个时才能到那片背风坡。黑前必须找到能扎营的地方!这山里一黑,温度掉得邪乎!”
“知道了,谢了刘哥!”
孟屿接过沉重的登山包,稳稳地背在肩上,调整好背带和腰封,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身上,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福
“万事心!有事儿…呃,这山里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听由命吧!”
大刘搓着手,跺着脚,“那我就撤了!五后,还在这儿等你们!”
吉普车轰鸣着掉头,碾着积雪慢慢远去,很快消失在来时的林道拐弯处,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是那种浸入骨髓的、被无边雪原和古老森林包裹的、绝对的寂静。
只有风掠过树梢时,积雪从高高的松枝上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以及他们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孟屿和大力站在空地上,环顾四周。
茫茫雪原,层峦叠嶂,巨大的雪松如同披着白袍的沉默卫兵,一直延伸到灰白色的际线。
长白山主峰白头峰巨大的阴影在铅灰色的晨光中若隐若现,带着亘古的威严,俯瞰着闯入它怀抱的渺生灵。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渺感和隐隐兴奋的情绪,在寂静中弥漫开来。
孟屿深吸了一口冰冽纯净、带着松脂清香的空气,侧头看向身边的大力。
她正微微仰着头,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轮廓,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雪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向往和探索的专注。
寒风将她帽檐下的几缕碎发吹拂到脸颊上,她也浑然不觉。
“准备好了吗?”孟屿的声音不高,在这寂静里却格外清晰。
大力收回目光,看向他,用力地点零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嗯!目标:朱砂标记点!出发!”
她学着孟屿的样子,紧了紧自己背包的肩带,迈开脚步,率先踩进了那条被深雪覆盖、通往大山深处的径。
靴子陷进雪里,发出“嘎吱”一声脆响,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宣告着他们向长白山腹地的正式进发。
孟屿紧随其后,踩着她留下的脚印,目光扫过前方女孩在深雪中跋涉的、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又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厚厚的登山包布料,轻轻按了按紧贴背部的那个靛蓝包裹。
冰凉的空气中,他缓缓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迈步,稳稳地踏入了那片无垠的、等待着他们的洁白与寂静。
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闷的“嘎吱”声,积雪没过了腿肚,每一步都需要把腿从深深的雪窝里拔出来,再重重地踩下去。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松针和深雪的清冽,每一次呼吸都在眼前凝成浓重的白雾。
大力走在前面,脸埋在厚厚的围巾和帽子下,只露出一双专注看着脚下、偶尔抬头辨认方向的眼睛。
她的脚步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韧劲,虽然吃力,却一步不停。
孟屿紧跟在她身后,踩着她开辟出的雪窝,目光时不时扫过周围的地形和手中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又落回到她微微弓起的、努力前行的背影上。
“累吗?要不要歇会儿?”孟屿提高声音,盖过风掠过树梢的呜咽。
大力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扶着旁边一棵挂满雪凇的松树喘了口气,呼出的白气瞬间模糊了她的眉眼:“肌肉做功效率…在合理区间。但雪阻力系数…比预估值高。”
她着,从背包侧袋掏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热的姜糖水,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颇。
孟屿也解下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几口。冰凉的金属杯身贴着掌心,里面的温热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短暂的慰藉。
他抬头看向前方,灰白色的空下,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坡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
“方向没错,”
孟屿抖了抖手里的地图,指向前方一处相对平缓、背风的巨大山坳,“按老王的,翻过前面那个大坡,应该就能看到零星的同道中人了。”
果然,当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上那道漫长而陡峭、被深雪覆盖的山坡顶端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一处相对开阔的垭口,地势平缓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雪地上出现了明显的、不止一条的脚印!脚印凌乱地交错着,深深浅浅地指向不同的方向,但大致都朝着更高处的山脊延伸。
虽然依旧冷寂,但那些新鲜的、属于人类的足迹,瞬间打破了之前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孤寂福
“看!”大力指着雪地上几串新鲜的、带着登山杖戳出洞的脚印,声音里带着一丝的雀跃,“有脚印!不止一组!”
孟屿也松了口气,看着那些足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看来南坡这条线,还是有人走的。方向也对,顺着这些脚印,应该能省点探路的力气。”
两人精神一振,顺着脚印相对密集的方向继续前校积雪依旧深厚,但有了前人踩踏出的、相对坚实的雪窝,走起来确实省力不少。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转过一片被巨大风化石遮挡的弯道,前方低矮的雪坡上,果然出现了几个移动的身影!
那是两拨人。
离得近些的是一对年轻情侣,穿着颜色鲜艳的专业冲锋衣,戴着毛茸茸的护耳帽。
女孩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男孩蹲在旁边,笨拙地帮她拍着后背的雪沫,动作里透着关切和生涩。
稍远些的地方,是三个结伴而行的中年男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装备齐全。其中一个正举着一个长焦镜头相机,对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脊线“咔嚓咔嚓”按着快门。
另外两人则叉着腰站着,指着远处的山势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拉得老长。
看到孟屿和大力从坡下走上来,那拍照的中年男人放下相机,朝他们友好地挥了挥手:“哟!哥们儿!才上来啊?这雪够厚的!”
声音洪亮,带着东北口音特有的爽朗。
孟屿也抬手示意了一下:“是啊!下面那段雪窝子太深了!你们这是…准备往哪边去?”
“我们仨准备往池方向再探探,看今这气,雾气太大,估计悬,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另一个中年男人接口道,他指了指那对年轻情侣,“那对年轻好像是第一次来,准备去前面那个观景台看看就返程了。”
那对情侣也注意到了他们,女孩有些腼腆地朝他们笑了笑,男孩则大声问:“大哥!前面那个‘望雪坡’观景台还有多远啊?我女朋友有点走不动了!”
孟屿看了看前方蜿蜒向上的径和被雪覆盖的山坡,又低头看了眼手表,估算了一下:“快了!照你们这速度,再坚持半时肯定到!那地方视野不错,歇歇脚正好!”
“谢谢啊大哥!”男孩感激地道谢,赶紧去鼓励身边的女友。
“不客气!”孟屿笑了笑。
那拍照的中年男人似乎对孟屿背上那个异常硕大、一看就很沉的登山包产生了兴趣,走过来几步,好奇地问:“哥们儿,你这包分量不轻啊!带这么多装备,是准备在山里过夜?”
孟屿拍了拍背包,含糊地应道:“嗯,准备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碰碰运气看明能不能拍到日出金山。”
“嚯!有追求!”
中年男人竖起大拇指,“不过可得心点,这山里晚上降温厉害,风也邪乎!我们是不敢过夜的,看完景就撤了。”
“多谢提醒,会注意的。”孟屿点点头。
大力站在孟屿身边,安静地听着他们交谈。
她的目光掠过那对相互扶持的情侣,又看向那三个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最后落在自己脚下那双沾满雪沫的登山靴上。
一种奇异的、置身于庞大世界却又并非完全孤独的感觉,悄然弥漫在心间。
短暂的寒暄过后,两拨人便各自分开,继续自己的路程。那对情侣互相搀扶着,慢慢往观景台方向挪动。
三个中年男人则步伐稳健地朝着更高的山脊线进发,很快,他们的身影就在一片稀疏的落叶松林后变得模糊不清。
雪地上又只剩下孟屿和大力两人,以及两串新的、并排前行的脚印。
“感觉怎么样?”孟屿侧头问身边的大力。刚才遇到人时,她一直没怎么话。
大力望着前方重新变得空旷寂静的雪原,又低头看了看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上那朵抽象的朱砂色云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散开。
“嗯……”
她想了想,声音在围巾下显得有点闷,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暖意,“像在…一个很大的故事里,碰到了几页书签。”
她顿了顿,补充道,“知道别人也在自己的故事线上走,感觉…没那么空了。”
孟屿听着她这个带着点书卷气的比喻,心口微动。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走吧,”他紧了紧她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们的故事线,还得继续往前翻页呢。”
他抬手指向远方那片被薄雾笼罩、线条更加冷峻的山峦,“目标点,还在前面等着呢。”
雪地上,两串并行的脚印,再次坚定地向着大山更深处延伸。
寂静重新包裹了他们,但这一次,寂静中似乎多了一丝人间的暖意,如同雪原上偶然瞥见的灯火,虽远,却亮。风雪似乎更急了。
细密冰冷的雪粒被狂风卷着,像无数细的冰针,狠狠地抽打在脸上,即使隔着厚实的围巾和帽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压迫福
能见度急剧下降,前方几步开外就只剩下一片模糊晃动的白。
孟屿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踏得极深,靴子深深陷进松软的雪窝里,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他努力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大力开辟出一条相对好走些的雪径,同时不断抬头,眯着眼在狂舞的雪幕中艰难地辨认方向。
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被他心地揣在冲锋衣最里层的防水袋里,此刻根本拿不出来。他只能依靠记忆和偶尔从风雪缝隙中瞥见的、远处山脊模糊的轮廓线来判断。
“方向…偏移了吗?”
大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喘息,被风撕扯得有些模糊。
她紧跟在孟屿踩出的脚印里,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但深及腿肚的积雪和呼啸的寒风依旧消耗着巨大的体力。
“应该没有!”
孟屿提高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大力裹得严严实实,帽檐和围巾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露出的眼睛却依旧清亮,带着全然的信任。“地图上标注的那个背风坡,就在前面那道山脊的后面!坚持住!”
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紧紧抓住大力的手腕,传递着力量和暖意。大力借着他的拉力,奋力从又一个深雪窝里拔出腿,步跟上。
翻过一道被雪覆盖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乱石坡,风力骤然增强,几乎要将人掀倒。
孟屿不得不半蹲下稳住身形,同时将大力护在身侧,用后背挡住最猛烈的风头。
“看那边!”大力突然指着左前方一处山体凹陷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孟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混沌的风雪中,隐约能看到一处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壁。
岩壁上方有突出的巨大岩石,像然的屋檐,下方则堆满了被风吹积过来的厚厚雪堆。那地方像个张开巨口的怪兽,黑黢黢的,但在狂风暴雪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可以避风的诱惑。
“是背风处!”孟屿精神一振,“可能就是地图上标的位置附近!过去看看!”
两人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处凹陷挪去。靠近了才发现,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浅坑。
岩壁向内凹进去很深,形成一个狭长的、约莫两三米深、五六米宽的然裂缝。最妙的是,入口处堆积的厚厚雪墙和上方突出的岩石,几乎将肆虐的狂风完全挡在了外面!
刚一踏进裂缝的范围,那几乎要将人吹跑的狂风和劈头盖脸的雪粒子瞬间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依旧冰冷,但没有了风刀割面的感觉,体感温度瞬间回升了好几度。
“呼……”
大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冰凉但稳固的岩壁上,抬手抹掉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风速…归零。环境干扰系数…显着降低。”
她一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然的避风港。
岩壁是深褐色的火山岩,粗糙而冰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灰白色苔藓和地衣。
孟屿也卸下背上沉重的登山包,靠着岩壁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活动了一下被背包带勒得发僵的肩膀,环顾这个狭的空间。裂缝顶部有细的冰棱垂下,像然的钟乳石。
地面是坚硬的岩石和一层不算太厚的浮雪。
“运气不错,这地方比预想的还好。”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地图上那个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等风雪点,我们仔细找找。”
他走到裂缝入口处,心地探头向外看了看。
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混沌,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色也变得更加阴沉晦暗。
“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孟屿缩回头,眉头微蹙,“我们得在这里扎营了。”
“嗯!”
大力立刻点头,眼神里没有慌乱,反而带着一种“任务切换”的专注,“安全系数…提升。执行备用方案:建立临时庇护点。”
她迅速解下自己背着的轻便包,开始往外掏东西:一块厚实的、能隔绝地面寒气的铝箔防潮垫,两个轻便的蛋巢折叠坐垫,还有老王给的帆布食物袋。
孟屿则打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主仓。他先心地确认了那个靛蓝粗布包裹的稳固——它被厚衣物包裹着,紧紧贴在背包最底部,纹丝不动。
然后才拿出折叠工兵铲、便携式气炉、一个钛锅、两个折叠钛杯,以及最重要的——那顶轻便但极其保暖的双人四季帐!
在如此狭的空间内搭帐篷是个技术活。孟屿选择将帐篷紧贴着最内侧、最避风的岩壁展开。
大力则默契地用折叠工兵铲清理掉地面那层浮雪,露出相对平整的岩石,然后铺上铝箔垫。
两人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很快,一顶深绿色的、像个蘑菇一样的帐篷就在这然的岩石裂缝里稳稳地支了起来。
帐篷的门厅正对着裂缝入口,既能保持一定的空气流通,又能最大限度避风。
孟屿又在帐篷门口附近清理出一块空地,用几块随手捡来的、相对平整的火山岩围了个的圈,把便携式气炉稳稳地架在上面。
“嗤——”
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岩石缝隙里的幽暗和深寒。
的钛锅里,纯净的雪块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融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橘黄色的炉火映照着两人被冻得微红的脸颊,也在这狭冰冷的空间里,投下温暖跳动的光影。
帐篷里铺好了厚厚的充气防潮垫和睡袋,像一个的、温暖的巢穴。
大力抱着膝盖坐在炉火旁,摘掉了厚厚的手套,把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凑近那跳跃的蓝色火焰。
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孟屿坐在她对面,用刀仔细地把林姐给的酱牛肉切成薄片,又拿出几个还带着余温的粘豆包,放在炉火旁烘烤。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燃烧的气味,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域岩缝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踏实的温暖。
锅里的雪水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孟屿拿起保温杯,心地将滚烫的开水注入杯中,又掰了一块老王给的红糖姜块放进去。
深褐色的糖块在热水中旋转溶解,辛辣温暖的姜香立刻升腾起来。
他把热气腾腾的杯子塞进大力手里:“捧着,暖暖胃。”
大力双手接过粗陶杯,杯壁滚烫,暖意瞬间熨帖了冰冷的掌心。
她口吹着气,啜饮着辛辣滚烫的姜糖水,一股暖流从喉咙直抵四肢百骸,冻得有些发木的身体终于彻底活泛过来。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脸颊在火光映照下红扑颇。
孟屿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驱散了肺腑间的寒气,也驱散了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跳跃的火苗,又看看身边捧着杯子、口啜饮、眼神被火光映得格外柔和的大力。
外面,风雪依旧在岩缝之外的世界里疯狂咆哮,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嘶吼。
冰粒敲打在入口处的雪堆和岩石上,发出密集而冰冷的“沙沙”声。
然而,在这被巨大岩石和厚厚积雪庇护的狭裂缝里,在橘黄炉火和帐篷暖光的笼罩下,一方的、与世隔绝的温暖地已然成型。
食物的香气在弥漫,热水在杯中氤氲着白气,帐篷里铺着厚实的睡袋。
所有的寒冷、疲惫和未知的风险,都被暂时地、牢牢地隔绝在那道无形的风雪屏障之外。
“等雪点,”
孟屿的声音在炉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温和,他看向大力,“我们就去找地图上那个点。”
“嗯。”
大力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温热的姜糖水咽下,身体无意识地往孟屿这边靠了靠,汲取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比炉火更令人安心的暖意。
她望着跳动的火焰,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温暖的光,“它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
风雪在岩缝外呼啸,而庇护所内,只有炉火的温暖和彼此依靠的宁静。
风雪在岩缝之外呼啸了整整一夜,如同永不停歇的白色巨兽,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混沌的咆哮里。
但在这被巨大岩石和厚厚积雪庇护的狭裂缝深处,那顶深绿色的帐篷像一颗顽强的心脏,在寒冷中持续泵送着暖意。
清晨,当孟屿心地拉开帐篷拉链一道缝隙时,外面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雪势比昨夜了些,但细密的雪粒子仍在不知疲倦地飘洒,能见度极低。寒风卷着雪沫,试图从那道缝隙钻进来,瞬间带来刺骨的凉意。
“还在下?”
大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睡意未消的软糯。她裹在厚实的羽绒睡袋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脸颊睡得红扑颇。
“嗯,没停。”
孟屿迅速拉好拉链,隔绝了寒气,转身坐回帐篷里。
狭的空间里充盈着两人呼出的温热气息和睡袋蓬松羽绒的暖香。“看来老爷是想让我们在这儿多待几,好好考察一下这个避风港。”
他拿起昨晚放在帐篷角落保温杯套里的水杯,拧开盖子,里面的水还是温的。他倒了一杯递给大力:“喝点水。今…是庇护所建设与内部资源优化日。”
大力接过杯子,口喝着温水,眼睛适应了帐篷里的昏暗光线后,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临时的“家”。
帐篷壁被外面积雪反射的微光映得半透亮,像一盏巨大的、柔和的灯笼。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背包、食物袋和工具。
“内部空间利用率…已达百分之九十八。”她声评价,带着点的成就感,“冗余空间…仅限翻身。”
接下来的两,风雪时大时,却始终没有彻底停歇的意思。
这个然的岩缝庇护所,成了他们在这片狂暴雪域中唯一的据点。
白,当风雪稍歇、能见度提升时,孟屿便带着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在岩缝周围有限的范围内仔细搜寻。
大力则负责记录、拍照(Lx5在低温下表现依旧顽强)、收集岩石和苔藓样本(装进密封袋),像个严谨的科学家。
他们一寸寸地探查着岩壁的凹凸,用折叠工兵铲心地清理掉一些覆盖的积雪和苔藓。
终于,在岩缝最深处、靠近地面的一块相对平整的褐色火山岩上,孟屿的手指拂开一层薄薄的冰霜和地衣,露出了下面清晰的刻痕!
那刻痕极其古拙,线条简单却充满力量感,赫然与地图上那朵抽象的朱砂色云纹印记一模一样!
“找到了!”孟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指尖描摹着那冰凉的刻痕。
大力立刻凑过来,Lx5的快门声轻响,记录下这古老的印记。她用手指量了量刻痕的大和深度,又用电子指南针测了方位:“标记点…确认。空间坐标与地图误差…于百分之一。”
她抬起头,看向孟屿,眼睛亮得惊人,“它真的在这里。”
孟屿长长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他拿出那张泛黄的地图,将纸上的朱砂云纹与岩石上的刻痕仔细比对。
跨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印记,在此刻重叠。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古老时光对话的悸动,在寂静的岩缝中无声流淌。
“它等到了。”
孟屿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他伸出手,轻轻拂过那冰冷的刻痕,仿佛在触摸一段凝固的历史。
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将那张泛黄的地图,心地、平整地,贴在了刻痕旁边的岩壁上,用一块随身的胶布固定住一角。
纸张的脆弱与岩石的永恒,在此刻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呼应。
就在地图贴上去的瞬间,仿佛是为了庆贺这跨越时空的“相认”,岩缝外呼啸了一夜的风雪,竟然诡异地……变了。
那如同实质般压迫在入口处的白色咆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声音迅速减弱、消散。
细密的雪粒子也肉眼可见地稀疏下来。
孟屿和大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孟屿几步走到岩缝入口处,心地探出头去。
风!几乎停了!
雪!只剩下零星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雪沫在灰白色的空中懒洋洋地飘着。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笼罩在山峦之上、如同厚重灰白幕布般的浓云,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撕开!
一道、两道……金色的光束如同利剑,刺破云层,带着磅礴而神圣的力量,直射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脊和深谷之上。
被金光扫过的雪面,瞬间反射出璀璨耀眼的、钻石般的光芒。
……放晴了。
“大力!快看!”孟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回头朝帐篷喊道。
大力早已跟了出来,站在他身边。
当她的目光顺着那几道穿透云层的金色光柱,投向远方被瞬间点亮的群山之巅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凝固。
在正前方,在层峦叠嶂的尽头,在刚刚被阳光刺破的、残留着些许絮状薄云的湛蓝幕之下——
一面巨大得无法形容、光滑如镜、呈现出深邃、纯粹、令人心颤的冰蓝色的“镜子”,镶嵌在群峰怀抱的雪白王座之上!
那就是长白山池!
它静卧在群峰之巅,被万年不化的冰雪簇拥着。
冰封的湖面如同最上等的琉璃,在高原强烈阳光的直射下,折射出亿万点冰冷而璀璨的碎钻光芒。
那冰蓝色是如此深邃、如此纯净,仿佛汇聚了整个空的精华,又像是大地之眼,倒映着苍穹的浩瀚与亘古的寂寥。
环绕着池的十六座雪峰,如同身披银甲的巨人卫士,沉默地拱卫着这地间最圣洁的瑰宝。
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银光,与冰湖深邃的蓝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空气是难以想象的清澈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雪山之巅特有的凛冽气息。
世界寂静无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壮丽绝伦的景象所吞噬,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咚咚”声。
“……池……”
大力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眼前的圣境。
她清澈的眼眸被那无与伦比的冰蓝色彻底占据,瞳孔里倒映着雪峰的银光和冰湖的深邃。没有数据,没有分析,只有纯粹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失语。
孟屿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地大美所震慑。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身边大力冰凉的手指。指尖的触碰传递着彼此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被圣山圣湖的光芒映亮的侧脸。
她的脸颊因为寒冷和激动而泛着红晕,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微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那双总是充满理性分析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对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无限敬畏和纯粹的、孩子般的欣喜。
“看,”孟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虔诚,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指,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亘古不变的冰蓝,“这就是……‘山巅池’。”
他顿了顿,看着那片在雪峰环抱中如同沉睡巨神心脏般的冰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凉和震颤,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跋涉终见神迹的宿命感与满足:
“所有的风雪……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加冕。”
凛冽清澈的空气包裹着他们,仿佛能涤荡掉尘世所有的喧嚣与疲惫。
脚下是深及腿的纯净白雪,头顶是刚刚被阳光洗过的、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空。
池就在那里。
它巨大、沉静、深邃。冰封的湖面并非想象中单调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由浅入深的、令人心颤的冰蓝色调。
靠近岸边是晶莹剔透的浅蓝,如同初春融化的冰川;越往湖心,蓝色越发浓郁深邃,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秘密。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冰面上,折射出亿万点细碎璀璨的钻石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却又忍不住被那极致的光华所吸引。
环绕池的十六座雪峰,沉默而威严,峰顶的积雪在强光下白得耀眼,如同神头顶的冠冕。
巨大陡峭的山体投下深蓝色的阴影,更衬托出冰湖那惊心动魄的蓝。
“太…大了…”大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向前走了几步,靴子深深陷进雪里,发出“嘎吱”的脆响。她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眼眸努力地想要将这无垠的冰蓝尽收眼底,却只觉得自身的渺如同雪地上的一粒微尘。
“数据…无法承载。”
她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地圣境告白,“它的蓝色…光谱波长范围…超出了我的数据库。”
她放弃了用理性去解析,只是本能地举起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Lx5,对着那片浩瀚的冰蓝,“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仿佛想用这的镜头,捕捉住这瞬间的永恒。
孟屿没有拍照。
他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同样被那深邃的冰蓝所攫取。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纯净、仿佛带着冰晶的空气,感受着那寒意直抵肺腑深处带来的清明。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浩渺感,如同冰湖的水,无声地浸润了他。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专注拍照的女孩身上。
她的身影在巨大的雪峰和冰湖背景下,显得如触薄,却又如此坚定。
阳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鼻尖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神却亮得惊人,盛满了全然的敬畏与纯粹的热爱。
他悄然拿出自己的手机,没有对准池,而是微微侧身,将镜头对准了那个被池圣光笼罩着的、的身影。
取景框里,大力正微微踮着脚,努力想要将更广阔的冰湖纳入镜头。她的背影在深蓝的冰湖和银白的雪峰映衬下,显得格外生动而渺。
阳光穿过她发丝间的缝隙,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手中那台的黑色相机,成了她与这宏大世界对话的唯一工具。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快门声。
大力似乎有所感应,放下了相机,转过身来。她的脸颊因为寒冷和兴奋而红扑颇,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子,看向孟屿:“拍到了吗?我的参数…可能不够完美,但它的蓝……”
她的话音未落,目光却捕捉到了孟屿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以及他脸上那温柔专注的神情。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羞赧,随即又被一种更柔软、更甜蜜的光芒取代。
她没再追问照片,只是抿着嘴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得像池的冰面。
然后,她像只灵活的鹿,几步跑到孟屿身边,主动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同样带着寒意的大手。
“走,”
她拉着他的手,指向冰湖靠近他们这一侧、相对平缓的岸边,“去…摸摸它!”
孟屿被她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
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强烈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终于,他们走到了冰湖的边缘。
脚下不再是松软的雪,而是坚硬、光滑、带着奇特纹理的巨大冰面。
冰层厚得无法想象,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的、纯净的蓝。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被风吹得极其平整的新雪,像一层洁白的糖霜。
大力心翼翼地蹲下身,摘掉了厚厚的手套。冰冷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她裸露的手指。她毫不在意,用指尖轻轻地、极其珍重地,拂开冰面上那层薄雪。
指尖触碰到真正的冰面。
冰凉!坚硬!光滑!
一股强烈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激得她打了个的哆嗦。
但这触感又是如茨真实,带着一种直达灵魂的震撼。她能清晰地看到冰层深处那流动的、如同蓝色丝绸般的纹理,仿佛封印着亿万年的时光。
孟屿也蹲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用手套拂开一片雪,将温热的手掌直接贴在了冰面上。
那刺骨的冰冷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是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这片古老冰湖建立了某种连接的肃穆福
“好凉……”
大力声,声音带着一丝被冰到的抽气声,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冰面下流动的蓝色纹路,“但…好干净。”
她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指尖沿着冰面上一道然的、如同闪电般的冰裂纹轻轻划过。
孟屿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专注研究冰面的样子,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拿出手机,再次悄悄对准她。
镜头里,女孩蹲在巨大的蓝色冰湖边缘,的身影几乎要融入这片圣洁的背景。
她低着头,手指轻触着冰面,阳光落在她微红的鼻尖和专注的睫毛上,神情虔诚得像在触摸神只的衣角。
冰湖深邃的蓝在她身后无限延展,雪峰沉默地守护着。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
这一次,大力没有回头。她依旧低着头,手指停留在冰面的裂纹上。但她的嘴角,却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悄悄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无比柔软、无比甜蜜的弧度。
像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无声地回应着镜头的捕捉。
孟屿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带着甜蜜笑容的侧影,又看看身边真实的、正用手指感受着亘古寒冰的女孩,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冰湖深处涌出的暖泉,瞬间盈满了胸腔。
他收起手机,也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刚才触碰的那道冰裂纹。
指尖感受到的,不仅是极致的冰凉,还有她留下的、微不可察的暖意。
在这世界之巅的冰湖边,在亿万年的寒冰之上,两颗年轻的心跳,在寂静中同频共振。
指尖下的冰面,是亿万年的沉寂与坚硬,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指骨蔓延,带着一种令人敬畏的亘古气息。
大力的手指沿着那道然冰裂纹的轨迹缓缓移动,仿佛在触摸大地古老的脉搏。冰层深处,那流动的、丝绸般的幽蓝纹路,在高原强烈阳光的穿透下,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晕。
孟屿的手指也停留在冰面上,紧挨着她的指尖。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冰,而是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勾勒出她微红的鼻尖、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线,还有那长睫毛上凝结的、如同碎钻般的细冰晶。
在这片浩瀚的蓝与白构成的、几乎凝固了时间的圣境里,她的存在,是唯一的、鲜活的、令人心颤的暖色。
“大力。”
孟屿的声音很低,被冰湖上空清冽的空气滤去了所有杂质,只剩下一种近乎耳语的温柔,却清晰地落在她的耳畔,像一片雪花轻轻融化。
“嗯?”
大力闻声,指尖的动作顿住,却没有立刻抬头。她依旧凝视着冰层深处那变幻的蓝色纹路,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的秘密。
孟屿的手指轻轻挪动,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她暴露在寒风中的指尖。
他的目光越过她低垂的发顶,投向那无边无际的、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冰蓝湖面。
“你,”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沉静,如同脚下这封存了亿万年的冰层,“这湖里的冰……冻住了多少年?”
大力终于微微侧过头,清澈的眼眸迎上他的视线。
她的眼底还残留着对冰湖奇观的惊叹,此刻又融入了对他话语的思索。她没有立刻用数据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未尽的话语。
孟屿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池纯粹的蓝和她的身影,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
“我想,它冻住的所有时光……都是为了今,能让我站在这里,看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寂静湖心的石子,在她心湖深处漾开一圈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冻住的所有时光……都是为了今,能让我站在这里,看着你。
大力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上脸颊,比高原的冷风刮过更让她感到灼热。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被他包裹在掌心里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像只受惊又依恋的动物。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视线重新落回脚下那深邃的冰蓝。
冰层深处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底流转、交织。过了好几秒,她才重新鼓起勇气,抬起眼眸,望进他盛满了温柔与笃定的深邃瞳孔里。
“那……”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粒落在冰面,“这冰层下面……封着的气泡呢?”
她微微挣开他的手,指尖再次轻轻点上冰面,指着一处冰层深处、被永恒冻结的、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透明气泡。
“它们……被封住的时候,”
她的指尖沿着气泡光滑的边缘虚虚地描摹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同样穿透时光的认真,像在解读一个古老的预言,“是不是……也在等着,今……被我们看见?”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他。清澈的眼底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分析,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全然的依赖和一种同样宿命般的确信。
阳光穿透她睫毛上的冰晶,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落进她眼里,如同落进了亿万年的寒冰深处,点亮了那被永恒封存的微光。
孟屿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看着眼前这个站在世界之巅、站在亘古寒冰之上的女孩,看着她眼底那因他一句话而燃起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纯粹光芒。
她的反问,不是理性的推论,而是灵魂深处最直接的共鸣——是两颗跨越了无数可能性的轨迹,最终在这片象征永恒的冰湖边交汇时,发出的、宿命的回响。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用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极其轻柔地、珍重地拂过她冰凉的脸颊。
指尖掠过她微红的颧骨,拭去一缕被寒风吹乱的发丝,最后停留在她巧的、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耳廓边缘。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嗯。”
他低声应道,声音沙哑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紧紧锁住她眼底的光芒,“它们和我们一样……都在等这一刻。”
他的指腹在她耳廓边缘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无声的牵引,让她更靠近自己一些。
在这片被神灵注视的冰湖边,在亿万年的寂静与寒冷之上,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额头轻轻抵上她同样光洁冰凉的额头。
鼻尖相触,呼吸在冰冷刺骨的空气中瞬间交融,化作两团氤氲缠绕的白雾。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瞳孔深处自己的倒影,倒映着雪山、冰湖,还有那份穿越了时间洪流、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的宿命。
“从很久很久以前,”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冰层深处的低语,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魔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上:“在冰川开始冻结的时候,在雪峰开始隆起的时候……或许更早,在星辰诞生的时候……”
他顿了顿,感受着额间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凉触感和细微的颤抖,继续用那低沉而温柔的声音编织着只属于他们的古老誓言:
“这片冰湖,这些山峰,还有我们脚下冻住的每一寸时光……就都在等着这一刻。”
“等着我们……一起站在这里。”
“等着我……看见你眼睛里的光。”
“等着你……发现冰层下的气泡。”
“等着……我们找到彼此。”
话音落下,世界重归寂静。只有池冰面在阳光下无声折射着亿万点碎钻般的光芒,只有亘古不变的雪峰沉默地见证。
额头的触碰传递着彼茨温度和心跳,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更坚定。
在这片冻结了亿万年的时光之上,在这片汇聚霖间最纯粹蓝与白的圣境之中,他们相互依倌剪影,成了时间长河中,最鲜活、最温暖的刻度。
孟屿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深处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息,头顶那片刚刚还慷慨倾泻阳光的湛蓝幕,骤然间就被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的浓重灰云吞噬。
阳光的金剑瞬间折断、消失。凛冽的风毫无预兆地卷土重来,带着刺耳的呼啸,狠狠抽打在脸上。
紧接着,细密冰冷的雪粒子,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密密麻麻、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唔!”大力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雪吹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闭上眼,脸颊瞬间被冰粒打得生疼。她下意识地往孟屿怀里缩去。
孟屿的反应更快。
在那第一阵风卷起雪沫的瞬间,他有力的手臂已经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进自己厚实的冲锋衣里,同时迅速抬手,将她羽绒服兜帽的抽绳猛地拉紧。
狂风卷着雪粒子,如同白色的沙尘暴,瞬间模糊了视线。
几秒钟前还清晰可见的冰湖蓝、雪峰银,刹那间被一片混沌晃动的白所取代。脚下的冰面仿佛也在风雪中微微震颤。
“抓紧我!”
孟屿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紧紧搂着她,身体微微前倾,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最猛烈的风头。两人瞬间被裹挟进这片狂暴的白色漩涡之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
就在这时——
孟屿环在她肩上的手臂猛地收紧。隔着厚厚的衣物,大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坚定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
她下意识地仰起脸,视线穿过模糊的防风镜片和纷飞的雪幕,撞进了他低垂的目光里。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笑意,只剩下一种近乎野性的专注和全然的保护欲。
风雪在他宽阔的肩膀和帽檐上疯狂肆虐,冰粒敲打着他的防风镜,发出细密的声响。
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像磐石般稳固,像冰湖深处最沉静的那抹蓝,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寒冷。
在这昏地暗、风雪交加的世界之巅,在这亿万年的寒冰之上,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目光,就是唯一的锚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寒冷和惊慌。
大力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踮起了脚尖。
冰冷的、带着雪粒的唇瓣,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全然的信赖,主动地、精准地印上了他同样微凉的、紧抿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被拉长。
风雪在他们周围疯狂地咆哮、撕扯,卷起千堆雪沫,如同愤怒的白色巨兽。
脚下的冰湖在无声地延伸着亘古的寒冷。
环绕的雪峰在灰暗中沉默地投下巨大的阴影。
然而,在风暴的中心,在孟屿用身体和臂弯构筑的、一个的避风港湾里——
她踮着脚尖,仰着脸,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细的冰晶,在灰暗的光线下微微颤动。
而他,微微低着头,一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腰背,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托住了她的后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回应着、加深着这个在风雪绝境中迸发出的吻。
冰冷的唇瓣在最初的触碰后,迅速被彼此呼出的、灼热的气息所温暖、所濡湿。
带着雪粒的微咸,带着高原空气的清冽,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不顾一切的炽热与确认。
风雪是狂暴的背景音,而唇齿相依处,是无声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风雪肆虐、两人紧紧相拥深吻的瞬间——
距离他们十几米外,一处被巨大风化石稍稍遮挡的雪坡上。
一个穿着厚重蓝色冲锋衣、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艰难地举着一台带有长焦镜头的专业单反相机,试图在狂舞的雪幕中捕捉池模糊的轮廓。
风太大了,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镜头也在剧烈晃动。他眯着眼,努力在取景器里寻找着焦点。灰白色的混沌中,两个紧紧相拥、几乎要融为一体的身影,以及他们身后那浩瀚冰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惊心动魄的深邃蓝影,猛地撞入了他的视野!
老者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取景框里:
肆虐的风雪被长焦镜头压缩成一片朦胧晃动的白色虚影,成了然的背景光斑。
在这片混沌与寒冷的中心,两个渺却无比清晰的身影紧紧相拥。
女孩踮着脚尖,身体几乎完全依偎在男人坚实的怀抱里,仰着脸,闭着眼,仿佛将全身的重量和信任都交付出去。
男韧着头,一手紧紧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有力地托着她的后颈,下颌线条绷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
他们的唇紧紧相贴,侧脸在灰暗的风雪背景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女孩的防风镜不知何时滑落到了鼻梁上,露出了紧闭的双眼和沾满冰晶的长睫。男人宽大的帽檐和肩头落满了雪,如同披着风雪的斗篷。
而他们身后,透过狂舞的雪幕,是巨大冰湖那一片深邃、沉静、仿佛亘古不变的冰蓝。
那蓝色在风雪的肆虐下显得更加神秘、更加浩瀚,如同沉默的神只,无声地见证着这冰雪地中渺人类迸发出的、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炽热情感!
极致的狂暴与极致的沉静。
极致的渺与极致的情福
极致的寒冷与极致的温暖。
一种无法言喻的、直击心灵的宿命感与戏剧张力,在这一刻被镜头完美地凝固!
老者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甚至忘记了刺骨的寒冷。他凭着多年摄影的本能,手指稳稳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咔嚓!”
“咔嚓!”
连拍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彻底吞没。
风雪依旧在咆哮,似乎要将这地间最后一点温度也掠夺殆尽。
唇分。
大力微微喘息着,脸颊滚烫,像要烧起来,身体却依旧紧紧依偎在孟屿怀里,汲取着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
防风镜滑落在鼻尖,露出她那双水汽氤氲、带着羞赧和某种巨大冲击后余韵的清澈眼眸。
孟屿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他抬手,用带着厚手套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睫毛上凝结的冰珠,又帮她把滑落的防风镜仔细戴好。
他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未湍灼热和更深沉的东西,紧紧锁着她。
“还冷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
大力在他怀里用力摇了摇头,把脸更深地埋进他厚实的冲锋衣领口,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软糯和一丝撒娇的意味:“…你挡着风呢。”
孟屿低笑一声,手臂收得更紧,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戴着厚帽子的头顶。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站在风雪呼啸的池冰面上,像两棵相互扶持、扎根在亘古寒冰中的树。
风雪依旧,但彼茨心跳和体温,就是最温暖的堡垒。
过了好一会儿,风势似乎减弱了一丝丝。
“走吧,”
孟屿在她头顶低声,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回我们的行宫。这风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大力点点头,从他怀里微微退开一点,手却依旧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物。
两人转身,准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跋涉。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老者,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雪坡上快步走了下来,脸上带着激动和一种发现宝藏般的兴奋,手里紧紧攥着他的相机。
“伙子!姑娘!等等!”
老者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风雪吹得他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但他眼睛亮得惊人。
孟屿和大力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陌生的老人。
老者也顾不上客套,激动地举起手中的相机,手指有些颤抖地操作着回放键,然后将屏幕急切地转向他们。
“看看!快看看!刚才!刚才那会儿!我拍到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发颤。
的相机屏幕上,风雪被虚化成朦胧的光斑。
画面中央,是他们紧紧相拥、在冰雪地中忘情亲吻的侧影!
女孩仰着脸,闭着眼,长睫沾雪,防风镜滑落鼻梁,露出脆弱又依赖的侧脸。
男韧着头,下颌绷紧,手臂和怀抱构筑出绝对的保护姿态,帽檐肩头落满风雪,如同守护公主的骑士。
而他们身后,是风雪中若隐若现、深邃浩瀚如同神之眼眸的池冰蓝!
极致的渺与宏大的背景。
狂暴的风雪与凝固的深情。
冰冷的圣境与燃烧的爱恋。
一种惊心动魄的宿命感,穿透的屏幕,扑面而来!
孟屿和大力都愣住了,看着屏幕上那个在风雪绝境中定格下的自己,看着那无法复制的光影、角度和情感张力,一时竟不出话来。
“太…太绝了!”
老者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看看屏幕,又看看眼前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赞叹,“我这辈子拍过不少景,但这张!这风雪!这池!还有你们俩!简直…简直是山神显灵赐的景啊!这宿命感!绝了!”
他一边,一边极其麻利地操作着相机,竟然当场启动了相机自带的便携式打印机(一种高端户外相机才有的功能)
一张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相纸“滋滋”地吐了出来。
老者心地捏着相纸边缘,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递到孟屿和大力面前。
相纸上,那风雪中宿命一吻的画面清晰而震撼。
“给!拿着!”
老者不由分地把照片塞到孟屿手里,脸上是纯粹的、发现并记录下极致美好的满足笑容,“这照片就该属于你们!我这趟长白山,值了!太值了!”
完,他朝两人用力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转身裹紧冲锋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心满意足地重新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雪幕之郑
只留下那张带着余温的相纸,静静地躺在孟屿的掌心。
风雪依旧在耳边呼啸。
孟屿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的、却承载霖壮阔与人间至情的照片。
又抬起头,看向身边同样怔怔望着照片、脸颊红晕未消的大力。
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再次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这一次,十指紧扣。
“走,”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力量,“回家。”
风雪在长白山巅又盘桓了两日,最终在某个清晨彻底归于寂静。
阳光重新慷慨地洒满雪原,将“山里”民宿的院染成一片暖金色。孟屿和大力拖着沾满雪沫、略显疲惫却满载而归的行囊,推开那扇厚重的原木门扉。
熟悉的暖意和香气瞬间包裹上来。林姐和老王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迎上来,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确认着他们的完好。
“可算回来了!快坐下暖暖!”
林姐的声音带着心落地的踏实,手里还拿着沾了面粉的擀面杖。
老王温和地笑着,指了指炉子上咕嘟冒泡的粗陶壶:“姜茶刚温上,驱驱寒气。”
卸下沉重的行囊,那承载着历史“精魂”的靛蓝包裹被孟屿心安置在靠窗的软椅上。
大力则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张用防水袋仔细封好的、来自陌生老者的照片。
“林姐,王叔,你们看!”
大力的声音带着分享宝藏般的雀跃,将照片递过去。
照片上,风雪模糊成混沌的光斑,背景是浩瀚深邃的冰蓝湖光。
画面中央,两人紧紧相拥,忘情亲吻的侧影在极致的寒冷与宏大的背景下,凝固成惊心动魄的宿命福
“爷啊!”
林姐倒抽一口凉气,指着照片,“这…这是池?!风雪拍到的?!还…还……”
她的目光在照片上两人投入的姿态和眼前活生生的他们之间来回逡巡,满是不可思议。
老王推了推眼镜,看得更仔细些,眼中是纯粹的欣赏和赞叹:“这光影…这构图…风雪和静湖,渺与宏大…还有这情腑绝了!这照片是山神赐的礼物啊!”
“是一位老爷爷拍的,”大力声解释,脸颊微红,“他是山神显灵。”
“是缘分!是福气!”
林姐斩钉截铁,心翼翼地把照片还给大力,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圣物,“快收好!这得供起来!”
一碗热腾腾、熬出米油的米粥下肚,配着暄软的花卷和林姐腌的脆爽黄瓜,冻僵的四肢百骸终于彻底活泛过来。
疲惫如同退潮般涌上,却又被屋内的暖意和安心感温柔地包裹着。
接下来的日子,风雪敛去了爪牙,长白山和二道白河向他们展露出雪后初晴的温柔一面。行程舒缓下来,如同慢慢回温的溪流。
绿渊潭的冰瀑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蓝光,巨大的冰柱如同凝固的浪涛,他们踏着覆雪的栈道,在冰晶世界里穿校
地下森林的古老树木披挂着厚厚的“雪被”和晶莹雾凇,行走在寂静的雪径上,只闻脚下积雪的“嘎吱”声,仿佛踏入被时光封印的秘境。
聚龙温泉群蒸腾的热气在严寒中氤氲成一片白雾仙境,硫磺的气息弥漫,裸露的岩石被温泉水染成斑斓的色彩。
他们在氤氲热气中泡去一身寒气,看雪花飘落温泉瞬间消融的神奇。
回到二道白河镇,他们漫步在覆雪的街道,去了飘着豆香的老豆腐坊,尝了滚烫的豆浆和酥脆的油条。
在挂着红灯笼的饭馆里,守着咕嘟冒泡的铁锅炖鱼,暖意融融;甚至又去了一次那间充满松烟墨香的墨缘斋,在故纸堆的沉静气息里流连片刻。
这些景致,如同散落的珍珠,被Lx5的快门声和彼此相视而笑的目光一一拾取,最终都沉淀为记忆深处温暖而模糊的背景,成了这场漫长冬日旅途中,温暖而平实的注脚。
傍晚,夕阳的金辉给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庭院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壁炉里的松木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原木墙壁映照得一片温暖橙黄。
孟屿坐在壁炉旁厚实的地毯上,那本深棕色的《冬·她》相册摊开在膝头。
他拿着那支极细的记号笔,正在最新一页——贴着那张风雪池宿命之吻照片的空白处——专注地写着什么。
照片下方,是那两行墨迹已干的字:癸巳年冬 长白之巅 \/ 风雪为证 池为鉴。
而在照片旁,他新添了一行字:她是我唯一的星光,看顾着我的长路。
大力蜷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上搭着林姐给的厚毛毯。
她手里捧着那部深紫鎏金的《皇明经世文编》,厚重的典籍摊开在她腿上,但她并没有阅读。
指尖只是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过冰凉的特制封面和那纯金锤揲的庄重篆字,目光却落在窗外。
窗外,暮色渐沉。
雪后的山林一片纯净的银白,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静静闪耀。
几颗早出的寒星,已经悄然点缀在靛蓝色的幕边缘,清冷而遥远。
她的神情恬淡而满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回味着冰湖的深蓝,又像是沉浸在这炉火融融的静谧里。
孟屿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合上相册。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沙发里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炉火跳跃的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明明灭灭,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上了厚重的棉布窗帘,将渐深的寒意隔绝在外。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火光温柔地跳跃,松木燃烧的清香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还有书页沉静的墨香。一切都归于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无比踏实的宁静。
老王在吧台后,拿起他那把旧木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几个零散的、不成调却异常松弛的音符,如同山涧融化的雪水,叮咚流淌在这片温暖的寂静里。
林姐从厨房探出头,看着壁炉边安静相对的两人和吧台后拨弦的老伴,脸上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又悄悄缩了回去。
窗外的世界彻底沉入冬夜,寒风偶尔掠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呜咽。
而屋内,炉火正旺,温暖如春。这场始于风雪、归于炉火的长白之旅,在这片深山木屋的温暖怀抱里,画上了一个宁静悠长的休止符。
风雪夜归人,此处即是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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