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庄是来找李季安的，刚才动手，是她觉得李季安整个人都变了，想确认一下。换作以前早就一刀砍了过来，她仅有的两处伤疤全拜他所赐。
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时间，还是人间的烟火气？
宋泽浩的病好多了，在宋宜嘉的亲手照料之下，他苍白的脸色有了些红晕，咳嗽也减轻了不少。搬回皇宫后，没有再听到鬼哭，睡眠自然好。
宋宜嘉不知用什么方法撬开了他的胃，每顿能吃三大碗，一开始还吓坏了御膳房的太监。
除了莫名其妙的心慌和偶尔的咳嗽外，他甚至比以前都要好。
沈梅庄当然没有把李季安的话奏报上来，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内心轻笑一声，李季安，你也太瞧不起朕了。朕能杀光草原六万骑兵，五十万部众，当然能杀这区区几户人家。因为他们是朕的子民，不是草原胡狗。
周翼宇刚好完，宋宜嘉走了进来。
“正好，木雨萱姑娘，有人威胁杀光钦监八百余口，你怎么看？”
“这是对陛下赤裸裸的挑衅，应速杀之。”
“你不问问是谁？”宋泽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已经猜到是谁了。“如川大妄为，谁啊？”
“李季安。”
宋宜嘉轻轻低下了头，“陛下……”
“你不必代他受过。”宋泽浩爽朗一笑，“朕也只是让钦监的人找找他，没想杀他。何况，你们尚未明媒正娶，朕也未曾下旨正式赐婚，本就还不是夫妻。你若是愿意，朕收回之前对李季安的一切褒奖。”
“我是喜欢他的，但他竟对陛下如此无礼，为陛下圣名，我愿意。我愿意终身不嫁，就伺候在陛下身旁。”
“好！”宋泽浩大喜过望，自从钱喜奏对之后，他就一直担心子弱母强，十年之后外戚干政，王氏家族篡权。因先皇只许他有一个太子妃，所以登基之后，所设六宫形同虚设，后宫便无人制衡皇后王柔汐。
既然宋宜嘉愿意留在宫中，那这个亲妹妹将是太子宋煜宸的极大助力。宋煜宸乃先帝赐名，煜，意为光明照耀，象征着如日中，未来可期。宸，指帝王的居所，寓意身份尊贵，将来能继承大统。
“朕复你原名宋宜嘉，复长公主之位，驻大明宫；赐一品衔，协理六宫。中郎将杨雄左右听调。赐黄金一万两，田十万亩，食邑一千户。圣旨即刻下达。”
宋宜嘉心头暗喜，伏地跪拜。
周翼宇道，“陛下，如此行事，恐遭百官非议，不如……”
“此事不议，下中旨。”
“是。”
“谢陛下。”
此事一出，群臣哗然。御史台殿中御史孙藏不服，直言上奏，称中旨有违先皇遗命，是为不孝。宋泽浩焚其奏疏，杖二十，流三千里。至此，朝中肃然，无人再议此事。
李季安给沈梅庄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一条蒸鱼，一盘腊肉，一盘秋葵，一盘茄子，外搭几个胡饼。
沈梅庄皱眉道，“就这些？喂狗吗？”
正馋的流口水的樵夫王汉愕然。
“这些可是过年才吃得到的。”李季安笑着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你口福好，王叔今放干了沟里的水才捉到的。不然只有几块胡饼。”
沈梅庄冷着脸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你这鱼没放盐！怎么吃？”
王汉尴尬笑道，“盐价太高了，不如多买几斤米，能饱饱肚子。”
“不当家不知盐米贵啊，”李季安道，“以后你当家就知道了，过日子可不容易啊。”
“那是。”王汉一边扒拉饭菜一边，“还是兄弟会过日子，听他的准没错。”
饭菜很快吃完，王汉要去村东头送差。李季安收拾好碗筷之后，突然问道，“有没有带钱？”
“干嘛？”
“借点。”
“不借。”
“为什么？怕我不还？”
“不想借。”
“要怎么才肯借？”李季安央求道，“住了那么久，现在要走了，多少总得表示一下。”
“那是你的事。”
李季安没辙了，只好又坐了回去。“我用一张符箓，换你十两银子，如何？”
沈梅庄眼睛一亮，“当真？”
李季安点点头。
等都快黑了，王汉才兴冲冲回到家里，“兄弟，我今儿运气好，东家给了半葫芦酒，今晚迎…”
屋内无人，桌上有纹银一百两，是一个六口之家两年的全部收入。
王汉把酒葫芦扔在地上，眼神黯然。
李季安在前面慢慢走，沈梅庄背着手跟在后面。他的内心平和许多，不似以往那么焦躁和敏福
“既然找到了我，宋泽浩下一步要做什么？另派高手来杀我？”
“我不知道。我只接到钦监任务，全力搜寻你的踪迹，并没有下一步的指示。”
“买命庄没了？”
“嗯。”
这是意料中事。买命庄作为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明暗之事都做过不少，沈梅庄暴露之后，没有顺手将其灭口，已经是大的恩赐。
“以后想怎么做？继续在钦监听调？”
沈梅庄眼神疲惫而迷茫，她不想，但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很大程度上来她已经成为一颗弃子，只是境界不低，钦监安排她发挥余热而已。
“你呢？继续东躲西藏，还是去京都找机会暗杀宋泽浩？”
“我有什么好躲的，知道一些皇室辛秘，就罪该万死，这对我不公平。若只是跟踪我，我无所谓；若是想杀我，我杀光所有来杀我的人。直到他无人可派为止。”他看了看远处的青山，夕阳已全部落下。“至于暗杀皇帝，难度太大，不是我人生的目标，不到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
“那你打算干嘛？”
“这段时间倒是真的东躲西藏，完全忘了李聪临终前的交代，也忘了自己的初心。我要捡起来，重归本心。”
“你的意思是，修行？”
“是的。”李季安吐出一口浊气，一个男人，最难得到的大概就是一个人女的真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得不到，干脆随风去了。
“去哪里修行？”
“不知道。不过我修行的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打扰，不管我在哪里，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我？”
“我不知道。”
“问题出在这把刀上。”李季安抽出霜华刀，仔细端详，“在锻造的时候吴大锤就动了手脚，以便随时掌握我的行踪。”
沈梅庄握住了剑柄。
“你擅长夜战，但境界不够，也没有夜眼。来你也不会相信，我也不信，我的在夜间的眼神似乎越来越好，可以看见五十步以内的兔子。你跟我来，走慢点，别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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