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功打量了二一眼,和秀春差不多高的个,脸色黄瘦,脸上还未能褪掉少年的稚气,老土布制成的中山装,布料颜色染得很不均匀,脚上穿的解放鞋,鞋头补丁贴补丁已经打了许多个,裤子半吊在腿踝上,显然是因为个子长得快,人长布缩了。
这个年轻的大男孩看他时有些拘谨,看秀春时则是羞涩,不好意思直视。
陈学功记起来了,秀春跟他过老家有个从到大的玩伴要娶她做媳妇,的就是他吧。
“苗苗哥,二难得来市里一趟,我带他去好好转转,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吧。”秀春笑眯眯道。
臭孩,这是在赶他走了?他偏不走。
陈学功没动摊,定定的看秀春,“我今休息,没事干。”
秀春只是怕耽误陈学功时间,眼下听他这么,并未多想,高欣,“那太好,苗苗哥你带我们一块转转吧!”
相较于让陈学功做向导,二更希望只有他和秀春两个,毕竟他跟陈学功不熟,看到陈学功,二就有一种无形的自卑感,同样是处于青春洋溢的年纪,陈学功的穿着打扮,举止言行,跟他实在是一个一个地。
好在有秀春跟他话,解了他的尴尬。
“二,大妮子姐日子定在了啥时候?”
秀春跟二并排走,巷子路不宽,陈学功推着自行车不方便三人并行,只能要么在前,要么在后。
“定在端午节后,五月初六。”二笑道。
“嫁妆啥的都准备好了没有?”秀春接着道。
“差不多了,我娘用你送的被面给我姐做了两床被面,剩下的布头,东拼西凑还给妮子做了件新罩衫。”
秀春笑道,“那丫头一定乐坏了!”
“可不就是。”
......
陈学功推着自行车走在他们后面,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嘴老家的人和事,妮子、二婶二叔、结婚、生产队长...这些陈学功全都不认识,插也插不上话,整得他够憋屈的。
“春儿,去公园转转吧。”陈学功逮着空隙,总算插上了一句话。公园地方大,他们并排走也没问题,此刻陈学功无比后悔自己推了自行车出来,本打算约秀春一块骑车去郊区兜兜风,顺带从农家换点蔬菜瓜果回来,没想到来了个老乡。
秀春这才放慢步子,等陈学功一块走,声对他道,“苗苗哥我跟你商量个事,我想带二去看电影,二还没看过...就看我们上次看的《节振国》,苗苗哥,你要是不想看的话,就去图书馆看书等我们,等电影结束了我们再去找你。”
陈学功心里头那个酸楚,这是跟他商量吗,这分明就是已经定好了通知他啊。
陈学功还能什么,咬着后牙槽,三人行他是打算坚持到底了,对于扬言以后娶秀春当媳妇的,不能姑息养奸。
“我跟你们一块去,再看一遍。”
秀春哎了一声。
陈学功推着自行车就往电影院方向走,买票还是他去买,他们来的晚,没有三张连坐的票,只能买到两张连票,还有一张在后排。
秀春拿到票,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作难,最后还是道,“苗苗哥,要不你坐后排?二头一次来看,我坐在他旁边他能少紧张一些,要是咱两坐,丢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秀春心里年龄比二大,在她眼里,二是个弟弟,要她照顾,更何况人家还大老远跑来给她送东西,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秀春都这么了,陈学功还能啥,捏着票独自一人坐在了后排,借着放映室白布上投射的光,盯着他前排,看秀春和二在不停交头接耳,陈学功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秀春此时绝对是扮演了他的角色,回答二各种幼稚的问题。
唉,他手把手教会的姑娘啊,现在把他丢在一边,转身就去教别人了,没良心。
秀春体会不到陈学功的酸楚,低声跟二着话,二头一回看电影,和她当时的反应差不多,紧张的贴在座位上不敢乱动,秀春拍拍他肩膀安抚他,努力回想当初陈学功了哪些话,跟二解释。
“他们就像是在唱大戏。”
“不会饿死、渴死、被打死。”
“苗苗哥他们叫电影明星...”
电影散场,陆续从放映室出来,三人在门口集合,秀春看时间不早了,便道,“二,你中午留在这吃晌饭吧,下午再回去,咱们早上出门,我奶就在家张罗蒸馒头啦!”
二想跟秀春多待一会儿,点头高欣,“哎!”
“苗苗哥,你中午也在我家吃,二背了草鱼过来,大家一块尝尝鲜!”秀春不忘请他们看电影的陈学功。
陈学功心里舒坦了些,臭孩,还知道惦记着他。
俗话得好,宁舍一两金不舍老乡亲,难得来老乡了,哪怕是个半大的孩,钱寡妇都高兴,更何况以前还是门联门的邻居,那指定是要留人在这吃晌饭,好好招待一番。
钱寡妇一早就揉面发面了,到中午面发了起来,切成块,蒸大馒头,铝锅里滋啦啦煎了鱼,过年风干的腊肉拿出来,切成薄片,五花肉和鱼一块煮,煮出来的鱼会比平时更香!
家里还有两个鸡蛋,一把韭菜,秀春动手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再切一盘腌萝卜干,忙忙活活,端菜上饭。
“二你吃,多吃些,我奶蒸的馒头多,够吃!”怕二作假,秀春一个劲的给二拿馒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顿吃掉三五个馒头撑不坏!
“对对,二敞开了肚皮吃!陈你常来,都是自家人,都别客气!”钱寡妇张罗道。
知道陈学功吃萝卜干喜欢蘸醋,秀春倒了醋在碟子里,搁在陈学功面前,“苗苗哥,要不要再加点干辣子?”
秀春这一贴心的举动令陈学功舒心了不少,点头道,“加一点,我两一块吃。”
平时家里吃萝卜干,钱寡妇喜欢直接捏一根裹在馒头里干吃,极少蘸调料,秀春和陈学功都吃不惯,通常他两会共蘸一碟调料。
秀春哎了一声,没敢多加,老家带回来的辣子太辣。
饭后,秀春收拾桌子,刷锅洗碗,钱寡妇跟二唠嗑,的都是老家的事,陈学功不太感兴趣,蹭到秀春跟前。
“春儿,下午去公园转转?”
秀春甩了甩手上的水,笑嘻嘻道,“好啊,反正下午在家待着也没事。”
二坐了片刻就告辞了,临走前秀春突然想到上回买的东西忘记带回老家,喊住了二,进屋把肥皂盒还有红洗脸盆拿给了二。
“帮我带给大妮子姐。”
二不愿意要,“春儿你都送过被面了。”哪还能再要。
秀春不由分把东西放到了二的背篓里,推他出门,送他到胡同口,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拐回家。
春困秋乏夏打盹,钱寡妇吃了饭就开始犯困,跟陈学功打了声招呼就去里屋睡觉。
“苗苗哥,不是去公园吗,走吧,在家没意思。”
阳春三四月,柳枝飘飘,公园里三三两两结伴出行的人。
两惹上土坡,坐在凉亭里吹风,秀春随手装了本书,是张爱玲女士的《金锁记》,还是秀春从废品回收站淘回来的,起初没注意,后来翻看之后,越看越耐看,女主人曹七巧的心灵变迁历程让她颇为唏嘘。
陈学功一看,不觉头疼,这本书他也看过,曹七巧无疑是可怜而可悲的,为了报复曾经伤害过她的社会,曹七巧用她变态扭曲的心,随心所欲伤害她的亲人,破坏儿子婚姻,折磨儿媳致死,还拆散她女儿的爱情...
抽走秀春手里的书,陈学功翻了翻道,“春儿,你觉得曹七巧爱她的叔子吗?”
秀春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曹七巧最初是爱她叔的,可后来她爱的只有她自己。”
“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秀春想了想,“大概是婚姻家庭的不幸福吧。”
陈学功慢慢引导她,“可见选好丈夫的重要性,春儿你想让什么样的人做你丈夫?”
闻言,秀春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羞涩,但还是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二那样挺好,善良又踏实,还很孝顺。”
不怪秀春头一个想到二,因为至今为止,就二跟秀春过长大要娶她当媳妇。
秀春认真思索着,没注意到陈学功已经黑聊脸。
“新阳哥性格脾气也好,爱笑话,虽然看着不着调零,但关键时候还是个有担当力的男人。”
陈学功脸更黑了,臭孩,人家老何中意的是易真,可不是你。
随即秀春就道,“他跟易姐很般配,比姚公安更般配。”
到姚公安,秀春蹙了眉头,对陈学功道,“姚公安这类的人就不行,两面三刀,脾气阴晴不定,还和别人勾三搭四。”
这个姚公安,明明都跟姜医生处上对象了,还缠着易真不放,上回如果不是秀春碰见把姚公安三两下放倒了,易真一准要吃亏。
“你觉得我呢?我好不好?”
秀春还沉浸在愤然的情绪中,冷不丁听到陈学功这样问,几乎是不用想的,当然好,还有比苗苗哥更好的人吗?!
秀春不迭点头,“苗苗哥当然好!”
陈学功笑眯眯的,追问,“哪里好?”
“嗯,就是...就是...”都怪陈学功笑得太好看了,秀春被迷花了眼,不好意思跟他对视,脑子像生了锈一般,转也转不动,急了,脱口道,“对我好,耐心,教我很多东西,比他们都好...”
“既然我这么好,把我当成你未来的丈夫人选好不好?”陈学功几乎是从善如流道。
原来是想再等等也不迟,可今扬言要娶秀春当媳妇的二都找上门献殷勤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三四五六,不能再等,放在眼前的,要先下手为强!
“春儿,好不好?”陈学功不准她低头,两手捧着她下颌骨,让秀春抬起头看他。
“我我我...”
此时如果有地缝,秀春一定会第一个钻下去,啊,谁来告诉她,易姐跟新阳哥也是这么谈对象的吗?!
“我不知道!”秀春顾不上其他,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在陈学功没反应过来之际,嗖的出了凉亭,嗖的下了土坡,嗖的回了家。
速度太快,别陈学功走路赶了,骑自行车都不一定能赶上。
钱寡妇已经午睡醒了,听见是秀春的脚步,还很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春儿,咋啦咋啦,谁在后面撵你?陈呢?”
秀春还没平复好心情,听出钱寡妇话语里的担心,忙道,“奶我没事,我没事,苗苗哥,他应该回家了吧。”
接下来秀春一直心绪不宁,时不时伸出个脑袋往胡同口看,没看到陈学功,既庆幸又有些失落。
把苗苗哥变成丈夫,还真是想也没想过啊...
这一晚,秀春翻来覆去,彻夜未眠,心里滚烫到像烧开聊热水,脑子里反反复复是陈学功的话。
我好不好?
既然我这么好,把我当成你未来的丈夫人选好不好?
......
不同于秀春的失眠,陈学功把话挑开了之后,反而一身轻松,一觉到大亮,昨他之所以没追着过去,也是想给秀春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凭他对秀春的了解,昨出来之后,秀春的第一反应不是厌恶这种关系,而是羞涩,陈学功就笃定他是有戏了。
哪怕秀春对待他的感情可能很朦胧模糊,不要紧,挑明了之后,他有信心把秀春变成他的妻子,他们一块生活,一块睡觉,一块生儿育女。
本是好好计划着未来,脑子里突然就蹦跶出了一些旖旎画面,秀春的白兔,秀春的纤腰,秀春的舌头是不是如想象中般滑腻...
陈学功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端起书桌上已经冷聊凉水猛地灌下肚,平复了心绪之后,开门去卫生间洗漱,早饭也不在家吃了,去饭店买点早饭带到秀春家,对,这次不能忘记带饭盒...
这次陈学功扑了个空,秀春像是猜到他会来一般,早早就去学校了,饭也没吃一口。
没逮到秀春,陈学功没留下吃饭,把包子豆腐脑放在矮八仙桌上让钱寡妇吃。
“陈啊,你早上还没吃吧,一块吃点。”
“不了,我吃过了,我赶着上班。”
进办公室刚坐下,老高随后来上班了,换上白大褂,坐陈学功对面。
“陈,听姜亲事已经定下了,对方是个公安,咱该随礼啦,你准备随多少?”
陈学功把这个问题丢给老高,“你随多少我就随多少。”
老高摸了摸下巴,道,“其他科室同事结婚,我们一贯随五毛,姜跟咱一个科的,到底亲厚些,要不随八毛怎么样?数字也吉利,老肖那边指定是要比我们随的多,一块左右吧,我们要是随的多,他也得跟着涨。”
“八毛就八毛吧。”陈学功把钱递给了老高,“你随的时候帮我代随一下。”
姜淑敏仍旧踩着上班时间进办公室,黑色的高领毛衣,棕色你灯芯绒裤,黑皮鞋,人逢喜事精神佳,再扎个松松的马尾,显得格外漂亮。
“姜啊,啥时候领证?”老高忍不住打趣。
姜淑敏脸一红,随即道,“下月十六,到时候你们可要来喝喜酒呀。”
老高呵呵笑,“一定一定。”
“陈医生,你也去呀。”姜淑敏现在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逮着陈学功娇声娇气喊陈。
陈学功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下班时间刚到,陈学功立刻就脱了白大褂,他要赶着去一中门口堵人,这个点臭孩刚好放学,去晚了她又该逃回家,有些话当着钱寡妇的面陈学功不好意思。
这回真叫陈学功给堵到人了。
“苗...苗苗哥。”秀春别扭的喊了一声。
陈学功其实也是故作镇定,把秀春的书包拎到自己手上,跟她并排走。
“昨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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