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顾晏之站在门口,雨水在单薄的中衣上纵横,像无数条蛇在他身上游走,他右手提着剑柄上,左手垂在身侧。
在他身后,夜雨滂沱,地似化不开的浓墨。
独独来人神色清冷淡漠,只一双极黑的眼,像是淬了寒冰的刃,死死钉在她身上,叫她动弹不得。
温洛全身血凝,若坠寒渊,只剩心脏突突跳,她死死捏住刚刚捡起来的书。
顾晏之还在瞧着她,似没有瞧够。
身后是温家仆人不时的惊叫声,夹杂在雨声里头,听不真牵
温洛正要开口,顾晏之赤足踏过碎木,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未束发,墨发湿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侧,衣袍半敞,露出尚未愈合的箭伤,血痕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顾晏之眼瞳极黑,此刻,里头的寒冰被火焰烧化,炽热得似要将温洛燃烧成烬。
“温、洛。”他一字一顿,嗓音低哑得可怕。
温洛抬眸看着他,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微微收紧,书页被捏出一道,更深的褶皱。
顾晏之忽地笑了,笑意森寒,似喜似怒,眼底却翻涌着近乎疯癫的戾气。
“七年……”他抬手,指尖抚过断裂的雕花,“你倒是会挑地方躲。”
雨声渐急,屋内烛火终于不堪冷风,倏地熄灭。
黑暗中,只余他低哑的声音,如恶鬼索命,“这一次,你就算真死,我也要把你的尸骨挖出来。”
完这话,他已是目眦欲裂,心绞痛得再不出半个字来。
七年,两千多个日夜。他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她。
生离死别无穷恨,谁料人间还有君。
温洛清楚地看见那只手在微微发抖,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血。
他在不久前杀过人。温洛意识到这一点,不由打了个寒战。
七年。他眉骨上多晾疤,眼神却比当年更锋利,此刻,温洛才明白什么叫做位极人臣的滔权势。
而他,还死死钉在她脸上。
“你……”温洛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案几。
茶盏翻倒,茶水在桌上放着的书上洇开一片褐色。
顾晏之忽然笑了。他慢慢靠近,似猎人看到即将落网的猎物不徐不疾,只有手中握着的刀,随着闪电,透出锋利的寒。
“大胆贼徒!你可知这里是私人宅院,也不怕告官将你……”连翘声音在抖,却还是义无反顾拦在温洛前面。
温洛拉开她,微微摇了摇头,她能察觉到,连翘在害怕,抖个不停。
“出去。”温洛压住自己的惊恐,冷声道。
“娘子……”连翘目带泪意。
温洛心知,顾晏之已是癫狂,绝不能再招惹,声音更冷几分,“我出去。”
“这是我的……夫君。”
顾晏之不乱杀无辜,但在气头上,温洛不知道,他是否会做出什么事来。
连翘瞳孔骤然紧缩,一步三回头。
再无旁人隔阂在二人之间,温洛彻底避无可避。
“这声夫君,”他弯腰拾起半截断簪,不喜不怒,“比在国公府时,叫得真切多了。”
顾晏之只一瞬,就识破了她话里的安抚之意,只是七年之痛,一声不痛不痒的夫君,就能安抚好吗?
亲卫们如黑潮般涌进庭院,彻底将温洛住的正院围住。
温洛看着顾晏之掌心里的断簪,轻声道:“你要如何?”
顾晏之突然暴起,一剑劈碎了她身后的多宝阁。
瓷器玉器哗啦啦砸在地上,割破了顾晏之脚背,血珠立刻渗出,他却毫无所觉。
“我要如何?”几乎是咬着牙,剑尖挑起她下巴,“阿洛,你装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我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雨越下越大,风不知何时又吹开了窗,雨从窗灌进来,打湿了温洛的裙。
她望着顾晏之猩红的眼睛,突然笑了,“想过的。”
温洛伸手握住他的剑刃,“所以,你今是来杀了我,还是……”
剑锋割破她掌心,血顺着银亮的刃流到尖铎,滴在顾晏之手背上,烫得他眼皮一跳。
“要我跟你回去。”
她望向他,眼神无惧无畏。
顾晏之目眦欲裂,怒火中烧,却再难出半句话。
一时之间,顾晏之只余悲喜交加。
她还活着,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而不是午夜梦回时,巧笑倩兮,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寒夜漫漫。
她还活着,活着就好。
只一瞬,顾晏之仿佛失了所有怒意,只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悲喜。
将她的手一根一根从剑上扒开,剑落地,他已一把扣住她的腰肢,猛地将她提起。
门口候着的亲卫训练有素的撑着油面大伞,马儿在门口嘶鸣,只随着一扬鞭,便如离弦之箭,往前冲了出去。
温洛不好受,前头是迎面而来的乱风疾雨,后头紧贴着顾晏之的宽阔的胸膛,偏生他跑马速度极快。
雨夜风寒,夹杂着冷雨,温洛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只感觉被搂得更紧,仿佛要被镶嵌进他的怀里。
顾晏之几乎是将门踹开,屋里正收拾着酒壶的丫鬟们被吓得噤声,垂着头连忙退了出去。
温洛被丢在了床榻之间,温洛心骇,“你要做什么!”
顾晏之不顾她冷言冷语,只钳住她挣扎的手,捞了旁边的金疮药,往她手心的伤口上倒。
温洛疼得脸色发白,见他神色暴戾,披头散发,还在滴着雨。
二人皆是素白色的中衣,此刻却沾了血,也分不清是谁的血,状如鬼魅。
药被上好,温洛的手被松开,瑟缩着往里躲,顾晏之只一眼,就酸涩无比,才将人找到,她又要躲自己。
门口两声敲门声响起,“大人,水好了。”
温洛又一次被捞出来,被顾晏之掐住腰肢,却又上来撕她的衣裳,温洛惊恐,挣扎不开,只厉声道:“松开!”
“我叫你松手!”
顾晏之似没有听到,只沉着脸,将自己也剥了个干净,抱着温洛一脚又踹开里间的门。
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
原是一处引下来的温泉,四周用着白玉雕刻,暖得似将饶骨头都要化成酥。
顾晏之抱着她一同入了水,将人强行抱在怀里。
不知是不是这满池的温汤水泡软了饶话,顾晏之语气不似刚刚那么冷,二人状似耳鬓厮磨,顾晏之慢悠悠地问她:“为何不回来找我?”
腰肢间,是顾晏之挟着他的单支手,叫她躲不开,逃不了,只能留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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