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先是沉默一瞬，而后展颜笑道：“是了，从前只是隐约在江湖上听见过风声，本以为是有心之人胡乱传出来的话，却没想到是确有其事。”
李绛璎含笑道：“如此，今日夫人也可放心了。”
着她话锋一转，道：“不知夫人今日见了我，今后又是如何想的？”
她得直白，反倒叫周夫人一时间无所适从了起来，沉吟片刻方道：“殿下肯救我，只怕也是因着女吧？”
周夫人这样的答话虽然突兀了些，倒也在李绛璎的预料之中，李绛璎轻笑一声，也不避讳什么，道：“正是如此，那么夫人肯不肯助我一臂之力呢？我倒也不瞒夫人，李星云在我这里是断然留不得的，他不管变换了什么身份，只要在这世上一日就一日能有人以他的名号举起反旗，但是令爱却未必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周夫人苦笑道：“可我与女不过是刚刚相认，如何能够左右得了她？”
“雪儿姑娘是个重情义之人。”李绛璎神情有些诡秘地一笑。“而周夫人是她的生母，如今降臣尸祖能救夫人一命，如果夫人能帮忙项一二的话，想来雪儿姑娘也定会有些想法，即便是不能让她放弃李星云，也总能等到木已成舟之后不再寻我报仇吧？”
周夫饶神情有些怔怔的，等李绛璎完之后才低低道：“雪儿。”
——姬如雪。
这个名字是女帝给她的。
但是她原本的名字叫周光绮。
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层城绮阁遥相望。
周德威听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其中有些不妥，但是他犹豫了一回还是，女子闺名本也不会被旁人知晓，军旅之中都是些粗人，不会想到什么。
那是周夫人生产之后，对着征战在外的夫君所发出的一声叹息。
是王勃的秋夜长。
——私自伤，征夫万里戍他乡。鹤关音信断，龙门道路长。
李绛璎也察觉到了不妥，先是一愣而后微笑道：“夫人原本为雪儿姑娘起了个什么名字？”
周夫人自觉失态，摇头道：“既然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雪儿，从前的名字不提也罢。”
李绛璎观察着周夫饶神情，知道其中也许是有些故事，比如姬如雪原本的名字上寄托着一点感怀之意，如今周德威战死，感怀便成了感伤，且姬如雪也未必会认这个名字，此刻提了还不如不提。
她便也不再勉强周夫人，道：我虽略通医术，但毕竟在降臣尸祖面前有些班门弄斧的意思，夫人还是一切听尸祖的安排罢。”
周夫人看降臣打扮得怪异，不由得也有些戒心，但并未明面上表露出来，只客气微笑道：“那便有劳了。”
降臣还是拿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周夫人，半晌噗嗤一笑道：“尽管放心吧，不过是些毛病，等我预备好了你只消睡上一觉便是。”
众人都知道这是降臣真要给周夫人开膛换肺的意思，周夫人虽不知其中究竟是何奥秘，却也还是信了，原因无他，李星云那神医的名号在江湖上其实也传得很响，可先前看他的样子对降臣的医术也是心服口服的。
等周夫人被李绛璎临时不知从何处调来的两个侍女服侍着下去休息之后，李存礼才轻笑开口道：“尸祖的准备，大概是要等着这城中动乱吧？”
“不要抽烟的。”降臣耸了耸肩。“男子的倒也可以，但这一场变乱之中想来也会有女子丧命......罢了。还是我到时候自己去挑一挑罢，那姑娘也颇为合我眼缘，帮她找个好的。”
罢她也袅袅婷婷地走了，李存礼看着她的背影却只觉得头疼，降臣心思深沉又有些喜怒无常，现在跟在身边固然是一桩助力，但是等她决意要离开的那一，会不会又重新成为他们的对手？
“放心吧，她是不会站到李星云那边去的。”李绛璎仿佛是猜到了李存礼心中所想，低笑道。“太平不活，她见到李星云便要想到玄宗，从前帮李星云是因为与袁罡之间有个约定，现下却不一样了，至于太平活了？那她们二人便去闲云野鹤了，如何还会再理会这下纷争？”
李存礼道：“是存礼杞人忧。”
李无名站在客栈窗边看着街上，忽然冷声道：“你们今夜警醒些。”
他跟在李绛璎身边之后总是沉默寡言至于旁人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此刻忽然出声提醒李存礼脸上却无意外之色，只道：“是了，我来时看朱守殷的模样，只怕是今夜这汴州城里便要有大动作。”
火把在街尽头闪过，这座城大概今夜是有很多人不会入睡了。
还未明的时候，一声有些凄厉的叫喊打破了城中岌岌可危的寂静。
“大军围城了！大军——”
他的惊呼戛然而止，是被一道箭矢所带起的厉啸截断的。李存礼抬眼向远处眺望了一回，道：“大概是以扰乱军心为名杀了，不过大军围城恐怕是真的，没想到这样快，知道是谁领军么？”
暗影里有个声音答道：“是范延光将军。”
“哦，是范大人。”李存礼漫不经心地一笑。“当日殿上，他倒是同张子凡之间显得亲近，此刻恐怕也是子近臣了吧？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不足为奇，我只是在想，张子凡如今又到了哪里？”
他望着边那一线血一般的朝霞，悠然道：“叔侄相见，你我们是应该抱头痛哭呢？还是应该拔剑一决高下呢？”
通文馆的弟子没有回应他，倒是李绛璎从外头走了进来立在李存礼身边，声音平静。
“我想都不会，他还会装模作样地喊一声六弟，痛心疾首地大哥待你不薄，何以行此悖逆之举？”
李存礼一向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神情终于多了一点裂隙，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道：“殿下，您还是饶过微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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