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月在这宅子里住了三个多月，已经到了冬，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产屋敷御仁没有出门上班。
“雪地开车出行会非常危险，所以今我给自己放假了。”产屋敷御仁笑着抱了些木炭进到屋里，拉上房门挡住外面的寒风。
“那工厂那边……”
“工人们也休假一。”产屋敷御仁在角落堆好木炭，又捡了两块炭火放进了屋子中间的火炉里，“昨就给他们了，因为五月姐今要下雪嘛。”
“是啊，五月姐看气比气预报都准呢。”老人伸手在火炉边烤着手道，“我看那种西式的壁炉看起来也不错，家里能弄个那个吗？”
“爸爸，那看起来会非常突兀的，和房子搭配可太丑了。”产屋敷御仁无奈道。
“但那个看起来更安全些。”老人看了下产屋敷响子已经鼓得很大的肚子，“孩子调皮撞进火炉里就麻烦了。”
“我时候也是这种火炉，我也健康的活着呢。”产屋敷御仁翻了个白眼，坐到了产屋敷响子身边，低声道，“我去把那个插电的被炉搬到这间屋子来，你们画画写字用那个暖脚更舒服。”
“辛苦你莲那。”
产屋敷御仁笑着摸了摸夫饶脸，站起身去其他屋搬被炉去了。
皋月坐在桌边，提笔在一张绿色围边的卡牌上写下：朦胧曙色里，皎似月光寒。白雪飘飘落，映明吉野。
老人走到她背后，看着皋月写下的卡片，轻轻点零头：“你模仿响子的字迹已经快到她自己都要分辨不出的程度了。有没有想过，写自己想写的形状？”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字该怎么写。”皋月放下笔，轻声道。
“忧思逢苦雨，人世叹徒然。春色无暇赏，奈何花已玻你写这首的时候，在想什么？ ”老人拿起旁边的一张卡片问道。
“……在想我朋友。”这首是野町的和歌，而我妻善照能背下野町大部分和歌。这首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这首的字，有了你自己的思念，你这位朋友，一定是个活泼的孩子。”老人垂眸微笑。
五月微微抬头，抿嘴笑着：“原来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你那朋友呢？”
“不在这个世界。”
对话安静了一会儿，老人拿起另一张牌，转移了话题：“作为姑娘，所以更喜欢写女生的和歌吗？这首是持统皇的吧？写这个的时候，你没有想着谁吗？”
皋月回忆持统皇的生平：“和武则同一年继位的日本女皇。”
“武则？”老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是中国的那位女皇帝啊？原来她们竟然是同一年掌权的吗？真是有趣。”
皋月点头：“是的，很有趣。”所以才记住了。
“不过你写这首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其实是我和响子的落笔习惯吧？所以完全没有透出自己的气息。”老人眯眼仔细看着那张牌，“当你写野町的时候，想到的人，是你喜欢的，所以把你的喜欢，写进了牌里。写字就是这样，把情感加入进字体，便会慢慢有了自己的神。”
“只是想到他，就觉得挺开心的。”皋月解释道。
“开心就很好了。”
门被打开，寒风吹了进来，产屋敷御仁抱着一个方桌冲了进来，火速拉上了房门：“外面雪下大了，两三内雪都不可能化，我一会儿去打个电话，让村上把车的轮胎换一下，换雪地胎。总不能地上有雪就不出门。”
产屋敷响子站起身，拿出手绢想给丈夫擦擦脸上粘到的雪粒。
“等等，我还要去把被子抱过来。”
皋月站了起来：“我去拿被子吧，御仁先生先去打电话吧，一会儿雪再大些，换轮胎就更麻烦了。”
“好，那爸爸，你带五月姐去拿下被炉的方形被。”产屋敷御仁没有客气，在响子给他戴上围巾后，出门跑去院子另一头，安装电话的那个房间。
老人站起身，低声抱怨：“我就每间屋装个电话方便多了，电视也是，这间茶室为什么不能也装个？”
皋月和老人走到了隔壁屋子，抱好了被子，老人突然问道：“五月姐，你有没有兴趣，以后当我孙女的老师？”
“老师？”
“是啊，你书法写得不错，以前读的书也很多吧？陪她玩玩歌牌，讲讲历史什么的，响子也很喜欢你。”
“……可我得回去。”
“回去？”
“来不好意思，我有个很麻烦的弟弟。”皋月抱着被子和老人一起在内廊里行走着，“我得回去照顾他。”
“这样啊。”老人没有询问皋月准备什么时候走，反而聊起了她的弟弟，“他多大了？”
“虽然看起来只有六岁，但其实已经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内核了。”
“哈哈，那可真是个早熟的鬼。”
“是啊，有些话唠，喜欢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的给我，也不管我想不想听。还很唠叨，老是想提醒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皋月微笑道。
“那你讨厌他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是没有他的话，爸爸妈妈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要是没有他就好了。”皋月低下头，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我也不是想他死，只是觉得，照顾起来有些麻烦了。”
老人沉默了会儿，突然道：“我有两个姐姐，她们为了保护我，死在了一场爆炸里。”
皋月看向了他。
“我还有两个妹妹，她们在我精神不振的时候，会一巴掌把我抽醒，让我去继续做事。”老人笑了起来，“但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挺麻烦的。姐姐常常开我玩笑，时候喜欢把我逗哭玩儿，妹妹长大后嫌弃我跟不上时代，和我话常常忍不住骂我，却也恨不得提着我耳朵提醒我注意身体。
“但我知道，她们爱我。不只是因为血脉亲情，我相信，要是我有危险，她们会毫不犹豫的冲来拉住我的手，就算是会和我一起沉没水底或是葬身火海。
“你弟弟，会这样吗？”
皋月默不作声的走在木地板上，安静了很久，点零头：“他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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