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皇榜甫一贴出，便有无数举子、百姓凑热闹围上去看，时不时有人欢呼大喊，有人抱头痛哭，还有厮下人看见自家公子的名字，激动地拔腿飞奔去报信。
齐玉璇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一甲三元打马游街的时候了。
和上辈子一样，谢停舟还是被点为探花。
只是这辈子的状元郎却不一样，名字也从未听过，叫裴晏，也很年轻，只比谢停舟大一岁。
据两人一个赛一个的俊美，皇帝很是纠结了一番该点谁为探花，最终还是因为裴晏的见解更刁钻一些，年纪也比谢停舟大一岁，才敲定下最终的名次。
“裴状元和谢探花两人瞧着很是一表人才，且裴状元据也没有娶亲呢，郡主你是没看见，那些想着榜下捉婿的富商老爷们，甫一看见那两位的脸，惊得下巴都掉了，活像是从前没见过俊俏郎君似的……”
碧穗一张嘴舌灿莲花，将放榜出来的趣事挑了好些，得绘声绘色。
齐玉璇知道她是想哄自己开心，很给面子地开怀大笑。
兰心端着牛乳圆子进来，觑了她一眼，也跟着笑道：
“得像是你亲眼见过一般，谢探花住在长公主府时到没听你夸过他俊俏。”
殿试之前，谢停舟在长公主府暂住了几日，好歹将身子养好了才离开，长公主和郡主促膝长谈了一夜，也默认了他留在府里休养几日，只是紧了紧府里饶口风，不许对外人提起此事。
毕竟府里只有母女两个住着，无端收留一个外男，终是不妥。
好在殿试结束，谢停舟还算争气，考中了探花，没让长公主觉得那几日的口粮白费了。
碧穗接过碗，捧到齐玉璇面前，献宝似的：“旁人觉得俊俏有什么用，郡主不喜欢还不是白搭。”
齐玉璇刚拿起汤勺，听见这话，作势要打她：“好啊碧穗，如今连我也编排了，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丫头。”
碧穗吓得往兰心身后躲，好险没将腰扭了。
待主仆两个笑闹够了，兰心才为难道：
“郡主，那位夫人还在门外跪着，而且，萧老爷也过来了，您看要不要去见见？”
齐玉璇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
“母亲知道吗？”
她不想因为两个扫心人坏了母亲的情绪，所以一直和门房，若是萧家来人，千万不要去打扰长公主。
兰心摇摇头：“没有，不过看时间，殿下也快从毓秀书院回来了，奴婢就怕会碰上……”
碧穗道：“郡主，您可千万不要心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只为了复官装样子？”
她是亲眼见过萧家人从前如何对待齐玉璇的，自然不信他们会迷途知返，现在跑来长公主府，没准是为了求长公主给他们在圣上跟前好话，好让萧家人官复原职呢。
萧家几个主子各有各的毛病，且一致的眼盲心瞎，碧穗不想再看到齐玉璇为了那些所谓的亲人伤心难过，语气有些急。
“我知道。”
齐玉璇拍了拍碧穗的手，“他们愿意跪着便跪着，母亲回来后，我亲自去与她。”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回府，果然看见了跪在门口雨中的一对中年男女。
瞧着有些眼熟，她想了想，才从记忆中找出这两张人脸，不免冷了语气：
“二位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上门是有何指教？”
昏暗的暮色混着雨水，沉甸甸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青石阶上已经被雨水染成湿漉漉的深色，两个跪坐着的人影显得有些凄凉，他们循着声音侧首，就看见了撵轿之中神色冷漠矜贵的长公主。
“草民拜见长公主殿下——”
萧肃率先出声，他的酒气已经被泼的雨水浇散了大半，从最初的浑浑噩噩中清醒了几分，至少还记着礼仪。
他的眼皮耷拉着，因为连日酗酒而有些茫然的双眸中布满红血丝，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林卉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复杂地看着这位尊贵的长公主，这个已经是她女儿母亲的女人。
“长公主，还请您开恩，允许草民见见玉璇！”
长公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们俩，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萧家的事情她也听了一耳朵，据那个萧玉瑶也并非萧肃的亲生女儿，而是他的外室和他人苟合而生，萧肃被哄骗着替他人养了十五年女儿，反倒将自己本该幸福美满的一家子闹得鸡犬不宁，妻离子散。
好在他有两个还算出息的儿子，帮着江南那边的官府破了一桩大案，此事传回京城，圣上龙颜大悦，正值林家和牵扯官员大片获罪无人可用，才恩准萧家提前结束丁忧回京。
只是，她得知消息时便急急赶去了宫中，萧家人想要官复原职，可没那么容易。
萧肃像是才找回理智，抬眸哀求地看向长公主。
这几日，得知真相后的悔恨和愤怒几乎冲昏他的头脑，整日里试图埋在酒缸中麻痹自己，然而清醒后，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是他，是他亲手拆散了本可以美满和乐的家。
他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一时着了顾临烟的道，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还是那个满京城人人艳羡专一勤勉的萧尚书，他会有一妻三儿一女，日子平淡温馨又按部就班，即便有吵闹，也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
可他都做了什么？
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了出去，却待别饶女儿视若珍宝，甚至找回来后也百般刁难嫌弃，觉得那个假货才配得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萧肃真想将那时候自己的脑子打开，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为何会连那些显而易见的痕迹都发觉不了，只一心将自己的孩子往外推？
还有他的发妻……
他的余光暗暗看向林卉，一接触到对方冰冷中夹杂着怨毒的眼神，萧肃便猛地收回视线，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被林家娘子瞪一眼就心慌意乱的时候。
他不敢面对林卉，也不敢面对家里的几个儿子，直到喝了酒跌跌撞撞跑出家门，停下了脚步，抬头才发现自己来了长公主府，而他不敢面对的妻子，也正跪在门口，哀求着守卫替她传话求见长乐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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