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的神情几番变幻，最后面上浮现出的还是一个有些扭曲的笑意。
“李将军言重了。”石敬瑭干笑道。“咱们之间还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存礼微微挑眉，冷笑了一声。“难道西宫中是是一场误会么？我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能要了人命的误会。”
他是半分情面也不曾给石敬瑭留，石敬瑭索性也不与他虚与委蛇了，将脸一沉道：“你如今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难道还想着能与封疆大吏相抗？”
李存礼笑道：“封疆大吏？你也配？你这个节度使的位置危如累卵，难道自己不知么？”
石敬瑭沉默一瞬。
他知道，从陕州到汴州，看上去是没有什么分别，然而个中却是差地别。陕州尚且能称得上是一句高皇帝远，汴州却是在张子凡的眼皮子底下，且孤立无援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要是他石敬瑭哪一日想反，朱守殷早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他正在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却没想到是被李存礼撞见了，李存礼来得太巧，他没有想过李存礼还敢出现在这里，虽从通文馆不同寻常的动向里他已经意识到当日李存礼的确未死，且不得现在正在通文馆里暗中与张子凡相抗衡，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存礼敢于深入唐之腹地来见他。
难道他不怕不良人么？
李存礼仿佛是猜到了石敬瑭心中所想，淡淡道：“我过，你想杀我或许容易，但今夜你也一样是活不成的。我看你要写的那封信，是要送给漠北的吧？早知道你与漠北交好。”
石敬瑭心中升起一点期冀之情来。
是的，他没有想过要与李存礼同归于尽，他想要活下去，且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这才是他一开始就同意了与张子凡合作的原因——不良人来势汹汹，他可不想平白为了李嗣源为自己招来一场暗杀。
他现下与漠北众人通信，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过去他便与漠北交好，如今本以为这件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办成，不想却叫李存礼看见。李存礼也曾与漠北谈判过，也许他对漠北的态度也十分缓和？
于是他微微笑了起来，道：“是了，中原既然没有出路，便不如向着漠北寻一寻。”
然而下一刻李存礼的神情就变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在石敬瑭反应过来之前便把那信笺拿了起来。
石敬瑭的神色也跟着一变，李存礼却是看也不看便把那信纸撕得粉碎。他往地上信手一扔，在纷纷扬扬如雪的一片里望着石敬瑭嗤笑一声：“我不用看也知道你能拿得出什么条件去打动漠北，不就是来日的燕云十六州么？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漠北如今自顾不暇，又怎么来救你？”
“将军今日倒是同我谈起抵御外寇了？”石敬瑭也发了狠，冷笑。“当初我那好泰山要割地的时候，将军便反驳到底了么？”
这一句是正戳中了李存礼痛处，石敬瑭见自己这话奏效，更是穷追不舍，左右李存礼今夜来找他定然不是为了口头上争个高低，他此时不把话都出来，难道还要等到两人握手言和谈一谈合作的时候？
“将军若想见下太平，怎么还不束手就擒？”石敬瑭低笑一声。“如今这龙椅上的皇帝，可是李唐皇裔亲自选的——”
他的话还没完，便被门扇撞在墙上的一声巨响给打断了。
石敬瑭的脸上终于生出了一点茫然的神情，他想不出会是何人这样明目张胆地闯入他的府上，于是他抬眼望去，看见红衣人面如冰霜一般站在他的眼前。
石敬瑭吃了一惊，脱口道：“李星云，你为什么在这里？”
李无名嘶哑笑道：“我不是李星云。”
这面具是他曾经用过的，其实他本不想再用了，今夜李存礼却一定叫他要带上这面具，来见一见石敬瑭。
石敬瑭对于他来，其实也算是故人。
昔日在李嗣源身边他总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面目，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叫人随时都能忽略的角色，却让李嗣源断送了性命。他当然不会因为李嗣源的死而有些唏嘘，只是对石敬瑭更不敢觑罢了。
石敬瑭听见他开口，神情稍微放松了些许，却又听见李无名道：“李唐皇裔也不只是李星云一个，他倒是大方得很，千里江山拱手便给了自己的好兄弟，可李唐的江山不是他一个人便能做主的！”
昔日他眼见着被不良帅所杀的人又活了过来，且与李存礼走到了一处，这显然是有些匪夷所思。石敬瑭心下巨震，一时间讷讷不敢语。
李无名道：“我今日来此，只为一件事。”
石敬瑭叹了口气，道：“殿下请讲。”
他的态度倒是恭谨，只是李无名没因此对他有半分的好颜色。
“我只问你想不想要活命。”李无名道。
石敬瑭听得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倒是难得神情不变。
“若是想活，便给张子凡找些麻烦。”李存礼适时接过话来。
石敬瑭一听便半真半假地苦笑起来，道：“给当今陛下找麻烦，那岂不是活得更短些？”
“你以为你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张子凡便会放心了？”李存礼嗤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的一块心病，若是你闹出点麻烦来叫他能时不时敲打你一番，那他反倒会放心些。”
石敬瑭低笑：“你们如今站在这里，恐怕是已经把朱守殷骗过一回了，眼下是又来骗我么？”
他见到这两人，便大抵能猜到先前汴州为何忽然便反了。
“你倒是聪明。”李存礼微微笑了。“你这么聪明，是不是也能猜到你活着对我们来过更有用？——只要你知道什么是不该的。”
“不透露与你们的合作，我便是那个他眼下最想除去的。”石敬瑭若有所思道。“那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没得选。”李存礼这一笑颇有些图穷匕见的意思，也是把他心头的恶气出了一口。
李存智的毒，可还有不少放在他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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