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城。
从北梁南下，到现在已经过了数月时间。
高大的城墙已经不复往日的雄伟。
青灰色的砖石上布满了焦黑的火油灼痕，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墙缝里，像一片枯死的荆棘。
城门被北梁军的攻城锤撞得凹陷变形，全靠守军拼死防守才没有被攻破。
城墙下的地面早已被血液侵蚀成了乌黑色。
城内更是哀嚎一片。
众多百姓都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眼神空洞，除寥死，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城内的粮仓早已见底，军营中倒还有些吃的，这也是最后的军粮，士兵们每日只能分到一碗稀粥，普通百姓则只能吃草根，树皮，观音土。
这让安定城的百姓们仿佛回到了之前的饥荒年。
不过现在他们更惨，之前好歹还能逃荒，能去外面找点吃的，而现在城外被北梁军队围着，他们根本出不去，只能在城内等死。
自从上次朝廷运粮队被北梁拦截后，安定城便再也没有任何支援，那一晚，穆澜没有听穆雄的话，偷偷带着百骑出城，想要赶在北梁前面拦下送粮队。
不过穆雄的猜测是正确的，北梁就是故意让斥候看到他们的踪影，然后埋伏在外面，等穆澜带人出来，直接伏击。
要不是百骑拼命掩护，让穆澜快走，否则她这个大将军的女儿就要被擒住了。
逃回城里，穆雄将她狠狠骂了一顿。
穆澜觉得委屈，她也是想要获取粮食，否则城内一旦断粮，后果不堪设想。
而从那后，北梁将安定城围得水泄不通，别斥候了，就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让安定城彻底和外界断了联系。
此刻军营内。
副将张焕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中军大帐。
“将军，再有一日军中的粮也要尽了，这可如何是好？”
穆雄沉默不出声，他失算了，他没有想到朝廷对北燕的战争居然如此焦灼。
他虽然抱着死守安定的心思，但按照他的推测，朝廷所有大军支援豫州，以朝廷的兵力早就该将北燕击退才是。
北燕只是北方五胡其中一个政权而已，虽然凶狠残忍，但兵力不多，朝廷这都打了几个月了，居然还没打退。
之前不是没有和北燕战斗过，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可惜现在安定成了孤城，谁也出不去，他也不知道豫州那边的战况，不知道为什么会打这么久。
此刻听到张焕的话，开口道：“将我的马杀了，给兄弟们吃一顿。”
张焕一怔，急忙摇头“追风跟着将军你十多年了，岂能杀了它，将军不如你突围吧，追风跑得快，能带你出去。”
“只要你还在，咱们大景就还有希望。”
“突围？”
穆雄脸上露出苦笑，他如果跑了，这一世英明就毁了，而且是他主动要求朝廷不支援，他死守的，怎么可能丢下全城的百姓，他独自跑了。
再了，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岂是那么容易突围的。
“北梁那边什么动静？”
听到穆雄转移话题，张焕只能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看来他们这是真想要将我们围困到死。”穆雄喃喃，紧跟着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朝廷将兵力都集中到了豫州，北梁应该趁机拿下安定，然后攻打水，陈仓，拿下襄阳，长安，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就现在安定城的情况，就算北梁绕过去攻击，穆雄也拿北梁没有办法，毕竟城中军民都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虽然还能守城，但要他们出城拦截，根本不可能。
为何北梁一直围困在这里不动，难道是北梁那边出了问题？
他急忙道：“围困城池的军队可有减少？”
张焕想了想“北梁军队的旗帜没有看到，倒是看到雍州蛮的旗帜。”
到这里，张焕眼睛一亮，“将军，你的意思是围困我们的是雍州蛮，北梁军队已经撤了？”
穆雄摇头“撤没撤我不知道，但就算只剩下雍州蛮，也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的。”
张焕眼中的光消失，是啊，现在守军不足一万，还是征了城中青壮才凑满一万人。
而看外面雍州蛮的数量，至少也有十多万。
“爹，外面又有百姓在闹了。”
就在这时，穆澜走了进来，和几个月前相比，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战甲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英气勃勃的脸如今苍白憔悴，嘴唇干涸开裂。
“又是为了粮食？”
穆雄声音沙哑。
穆澜点零头，舔了舔嘴唇，“外面已经迎…有百姓易子而食了。”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子般扎入了穆雄心上。
“巡逻队发现时，那孩子已经……”
穆澜没有再下去，眼中有着怒色，但很快这愤怒又成了悲哀和无奈。
“爹，你朝廷有援军，让我们坚持，这都坚持大半年了，还没有援军，是不是朝廷不管我们了。”
穆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苦涩“朝廷正在全力对付北燕，恐怕没有兵力来救援了。”
穆澜神色如常，其实早就料到了，朝廷真要来救援，早就来了，根本不会拖这么久。
“死守吧，只要城不破，咱们就还有希望。”
“报！”
话音刚落，便有士卒跑了进来。
“将军，雍蛮发起进攻了。”
穆雄猛地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张焕，穆澜急忙跟在身后。
不多时，众人上了城墙，便见外面打着蛮族旗号的军队正在向前压进，数十台投石车，冲车，在蛮族军队掩护下发起了进攻。
城墙上的守军，原本没有多少力气，但此刻见到雍蛮进攻，还是迅速各就各位。
急促的呼啸破空声传来，便见数十架投石机抛射出巨石向着城墙飞来。
“隐蔽！”
穆雄嘶吼一声，众人急忙躲避砸来的巨石。
轰！
一块磨盘大的石块重重砸在城楼一角，砖石崩裂，碎屑飞溅，两名躲闪不及的守军当场被砸成肉泥。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接连落下，修补过的城墙不断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垮塌。
蛮族的冲车在投石机的掩护下向着城门靠近。
“放！”
张焕大喊一声，城墙上的投石器也开始发射，向着冲车的方向砸去。
“我去守城门。”
穆澜向着城门跑去。
大批的蛮族抬着云梯向着城墙冲来。
“弓箭手准备！”
张焕举起旗子，等到进入射程后，猛地向下一挥，顿时箭矢射出，只不过每只吃一碗稀饭，守城士兵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射出的箭矢显得有气无力。
很快云梯搭建，蛮族蚁附而上，滚石，擂木向下抛砸，更有火油倾倒而下。
一个时辰后，蛮族鸣金收兵。
“他们在试探我们还有多少战力。”
穆雄冷声开口，以往的攻城战，绝对不会一个时辰就撤退，这次蛮族的进攻更像是一次试探。
恐怕下次将迎来更加猛烈的攻击，也许就是城池被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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