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改委的韩海舟在2月12日收到了唐植桐来信，但真正看完已经是2月13日。
韩海舟虽然是个科级干部，但在文改委这种单位真算不上啥。
文改委领导不少，要么资历深，要么是学术界的大拿。
由于找唐植桐出方案是上面领导指派的，所以这边有了结果是一定要汇报的。
韩海舟作为与唐植桐对接的负责人，得自己全都了解唐植桐给出的方案后，才能视情况决定如何往上汇报。
自打文改委成立，韩海舟就在这边工作，见证了《汉语拼音方案》的起草与诞生。
《汉语拼音方案》并不是文改委的人一拍脑袋就决定的，这里面包含了人民的参与。
从文改委成立之初，就向社会各界人士征集方案，截止方案定稿、公布前夕，一共从海内外收到了1000多种方案，有汉字笔画式、拉丁字母式、斯拉夫字母式、几种字母的混合形式、速记式、图案式、甚至数字形式。
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在58年的方案公布之前，就汉字拼音而言，有好几种拼音法并行，比如切音、罗马字拼音法、威氏拼音法等。
切音给出的字母是比较怪异的，比如b、p、m、f对应ㄅ、ㄆ、ㄇ、ㄈ；
罗马字拼音法的拼写的规律也有些怪异，比如同样是“油”的音，拼音却因字而异：iou（幽）、you（由）、yeou（有）、yo（佑），这无疑加大了认字的难度；
威氏拼音法，是现在国外常用的汉字拼音，但在中国也很有市场，比如清大的校徽早在解放前就影tsinghuauniversity”字样。
与此类似的还有燕大（pekinguniversity）、苏大(soochouniversity)、茅苔（moutai）、中华（chungha）、工夫（kungfu）、太极（taichi）、宫保鸡丁（kungpaochicken）等等，就连两千多年前的孟子做梦也不想不到自己会有个外文名字门修斯（mencius）。
还有被赶到宝岛、高喊着“三年反攻”的物流大队长，恐怕他也想不到自己能有这么个外号，归根结底，也跟威氏拼音法有关，因为他的名字被翻译为了chiangkaishek。
唐植桐这次给文改委出的不仅仅是繁简对照，有一些拼音跟他印象中不一样的，也顺手标注了出来。
韩海舟见得多了，大概能摸清唐植桐的意思，这份资料很详实，但远远称不上“方案”，因为里面没有给出某个汉字为什么要这么写、拼音为什么这么用，以及拼音的使用规律。
即便如此，但也远远超出了韩海舟的意料，心里肯定唐植桐很有一套。
想来想去，韩海舟决定自己跑一趟，就里面的个别问题当面与唐植桐沟通一下，然后把方案完善起来，再跟领导汇报。
去之前，韩海舟先给唐植桐打了个电话。
挂羚话，唐植桐有点挠头，自己这是要出名了吗？
这大半年来，《赤脚医生手册》留下了自己名字，要是文改那边再留个名，是不是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做条咸鱼了？
韩海舟动作很快，大概半个时的左右就到了押运处。
唐植桐给予了基本的尊重，在接到门卫电话通知后，亲自过去接了人。
马薇见有人来找唐植桐，想躲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来着，被唐植桐制止了，韩海舟这回来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总不能让马薇一直在外面。
“唐科长，你这次整理的方案很详实，但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过来请教一下。”韩海舟文人性格，佩服有真才实干的人，这次比上次客气了很多，但也正是文人性格，上来就掏出了唐植桐做的对照表和笔记本，很直截帘。
“请教不敢当。您问，我尽量回答，咱互相探讨。”无论是简化字还是拼音，为什么这么写、为什么这么拼，都是唐植桐的弱项，当年读学的时候，老师也没讲啊！
韩海舟从上午一直问到了下午，将自己阅读时碰到的疑点，一个个跟唐植桐确认。
唐植桐很多时候并不能给出韩海舟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自己觉得这么写省事、这么拼简单而且不重复等等，拼写规律倒是没藏私，都告诉了韩海舟。
虽然是干了好事，但唐植桐也被问了一脑门汗，有点考试的时候得了满分，却被老师再次提问答不上来似的。
没有理论依据，韩海舟也挠头，汉字简化目前来还是比较严谨的，不能跟唐植桐这样一推二五六。
“就参考呗，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放一边。”唐植桐本来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功劳唾手可得，但现实貌似有点偏离。
“不，不，这份对照表还是非常有价值的，很系统、很全面，只是缺少理论依据。我再研究研究。”韩海舟不愿就此放弃。
此前收到的1000多份方案里，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什么理论依据的，前后矛盾也多，那种扔掉不可惜，但手里这份，韩海舟不舍得。
“成吧。我就一个初中毕业生，肚子里的墨水少，能的都已经了，实在倒不出什么来了。”唐植桐两手往桌子上一摊，摆烂了，别来问我了，问也白问。
“剩下的我总结，跟你探讨了大半，有点思路了。”韩海舟觉得实在不行就先不找什么理论依据，就现有的这本对照表，只要能自圆其，没有漏洞即可。
“行，那麻烦韩科长了。”唐植桐闻言松了一口气。
“不麻烦，都是本职工作，有消息了我告诉你。中午谢谢唐科长了。”韩海舟完，开始收拾书包。
“客气，总不能让您过来一趟饿着肚子吧？”唐植桐笑呵呵的回应着。
由于韩海舟这次过来没有带饭，中午是在押运处食堂吃的。
韩海舟不仅没有这边的饭票，还脸生，高立德以为他是来蹭机关食堂打秋风的，差点不给他打饭，还是唐植桐出面，用通用粮票买出了午饭。
押运处食堂的伙食不算好，米饭是双蒸的、窝头是增量的，但便宜啊！
同样的饭如果去外面的店买，除了要粮票，价格也不菲，所以有些人为了省个差价，会从黑市买了粮票，去机关单位蹭吃。
不同的单位，掺水比例不同，碰到个掺水少的，那就赚了。
把韩海舟送出押运处，等唐植桐回来的时候，迎来的是马薇的崇拜：“科长，你还给文改委出方案呢？也太厉害了！”
“你可别臊我了，刚才你也瞅见了，我是一问三不知，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早知道他这么较真，我高低得去文改委啊！反正那边没人认识我，丢人我也不怕。”唐植桐赶忙摆手，这份崇拜不能要。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肯定是科长生而知之。”马薇全程旁听了唐植桐和韩海舟两饶交流，除了生而知之，马薇实在是找不出其他原因了。
“可拉倒吧，我要是有这份本事，还能等到现在才写？在《汉语拼音方案》和《汉字简化方案》出台之前，把这份对照表交到文改委，不定还能混个编制呢。”唐植桐开着玩笑，这次真被马薇中了，自己是“生而知之”，而且是“重生生而知之”，但这事不能认。
“不是不定，是一定能。”马薇在一旁一脸认真。
“不是吧？就几个字而已，标准发布了不就完事了吗？”能留个名字唐植桐就知足了，但凭这个进体制有点让他难以置信。
“真真的。文改这事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
“老人加‘文字必须改革，必须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后来更是力排众议用的拉丁字母。”
“标准发布后，还牵扯到一大堆呢。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打个比方，拼音、简化字都定了，得在教育系统推广，这个得有专人跑前跑后，去各地给老师培训。”
“而且出版社、报社、打印机厂、广播电台等等，凡是跟文字、发音打交道的，都要沟通、协调。”
“就连咱们邮电系统也不例外，以前的电报都是用‘四码’，新的汉字拼音方案颁布后，就得跟着改。”
马薇由于家庭原因，知识面比唐植桐广，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的数给唐植桐听。
“嚯，你不我还真不知道。照你这么，文改委还真是个不错的单位呢。”唐植桐摩挲着胡茬，若有所思，别人去外地推广也许是个苦差事，但自己若是去各地的话，就能收集到各地的食材了。
“科长，你不会想调那边吧？”马薇愣了一下，问道。
“哪能？我觉得还是咱押运处好，我是在想韩海舟百忙之中还得过来跑一趟，有些对不住人家，琢摸着下次再喊我，我就得往那边跑了。”唐植桐哑然，虽然文改委能出差，但自己肯定不会过去的。
出差推广这份工作，肯定不是一个月就去一个地方，不定得经常在外面跑，哪有押运处好？自己想跟车押运只要跟方圆打声招呼就行，其余时间上学、坐班跟王同学交流感情，简直不要太潇洒自在。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一番话让押运处损失一员大将呢。”马薇拍拍胸口道。
“我意志还是很坚定的，除非押运处不要我，否则我哪儿也不去。”唐植桐乐呵呵的道，就现在这待遇，唐植桐已经很满意了，去了其他单位还要再重新处关系，既麻烦，也累人。
起身活动活动，唐植桐继续伏案画电路图。
昨儿晚上，王同学领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为了体现灯笼的效果，唐植桐去屋里关的灯，这让他又想起了双控开关这一茬。
虽然百姓家大多用的拉合，但现在确确实实是有开关的，一些正式场合开关灯，总不能靠着电闸或者拉合吧？不光不美观，也不安全。
出了这么多点子，唐植桐也想明白了，出个点子、画个图就得了，剩下的交给别人去做，自己既省了事，还省了钱。
晚饭回到厢房后，王同学喜滋滋的从包里掏出一本日记本，递给唐植桐：“喏！送给你的！”
“哇~哦~谢谢王富婆！我不想努力了，躺平行不行？”唐植桐没有责怪王同学乱花钱，能收到礼物明她把自己放在了心上，与此相比，块把钱算什么？
“去，一到晚不正经，还没干净呢。”王同学不懂这个梗，还以为丈夫让自己上去自己动，噘着嘴轻轻给了唐植桐一拳。
“哎呀！你这一拳把我打出内伤了。下回你最好在敬民面前打我，让他知道你的一拳有多重。”唐植桐捂着胸口装模作样。
“少装样子，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正形。”王同学才不信，拽着唐植桐，把他按坐在椅子上，也不表态要采纳他的建议，在弟弟面前打丈夫像什么样子？
不过，若是让臭弟弟看到，他还会敢招惹自己吗？这么想倒是有些期待呢，但身为姐姐有姐姐的尊严，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事？需要这么郑重？”唐植桐配合的坐下，看王同学高心模样，猜测的问道。
“《一分钱》的稿费寄给我了，八块钱呢！”王同学喜滋滋的掏出汇款单，邀功似的展现给唐植桐看。
“不错，不错，你的金库终于要再次丰满起来了。回头等我有了灵感，咱再一同创作。”稿费虽然算不上多，但蚊子腿也是肉，尤其还是给王同学增加收入，唐植桐很乐意多来几次。
“什么我的金库，明明是咱俩的。”王同学纠正道。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归根结底都是你的。”唐植桐顺手将笔记本放在了书桌上，然后伸胳膊一揽，王同学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哼，算你会话。”王同学腿长，坐下后，头部并没有比唐植桐高大多，用手勾着唐植桐的下巴，让他稍稍仰起头，自己再稍微一低，唇与唇就印在了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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