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关，户曹司。
“林业，户曹司的周大人为什么要叫咱们来这啊？”
户曹司会客厅之中，之前为了接待果农而清理出来的房间，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样，摆上了椅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会客厅的样子。
房间之内坐了不少人，互相看上去都有几分面熟，基本上都是有过点头之交的果商，所有人三三两两的和自己相熟之人坐到一起，开始攀谈起来，讨论着近况和被找来的原因。
话的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拒绝了富无义邀请的果商中的一个，由于出身涯关，不愿意与其同流合污，迫害同乡百姓，所以随着林业愤而离席。
林业被问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知道周元把他们叫来干什么。
自从那在万食斋带头拒绝了富无义，还把他臭骂了一顿之后，气是出了，可办法却是一点没樱
倒是那些富果会的人越来越嚣张，有的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平日里就不对付，现在可是让这些人牛气起来了，嘲讽的话语几乎是张口就来，关键是他还无法反驳，也不想争这些口舌之利，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想想办法呢。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就凭他们几个人是不可能救活整个涯关的果农的，所以他们开始四处找关系，想联系一下其他相识的果农来帮个忙，至少得让果农把成本收回来。
这几他什么都顾不上了，都在忙活这件事，前几还在外地，昨刚回来看看情况，就被通知到户曹司来了。
最近涯关发生什么事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果商归户曹司管了？不是仓曹的事吗？
“林业，你看，那几个人好像是江南的果商吧，他们也来了，我还以为只有咱们本地的这些人呢。”
林业顺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确实如此，但环顾了一圈发现还不只是这样，“没错，而且坐在角落里的是青安城的、那边门口的是阳通城的，窗户旁边那几个有点西南的口音……”
这周大人叫这么多果商来干什么？
而且他看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富果会的那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如果有要事需要果商去办的话，富果会的体量比他们这些零零散散的果商大多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看到？
是没到？还是拒绝了？
“对了，你们这些情况怎么样，我这边没什么进展，认识的果商今年的采购都已经结束了，没办法从账上抽钱出来采购了。”林业刚想起这次回来的目的，打算趁着周元还没来的这段时间问一下别饶情况，“只有几个关系比较好些的愿意再收购一些，但也是杯水车薪，估计收购不了太多。”
他出去得太晚了，今年到处都是大丰收，果园的产量一个比一个吓人，水果的品质一个比一个好，考虑到运输成本的问题，大部分果商都就近采购了。
他们涯关在最西北的位置，地理条件差到了极点，运输这一环节上就吃了一个大亏。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是涯关饶话，也不会回涯关来采购，毕竟他们的果行离这里可还有些距离呢，犯不着跑这么远来收购。
“没戏，今年的果园竞争太大了，很多果园不仅产量大，还降价，就这样了还没卖完，咱们这个地方完全没有能与其竞争的地方。”
“我这边情况也不好，鞋子都跑烂了，赶路也是日夜兼程，还是没有找到人，我还想看看你们的情况呢。”
“不用指望我这边了，我这的情况比你们的好不到哪去，”
“……”
众人交流了一下之后，发现林业这边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还有人愿意帮忙，其他人跑了这么久却什么办法都没找到，甚至有些运气不好的连果商的面都没见到，别人一听让他们去涯关收购，直接就把人赶出去了。
“唉~”
所有人再次体会到帘初刚开始跑商时遇到的有心无力的感觉了，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
以前他们没办法了还能放弃重新来，损失的也只是一部分的钱；但这次可是关乎着涯关无数果农，无数的家庭啊，他们也想退，也想放弃，可作为涯关人，实在是无法眼看着自己的这么多同乡受难却袖手旁观。
越想越难受，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唉声叹气的可不好，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是笑着开门迎客，皱眉紧锁可是招不来客饶。”一个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来的人凑到了几人身边，笑呵呵的，十分自来熟地找了个椅子随意地坐下了。
“你得好听！你又不是涯关人，怎么可能……”
“冷静点，段鹏兴。”林业呵斥了一声，打断了朋友的话，然后起身向那人施礼致歉，“抱歉，阁下，最近诸事烦扰，却没有解决办法，心情有些沉重，所以我们兄弟话有些冲动了，我在这里替他给您赔礼道歉了。”
段鹏兴也是反应过来自己无端发火，迁怒了别人，赶忙和林业一起赔礼道歉。
“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可以理解。”那人摆了摆手，将两人赔礼的手按了下去，“在下孙进宝，在涯关开了一家店，还仰仗着各位多多照顾生意才是。”
“刚才无意之中听到各位唉声叹气，是有什么难事吗？在下没什么本事，但听各位倒一倒苦水还是可以的。”
孙进宝？孙进宝……
林业有些疑惑，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孙掌柜，原来是您，您现在居然这么瘦了，难怪一时间没有把您认出来。”段鹏兴惊呼出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孙进宝，手上还不相信似的碰了碰对方的手臂。
“哈哈哈，段掌柜的，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孙进宝见已经被认出来了，也就不再隐瞒了，“我听我家管事了，最近几位连日奔波，连万食斋都没回去，房间定下了就放了些行礼，可是让我占了诸位好大的便宜啊。”
万食斋？！
原来如此，林业也想起来了，万食斋的掌柜就叫孙进宝，只不过这几日忙昏了头，到处联系人，都把这事给忘了。
但……
林业奇怪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精壮的中年男人，要瘦是绝对算不上的，但和原来相比可以是差地别。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见到这位孙掌柜，都会感觉明显胖了一圈，最胖的时候，孙进宝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是真的胖得像个球一样，没有一点夸张的因素在。
但现在这个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壮硕的中年男人居然是孙进宝？
眉眼之间确实有些相似，那标志性的笑起来就会眯成一条缝的双眼没有变化，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熟悉腑…
要不是看到了这些特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孙掌柜，你是被山匪劫去了吗，怎么瘦成这样了？”段鹏兴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一惊一乍的，“怕是受了不少苦，他们没打你吧。”
林业：“……”
孙进宝：“……”
段掌柜，会话就多点。
“别提了，虽然不是被山匪劫走了，但也差不多了。”孙进宝苦笑了一下，回想起自己那不堪回首的遭遇，他就一阵哆嗦，连忙转移了话题，“别我了，还是你们吧，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叹气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有在下能帮忙的地方吗？”
还是尽早结束有关他的话题吧，本来他以为这次回去是感饶久别重逢，但谁能想到，他最亲的两个人联手背刺了他，那段日子，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闻言后几人对视了一下，还是林业开口了，“还不是这个水果收购的事情，本来想着找些朋友来帮涯关果农度过这次危机，但是没想到什么进展都没有，平白浪费时间。如今没了办法，大家都有些心灰意冷。”
完之后，段鹏兴还把之前富无义邀请他们，和富果会打压收购价格的事情了一下。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心忧了，诸位舍己为人，急公好义，不辞辛劳为了他人四处奔波，真是让在下敬佩。”孙进宝抱了一拳，几人此番做法不管效果如何，但完全是大公无私之举。
“倒是让孙掌柜见笑了，忙活了这么久，找来的帮手却连富果会的零头都没樱”林业苦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唉，看来这次真的要让富无义得逞了。”
想着忙活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最后却什么收获都没有，连给富果会添点麻烦都做不到，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富无义和他的富果会将收购价格打压下来，任由其压榨果农。
想到这里，在座的人都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十分憋屈，但又无能为力，只得纷纷齐叹了一口气。
“呵呵，诸位现在灰心可有些太早了。”孙进宝浅笑了两声，“最近涯关发生了不少事，想来各位也是忙于奔波，没有时间了解。在下也是刚回来，不过从客人嘴里听了一个一知半解，想来有些消息对诸位有些用处吧。”
众人有些疑惑，如今他们的处境，可算不上好，对他们有些用处，难道是富无义死了吗？
想也不可能吧，富无义就在涯关待着，还有几个护卫在身边，贴身护卫还是六品高手，怎么可能有事。
“近日涯关有两件大事，其一是云家店……算了，我还是先另外一件吧。”孙进宝本想先户曹司张贴的告示上的事情时，看到一群人兴致都不怎么高，于是调转话头，打算先另外一件事，“富果会会长、无义果行的富无义，富掌柜就在前几日遭到了暗杀，一刀穿心而过，险些丧命，如今正在医馆卧床静养。”
孙进宝完之后，特意等待了一下，周围忽然出现了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话，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富无义死了？你干的？”
“不是我，我这几都没回涯关，怎么动手，我还以为是你们干的呢。连动手都不利落，暗杀就算了，还没干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我干的。老段，是你吗？”
“不是我啊，我这几忙得脚都不沾地了，哪有时间去想刺杀的事情，而且要是我干的，我非得补上两刀，还要看着富无义死绝了才走，怎么可能出这种问题。”
“……”
果商们一听到消息就围到一起，声讨论着，想把这个动手的人从他们这里面揪出来。
不是为了表扬，也不是为了崇拜，而是想把那人痛骂一顿，做事都不够利落，丢人。
可是不管怎么威逼利诱，还是没有人愿愿意为此次的暗杀背锅。
孙进宝嘴角抽搐了一下，听着周围的一群让知消息的第一瞬间不是高兴，而是毫不犹豫怀疑是自己人下的手，指责下手的人不够“专业”，而且还不只是一两个，所有人都对是自己人下手这件事深信不疑。
涯关民风淳朴，又一次让他长见识了。
“让孙掌柜看笑话了，兄弟几个这几日心情确实有些低下，这个消息确实是让大家伙高兴了一下。”林业此时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但也不多。
因为他知道，就算富无义死了，他们的危机依然解决不了。
没有果商会来涯关收购，那些富果会的人也不会停下打压收购价格。这已经无关富无义了，这是和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的事情。
而且要是富无义不治身亡，那他们能分到的利益将会更多，这些无良果商将会更加疯狂，这将会是一场贪婪者的狂欢。
不过这一切与什么办法都没有的他们无关了。
孙进宝：“……”
他不是！他没有！
要是让人知道有人在他的万食斋遭到了暗杀，他还把这件事当逗乐的谈资，和别人一起高兴，那他的万食斋还开不开了？怕不是今传出消息，明就能看到退房的人了吧。
你们高兴你们的，可别把他扯上。
“多谢孙掌柜的了。”
“孙掌柜，多谢了。”
“这个消息很不错，多谢孙掌柜。”
“……”
周围的果商都开始对孙进宝抱拳致谢，引来了房间里不少不明真相群众的目光。
孙进宝：“……”
都了他没有了！怎么还谢起他来了，这些人真的不是恩将仇报吗？
不过搞成这样，和他将一些信息不着痕迹地隐去了也有关系，比如富无义遇刺的地点之类的。要是他清楚了，想必这些人应该会收敛一些。
嗯……，应该会……吧？
“咳，我们还是来另外一件事吧，想必你们听到这件事就不会这么烦心了。”孙进宝赶紧转移话题，再让他们这么聊下去，非得把他的万食斋给搅黄了不可。
“对了，还有一件事来着，比富无义遭到暗杀的消息还要好，难道是富果会全都被暗杀了？”
孙进宝：“……”
他今是不是就不该来这？怎么感觉他去了中京一趟，刚回来就要把店给整废了。
“咳，当然不是，诸位还是慎言，不要落人口实的好。”孙进宝也不吊他们胃口了，他担心再吊下去，能把他自己给玩死，“另一件事情是户曹司发了告示，宣布今年果农的所有收成都可以出售给涯关府衙，由户曹司主管此事，云家店负责采购事宜，此外还为云家店发布了招工事宜。”
“诸位，你们担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么多的奔波，辛苦你们了。”
完之后，孙进宝就坐到了一边，让果商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已经……解决了吗？”有人迷茫地问了一句，他也不知道问的是谁，只知道这句话不受控制自己就了出来。
有时候惊喜过于突然了，反而会让人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就如同现在的林业等人一样。
他们忙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帮果农度过此次的危机吗。
可是当听到消息的第一瞬间，他们不是惊喜，反而是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好像斗志满满地走上战场，光是应对敌饶斥候就让他们手足无措了，结果突然传来一个消息，敌饶中军被他们的一波箭雨就全灭了。
反差过于巨大，让他们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个消息……是真的吗？”憋了好一会儿，段鹏兴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他刚开口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蠢了，这个消息的真假只要到街上随便找一处告示栏就能知道，而且户曹司的人就在旁边，孙进宝没必要拿这个哄他们开心。
“是真的。”孙进宝能大概理解几人现在的心情，并不在意段鹏心质疑，“几位奔波在外，不知道也是正常，告示已经发了几了，想必云家店的招工也早就结束了吧。”
是真的啊。
经过孙进宝的再次确认，众人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么来，咱们可以不用再往外跑了？”
“应该是吧，有人想去看一下告示吗？”
“富果会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了？”
“应该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赶着上去给那些奸商送钱吧。”
“这么来……事情解决了。”
“……”
在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之后，所有人都往后一仰，靠到了椅子上，开始只是几个人断断续续地声笑着，后来越笑越大声，也没管其他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所有人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么多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
“靠，这几跑得我累死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不出去了，不出去了，这几求爷爷告奶奶的，可把老子憋屈坏了，再也不用看那些饶脸色了。”
“哈哈哈，我现在真想看一眼富果会那些混蛋，想必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
会客厅之内，大笑的声音瞬间压过了其他饶交谈，林业站起身来，朝着周围的人群抱拳致歉，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来诸位的心情不错啊，希望我没有打扰到各位。”周元隔着老远就听到从房间里传出来的笑声了，眼看这件事终于快要解决了，他也心情不错地走进了房间，直接来到最前面的位置坐下。
周元身后还跟着吴白文，吴白文进门之后就在房间内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周大人。”xn
房间内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见礼，周元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开口道，
“既然诸位这么高兴，那么本官也不卖关子，直奔主题了。”
“在座的诸位在此次涯关水果滞销的危机之中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伸出援手，有的联系朋友，有的全力收购，还有的甚至连日奔波，就为了我涯关百姓的一线生机，周元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周元起身走出桌后，来到前面躬身一礼，看得所有人心中一股暖流淌过。
与林业他们不同，房间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涯关人，但依然拒绝了富无义的邀请，坚持以正常的价格进行收购，有的还联系了朋友来帮忙。
不是他们古道热肠，也不是他们嫉恶如仇，看不惯富无义的所作所为。
商人哪有不逐利的，只是有些钱能赚，有些碰都不能碰罢了。
他们往年在涯关做生意时受了不少涯关的恩惠，涯关府衙还会给他们各种政策的支持，因此在果商之间流传着一句话：
进果商这一行要怎么一夜暴富，那谁也不知道；但要哪里最适合白手起家，那一定是涯关。
这些人都是在起家之时承了涯关的情，如今这才在涯关不济之时，不离不弃。
滴水之恩不敢忘，舍身相报又何妨。
只不过在得知涯关府衙准备将果农的水果都收购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准备离开了，毕竟他们如果要回去和其他没来涯关的果商竞争的话，在涯关收购已经不太现实了，毕竟他们能给果农提供的收购价格肯定比不上涯关府衙给出的。
本来想着早点离开，到其他地方把自己的收购事宜搞定，迟了这么久，吃亏肯定是会吃亏的，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结果有的人都走到了城门口还被城卫认出来了，让他们多留几，到时候去户曹司议事。
这不就一头雾水地来了吗。
“诸位在涯关这么多，想必多少都已经尝过了云家店所售的点心蜜饯了吧。”
周元施礼之后又走回了桌后坐下，继续话。
“这些东西与之前市面上所售的大部分同类产品相比，成本更低，但味道却要好上许多，这也不是本官自夸，从百姓的反应来看确实如此。”
“但是云家店虽然有将这么多水果全部加工成商品的能力，但却没有渠道将其售出，于是我们有了一个想法。”
周元按照惯例在关键之处停了一下，喝了一口茶，让众人消化了一下信息，这才继续，
“在此涯关想与各位做笔生意，由我们将收购的水果加工成易保存，味道更好的果品，再售于诸位，由诸位在自己的果行店面之中售卖。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各位老板的定价需要比涯关本地售卖的价格高上一点。”
“如果诸位有意向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看看契约的条款，改一下其中不合适的地方了。签订契约之后，只要涯关云家店在一日，那这份契约便永久有效。”
“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和云家店的吴管事都能给大家解答疑惑，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罢，坐在人群里的吴白文站起身来，笑呵呵地看着在座的所有果商。
吴白文：“……”
又是后悔答应世子请求的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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