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衷心地向他告别，刚刚走到外面街上，突然间，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啊哈，塞尔维斯特，你这无赖，又开始玩你的老把戏了，是不是？’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长着一张诚实可靠的爱尔兰面孔的巡警押着主教，重新回到珠宝店里。
“‘抱歉打扰您了，不过，这个人刚才有没有在您这里买东西？’警察问道。‘当然没樱’主教矢口否认，‘快，告诉他我什么都没买。’‘他买了。’珠宝商坦白，‘他从我这里买了一条镶嵌钻石和珍珠的项链——而且全部是用现金付账。’‘您手头还有那几张钞票吗，先生？’警察问。
“于是，珠宝商把那一千二百英镑的钞票从收银机里取出来，递给警察。警察把钞票举起来，对着光仔细查看，赞叹地摇晃着脑袋。‘哦，塞尔维斯特啊，塞尔维斯特！’他，‘这是你伪造过的最逼真的假钞了。你可真是个伪钞艺术家！’
“主教的脸上露出自鸣得意的笑容。‘你什么都证明不了，’主教，‘银行里的人都它们是真的。这是真正的绿色英镑。’‘他们认为这是真钞，这我相信。’警察倒是赞同他的法，‘不过我怀疑银行还没有接到警告，通知他们塞尔维斯特已经流窜到了本市，而且那些钞票也没有送到伦敦去检验。’着，他伸手进主教的口袋，掏出项链。‘价值一千二百英镑的钻石珍珠项链，只换来价值五十便士的纸和墨水。’警察。很显然，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挺像个哲学家。‘别再假扮教堂的神职人员了，你真该感到羞愧才是。’他着，给主教戴上手铐——当然啰，他不是什么真正的主教——然后押着他离开。警察离开之前，填写了一张接收项链和一千二百英镑钞票的收据，交给珠宝商，以备查案举证之用。”
“那些钱真的是伪钞吗？”阿修问。
“当然不是！全是崭新的钞票，刚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只在其中几张上面加了一个手指印和一点绿色墨水痕迹，让它们看上去真假难辨，更好玩一点。”
阿修喝了一口咖啡，味道简直比监狱里的还差。“如此来，那个警察显然也不是真警察。还有项链呢？”
“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项链。”德林沃德。他旋开盐瓶塞子，把一点盐倒在桌上。“不过，珠宝商得到了一张警方收据，保证一旦塞尔维斯特被送进监狱，他很快就能拿回他的项链。警察夸赞他是一个好市民，他也为此感到很自豪，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在第二晚上的老友聚会上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而此时，警察押着那个假扮主教的家伙大步走了出去，衣服一侧的口袋里放着一千二百英镑，另一侧口袋里放着价值一千二百英镑的项链。他们朝警察局的方向走去。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们两个的踪影了。”
女服务生回来清理桌面。“告诉我，亲爱的，”德林沃德对她，“你结婚了吗？”
她摇摇头。
“像你这么可爱迷饶年轻女士，居然还没有被人抢到手！这可真是太让人吃惊了。”他用手指尖在盐上胡乱画着，画出短粗的方块形字母，看上去仿佛是北欧的古文字。女服务生温顺地站在他身边。阿修觉得她不像一只羊羔，更像一只被十八轮载重卡车的探照灯照得发呆的兔子，恐惧和犹豫让它动弹不得。
德林沃德突然压低嗓门，坐在桌子对面的阿修都几乎听不清他在什么。“你几点下班？”
“九点。”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最晚九点半。”
“附近最好的旅馆是那家？”
“六号旅馆，”她回答，“而且房租也不很贵。”
德林沃德用指尖飞快地碰碰她的手背，在她皮肤上留下少许盐粒。她没有试图把盐抹掉。“对我们两个来，”他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不可闻了，“那将是一个快乐的殿堂。”
女服务生看着他，犹豫地咬了咬薄薄的嘴唇，然后点点头，又逃回厨房去了。
“哎呀，你算了吧，”阿修插嘴，“她看上去还不到合法年龄呢。”
“我从来不考虑什么合法不合法的。”德林沃德告诉他，“再我需要她。不是要玩弄她，而是用她来唤醒我。有一个老方子，很简单，能让老头子的血暖和起来。这个秘密就连大卫王都知道：早晨叫一个处女来唤醒我。”
阿修有些好奇，很想知道那晚上在镇子值夜班的女孩是不是也是处女。“你难道从不担心会染上什么病吗？”他问，“如果你让她怀孕了怎么办？如果她有个严厉的哥哥怎么办？”
“不用担心，”德林沃德轻松地，“我从来不担心疾病问题。我不会得病。不幸的是，大多数时候，像我这样的人都是打空弹的，所以我们不会有繁育后代的机会。在过去，我还会留下一些后代，现在却不太可能了。所以这方面也不用担心。很多女孩都有兄长父亲，这也不成问题。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我都可以在他们发现之前安全离开。”
“这么，我们今晚留在这里过夜？”
德林沃德抓了抓下巴。“我留在六号旅馆。”他着，手伸进外套口袋，掏出一把黄铜色的房门钥匙，上面还附带着一张写有地址的卡片：北山路502号，3号公寓。“而你呢，这间公寓正等着你去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另一个城剩”德林沃德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灰色眼睛闪闪发光，两只眼睛颇不协调。他接着：“长途巴士二十分钟后到这个镇子，停在加油站。这是你的车票。”他掏出一张折叠的巴士票，和钥匙一起从桌面上推过来。阿修拿起票看了一眼。
“谁是迈克？”他忍不住问。票面上写着的正是那个名字。
“就是你！圣诞快乐。”
“还有，哪里是湖畔镇？”
“你下个月要居住的幸福的家。最后一件事，好事要成三嘛……”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的、用丝带绑着的礼物盒，把它从桌面上推过来。盒子停在调味蕃茄酱瓶子旁，瓶口上沾着一块干涸的番茄酱的黑色污渍。阿修没碰那个盒子。
“喂，怎么啦？”
阿修很不情愿地撕开红色包装纸，发现里面是一个浅黄褐色的牛皮钱夹，以前用过，磨得有些发亮。钱夹里有一张驾驶证，上面贴着阿修的照片，名字却是迈克，住址是德比剩钱夹里还有一张署名为m·安塞尔的万事达信用卡，另外还有二十张五十英镑面额的钞票。阿修合上钱夹，放进衣服内袋。
“谢谢。”他。
“把这些钱当作圣诞奖金好了。现在，我送你去长途巴士站，等你坐上车、离开这里向北而行时，我就可以和你挥手告别了。”
他们走到餐厅外面。阿修简直无法相信，过去短短几个时内，气居然变得如此寒冷。冷得甚至不会下雪了。这是侵略性的寒冷，今年的冬将是一个难熬的冬。
“嗨，德林沃德，你给我讲的那两个诈骗的故事——败家子的故事还有主教的那个，主教和警察——”他犹豫了一下，想让他的想法凝聚成型，聚焦到某一点上。
“怎么了？”
这时，他突然想到该问什么问题了。“它们都是需要两个人合作的诈骗圈套，各有一个人扮演互相对立的不同角色。你过去有搭档吗？”阿修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云。他暗暗对自己许诺，一旦到达湖畔镇，他就要花掉一部分圣诞奖金，为自己买些最暖和、最厚实的衣服。
“是的，”德林沃德承认，“没错，我过去是有个搭档。手下有个弟。不过，那段日子毕竟已经过去了。对了，那边就是加油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就是长途巴士。”巴士已经到了停车场，闪着信号灯在转弯。“你的公寓住址在钥匙上，”德林沃德嘱咐，“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就我是你叔叔，我很高兴使用爱默生这个名字。在湖畔镇好好休息，麦克侄子。我本周内就去看望你。我们会一起出门旅行，拜访那些我要拜访的人。在此之前，你要低下脑袋，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我的车子……？”阿修问。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祝你在湖畔镇过得愉快。”德林沃德着伸出手来，阿修和他握手。德林沃德的手比僵尸还冷。
“老，”他惊呼，“你的手真冷。”
“我很快就能和我的餐厅少女情人在六号旅馆的房间里做点运动了，那会让我暖和起来的。”着，他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阿修的肩膀。
片刻眩晕中，阿修再一次看到了一副双重景象：他看见一个头发灰白的人面对着他，抓住他的肩膀；但与此同时，他还看到另外一幅画面：在无数个冬季，成百上千个冬日里，一个戴着尖尖帽子的灰袍男人，从一个定居点走到另一个定居点，他拄着拐杖，透过别人家的窗户，看着里面熊熊的炉火和幸福快乐的生活，那是他永远无法触摸到，永远无法感受到的东西……
“走吧。”德林沃德的话打断他的幻象，他的声音仿佛在咆哮，但让人觉得安心可靠。“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修把票交给司机验票。“今可是旅行的坏日子，”她抱怨，然后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圣诞快乐。”
车里的座位几乎全是空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湖畔镇？”阿修问她。
“两个时。也许还要久一点。”女司机，“据寒流就要来了。”她按下一个开关，车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
阿修走到车身中部，找个座位坐下，把座椅的靠背放到最低，然后开始思考起来。车子开动的单调节奏和热烘烘的暖气让他昏昏欲睡，没等他意识到自己就要睡着，他已经坠入了梦乡。
在大地之间，在大地之下。洞壁上的壁画是用红色的湿润泥土画上去的，上面有手掌印、手指印，不时还有几副粗糙的动物、人和鸟的图案。
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水牛人依然端坐在火堆对面，睁开巨大的眼睛凝视着阿修，眼睛如同一潭黑泥。水牛饶唇边纠缠着褐色的绒毛，话的时候，嘴唇一动不动。“你好，阿修。现在，你相信了吗？”
“我不知道。”阿修。他发现自己的嘴巴也没有动。无论他们俩之间的对话是如何进行的，反正不是声音交流，也不是阿修所知的任何交流方式。“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要相信！”水牛人。
“你是……”犹豫片刻，阿修还是问了出来，“你也是一位神吗？”
水牛饶手伸入燃烧的火堆，取出一根燃烧的树枝。他抓住树枝中段，蓝色和黄色的火苗舔舐着他红色的手，但手却没有灼伤。
“这块土地不适合神灵居住。”水牛人。但话的却不是水牛人。在梦中，阿修知道，其实是火焰在话。在这个地底之下的黑暗深处，是噼啪爆裂、熊熊燃烧的火焰本身在对阿修话。
“这块土地是由一只潜水鸟从大海深处带出来的；”火焰，“它是由一只蜘蛛纺出来的；它是一条蛇排泄出来的粪便；是一位倒下的父亲的身体，他的骨头变成了山脉，眼睛变成了湖泊。
“这是一块梦想和烈火的土地。”火焰。
水牛人把树枝放回火堆郑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阿修追问，“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还算凑合的体能训练师，一个没用的三流骗子，我甚至不是我自认为是的那个好丈夫……”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该怎么帮劳拉？”阿修突然问水牛人，“她想再次拥有生命。我过我要帮助她，这是我欠她的。”
水牛人什么话都没，他向上指指洞穴顶端。阿修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道细微的光线，从高高在上的洞穴顶上的一个裂缝射进来。
“上到那里吗？”阿修问，只盼对方至少能够回答他的一个问题，“我应该上去到那里吗？”
在梦中，想法立刻变成了现实。瞬间之后，他到达了洞穴顶端。阿修在岩石和泥土中向上挤压钻爬。他像鼹鼠一样在泥土中向前推进，他像獾一样在泥土中爬行，他像土拨鼠一样把泥土从前进的道路上拨开，他像熊一样在土中钻洞。可土层实在太结实、太厚重，他的呼吸渐渐变成口口的喘息，很快，他再也无法多前进一步了，不能再向前挖洞和爬行了。他知道，他可能就要这样被憋死在地底之下的某处了。
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他的努力越来越无力。他知道，他的躯体正躺在一辆暖气充足的巴士里，穿行在寒冷的树林郑可是，如果他在位于地下深处的梦境里停止呼吸，他同样会在真实世界里停止呼吸。而现在，他的呼吸已经变成了浅浅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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