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轻轻一转,蓁蓁问她:“之前听到树林四周有打斗声,可是两位前辈被人发现了?”
木魔道:“他们设了一个八卦阵法,笛娘从其中经过,便被困住了。
木魔为了救出笛娘,只能打乱了阵法,且顺带将其余的阵法一并捣毁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到树林内传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君上——”
声音异常凄惨,在树林中回荡不已,仿佛失去母亲的孩子,迷失了回家的路。
这声音极其熟悉,蓁蓁正在细想是谁,却听墨风惊喜道:“墨大,是墨大!”
他弯起食指放在唇间,用力吹了一声口哨!
哨声尖锐,如一只飞鸟,在树林上空盘旋不已。
片刻后,斑驳的阳光中飞过一个黑影,稳稳落在了桐树上。
他脸上泪痕未干,黑眸如同洗过,露出惊喜的光芒,声音哽咽道:“君上。”
见郑忽似乎只是昏迷,墨大放了心。
见到蓁蓁,震惊后便是狂喜,神情倒比郑忽还要激动,瞬间又是泪流满面,一面施礼一面哽咽道:“夫人,您终于肯回来看君上了。”
最后,他转向笛煞和木魔,亦深深施了一礼:“两位前辈。”
此时,树下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墨大,你哭什么?君上在哪儿?”
用手背擦一把眼泪,墨大笑道:“墨致,君上昏迷了,在这儿呢。”
墨致在下面道:“我受了伤,上不去了。
路上听墨眠遇难……
此处危险,需尽快带君上离开簇。”
把手里的桐树叶轻轻一抛,蓁蓁看着叶片打着旋儿飘落,起身道:“风一,你把墨风背上,墨大带上墨致,我们一起走。”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
蓁蓁原本让风儿带着郑忽,但笛煞这个老母亲却抢先带走了他。
一行人出了树林,林外有七八辆马车,车夫却不知去了哪儿。
他们解了马车上的马,每人各得一匹。
随后,在墨大的引领下,向着一条羊肠路疾驰而去。
路弯弯曲曲,穿过一片田野,便钻入一片杨树林。
从树林里出来,又进入一片无边的田野。
一行人不敢停歇,太阳偏西时,来到了一座不高的山丘前。
牵着马好不容易从山丘上下来,即将到山脚下时,却遇到了金卫的伏击。
先是飞箭,可惜被蓁蓁的树叶全部击还回去,而兜头而来的大网,却被红绫扯落。
所有的金卫无一幸免,全部做了山上的孤魂野鬼。
走到山脚下,墨大忽然闷闷问道:“如今高渠弥扶持公子亹上位,我们将去哪儿?”
他其实是想,高渠弥布置如此严密,郑国他们恐怕是无法立足了,该去哪儿避一避风头?
蓁蓁脱口而出道:“回宛丘水月轩。”
山脚下不远有个镇,然而镇子且偏僻,并未有七剑客和鬼王帮的店铺。
傍晚时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成了他们别无选择的选择。
幸而此处有医铺,墨大前去,领了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前来,是店铺里的神医,请他为郑忽诊治。
他问清了症状,仔细把脉后,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此乃多年郁结之症,今儿急火攻心,吐了血反而冲破了郁结,开几副药调理一下即可。”
开了方子,墨大送老人回医铺,路上老者低低提醒道:“贵人衣着华贵,但在镇上太招摇,容易引来窃贼。”
确实如此,墨大便问老者,医铺可有闲着的旧衣装,他可以给些银钱。
老者人心善,回去便令童寻了几套衣衫给墨大。
墨大千恩万谢,多留了些布币算是感谢。
然而衣服只有六套,他们一行却有八人。
路上经过一家裁缝铺,他去里面一问,竟然有几套做好的成衣,便买了下来。
老者的药甚是灵验,一副药喝下不到一个时辰,郑忽便醒了。
醒来时,他见自己躺在一间陌生而简陋的房间里,一灯如豆,照着榻尾一个身着麻衣的纤细女子。
湛蓝的眸,高挺的鼻,的樱桃嘴,她熟悉的侧面与多年前并无两样,可是仔细想来,她离开他,居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啊!
他心内默默感叹着,又激动不已。
他见女子正在卷起一团带血的锦衣,黑眸一动:“多谢这位姑娘。”
卷锦衣的手一顿,女子淡淡道:“你要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母亲。”
熟悉的声音,令得郑忽心头一窒!
他用力咬住舌尖,直到一阵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方才松开。
至此亦清醒地明白,围猎时,闯入其中救他的人,果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现在的这一切,更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一身麻布衣裙的蓁蓁卷好锦衣,抱着便向门外走去,岂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角,让她一步也前进不得。
那双黑眸煜煜闪着光,带着惊喜望着蓁蓁:“在树林,我只见到了你。”
蓁蓁面无表情道:“树林里布了阵法。
笛煞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是因为她和木魔在全力破阵。”
榻上的人探出半个身子,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此刻落在一边,只着白色亵衣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但他并未管这些,而是不眨眼地望着蓁蓁的背影道:“你别走。”
声音里有浓浓的化不开的依赖。
此时已是戍时末,房里虽点疗,却依旧暗沉,昏暗的火苗一跳一跳,仿佛蓁蓁激动的心,在胸口乱撞,想要冲破阻碍蹦出来。
蓝眸微微一弯,蓁蓁抱着带血的锦衣转首,唇角浮起嘲讽的笑:“现在不走,以后也是要走的。
你养母心愿未了,你尚需努力。”
罢,不由分,掰开他的手,径自走向那扇唯一的木门。
“你这个狠心人!
如果这次再离开,便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榻上的人失望喊着,像个蚕蛹一般缓缓退回被窝,紧紧蒙住了脑袋。
蓝眸含着淡淡的笑,蓁蓁的声音却依旧是冷的:“我能去哪儿?
墨风在房后挖了个坑,我把这些血衣埋了。”
完,便走了出去。
简易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郑忽把被子一撩,兴奋地从榻上跃起,趴在的窗口向外望去,只见那纤细的身影并未走向院门,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终于,二十年后的这一次重逢,她没有想着离开。
但他心内总是惴惴不安,无关其他,只是因为,多年前相别的那一夜,带给他的伤害。
回到榻前,他找到一身麻衣,虽然是新的,终是太简陋了。
环顾四周,如此简陋的环境,怎么可能找到质地细密的锦衣?
想起外面那个人,手里粗糙的麻衣忽然有了温度。
他快速穿好,不心扯到背后的伤口,钻心地疼。
只得停了片刻,方才穿上鞋子,悄悄儿走了出去。
上无月也无星,只有风阵阵吹来,而且一阵比一阵大,带着初冬夜晚的寒意。
墨大从暗处跃出,上前笑着施礼道:“主人醒了?”
这不是废话吗?
自己都走出来了,还问这个?!
郑忽不耐烦回答,只点零头,目光却在院里四处打量着,手握成拳抵到唇上,轻咳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道:“她……去哪儿了?”
墨大的思想未曾转过弯儿来,瞪大眼眸道:“谁?”
二十年过去,郑忽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蓁蓁。
他只觉尴尬异常,摇了摇头,自己走向房后。
在他身后的墨大,摸了摸脑袋,无声笑了起来,心内暗道:“原来是找夫人!”
眨巴着黑眸,他总觉得那儿不对劲,此时豁然明白了:“哎哟,不得了!
今晚主饶声音,真是温柔得很呢!”
房后的一棵大树下,墨风一面用脚往坑里填土,一面装作随意问道:“夫人,您陪着主人回宛丘后,是留在宛丘,还是回白狄?”
他们这一路行来,郑忽的三个暗卫墨大、墨风和墨致,均忽略了蓁蓁成为女王的事实,而是继续称呼当年分开时对她的称呼。
而蓁蓁,亦默认了。
悄然走到拐角处的郑忽,听到这句问话,便停住了脚步。
只听蓁蓁叹了一口气,淡淡道:“白狄国内如今十分安定。
出门前,我已经禅位。
此后,我已不是女王,而是一个自由人。
剩下的岁月,我想四处走走,完成自己当年的游侠梦。”
禅位?
禅位给谁?
墨风惊呆了!
他抓起一把土,用力咽了口唾液,艰难问道:“难道……难道夫人,又再婚了?”
他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亦不由不住高了几个分贝:“多年前,夫人曾带着一个男孩儿去灵山,难道那便是夫人……”
他没有再下去,那满脸的愤激,仿佛是在为郑忽委屈和不甘。
淡淡瞥一眼墨风,蓁蓁平静道:“没有再婚,那是养子。”
因太过震惊,墨风一脚踏入土坑,差点歪倒,扯动腿上的伤,疼得“哎哟”不已。
蓁蓁拉起他,唇角微弯:“衣服路上扔掉也可以,你非要挖坑!
自己满身是伤,却又掉了进去,你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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