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探查一圈无果后，菩然环抱双臂背倚墙壁，脚边正是碎裂的瓷瓶。
两座店铺形成的狭窄暗巷间，少女黛色柳眉压出一道浅浅的褶。
琉因不傻，按理要是被人绑架，他至少会给她留点线索好营救，可现在四周什么都没有，她便粗略想到两种可能。
一是当时琉因已经被人打昏，没机会留线索。
二是他认识且信任对方，主动跟人家走了。
可是不管是哪种，她现在也都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追。
菩然：“……”
后脑勺苦恼的磕了磕墙壁，她“唉”了一声又想摆了。
今早她观琉因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瞧就是运势无敌好的，肯定不会出事。
好吧，她承认今早两人没碰过面。
那昨晚……
成吧，昨晚她也没仔细瞧过他。
去报官？
就怕官府的人早被宋昭打点通，她去报那抓的就是她自己了。
菩然烦躁的鞋尖磕地，风吹云跑，慢慢的从巷口处斜斜照进的阳光被一点点遮挡，阴影彻底将她掩埋。
她下意识看向巷口，冷不丁对上少年阴郁的面庞。
是宋昭。
他逆光而立，大片璀璨的阳光被纤瘦的脊背遮挡，身前则陷入暗色的阴影之中，沉冽的淡色唇瓣抿成一条压抑的弧度，半魔半神，极其煞人。
菩然倚墙，抬起一手打招呼：“哟，好巧，又见面了。”
她惊讶：“真能站起来了？”
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这成啥没干，光涨功德了。
宋昭不话，他的身后从两旁汇聚十余名摩拳擦掌的打手，目光不善的看向菩然。
“我身边的那子是你抓的吗？”
她开始比划：“就是那个跟在我身边，长得比你好看和可爱的少年。”
这话的打手们都忍不住头顶冒黑线了。
死到临头了还在老虎头上拔毛呢，这姑娘到底有没有胆？
宋昭沉得像潭死水的眸光越发幽邃，清瘦的身躯显得衣袍愈加空荡。
菩然又想起自己掐着他腰时的手感，很瘦，纤细的像支一折就断的花。
“哦对，还有你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太瘦了。”
一码归一码，一怨归一怨，前面的她早翻篇了，现在出于好心耿直的提醒宋昭，这模样在宋昭眼里又可恨上千万倍。
他只从她言语中听出厌恶的嫌弃之意。
这个女人打他，辱他，现在又厌他，宋昭气的想笑。
可是他全身疼的厉害，伤口时刻在提醒他，这个女人都对他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他抬起手臂，狠绝一挥，十几个打手钻进巷向菩然扑来。
外面群众惊呼：“打人啦打人啦！”
可是一瞧面如修罗森然站立的宋昭，一下又全消了声。
巷子拥挤，片刻惨叫惊飞枝头的鸟雀，凶神恶煞竖着进来的打手，全被娇的少女撂倒在地。
拳头快狠准的挥出带起乳白气流，飒飒风刃锋利到足以割断发丝。
菩然的招式行云流水底蕴深厚，懂点门道的人就能看出，她用的全是少林武僧的那一套。
可别，就这一套她能无担
打手横在地上打滚哀嚎，宋昭面上再也摆不出沉静的表情，眼中倾泻出惊愕。
十几个人搞不定她一个？
他瞧见菩然踩着轻飘飘的步子向他走来。
从阴影的暗色调中走向他所在的阳光之下。
好似肩覆披帛，项戴璎珞的菩萨。
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少女的表情，可视线越发模糊，裂开的伤口渗出猩红血液，掩藏在袖袍里的双手早快把指骨捏碎了，白皙的掌心刺出弯月甲痕的血口。
一听到下属找到菩然的位置，他不顾一身伤强装无事的就来了。
宋昭用尽所有力气站在这里，脊背挺直似青松，不肯在她面前露出一点虚弱。
烈日下，高温里，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少年扬唇自嘲一笑，身子踉跄脚步虚浮，摇晃着要直直栽下去。
“嘭——”
很轻的一声，他被人接住，少女温软的身躯支撑住他的所有重量。
下巴抵在菩然的肩头，宋昭艰难喘息。
他的心脏贴着对方鼓噪跳动。
从远处看，站立的两人正如交颈鸳鸯亲密相拥，隐秘的，仇家的关系被刻意淡去了。
“我还以为你好了。”
菩然双手扶着他，视线向下，瞧见少年后背血浸的布料，她抬手：“没好就找人来打我。”
“啪”的一声，手掌虽避开他背上的伤口，却毫不留情的打在少年紧致弹性的屁股上
宋昭已经昏沉眯上的眼睛顿时瞪大，羞意和怒意冲的他脸颊通红，耳朵也跟要冒了烟，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现在就一口咬下去将菩然撕成碎片。
“以后身子没好就别乱跑，你至少得尊重我一下吧，不活蹦乱跳的就敢到我面前张牙舞爪了？”
他闷哼一声，晕晕乎乎喊着：“菩然……”
比起恨意，语气里更多的是另一种茫然无助。
他知道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早被人踩碎，变为最不值钱的干裂泥巴，被扫进簸箕当垃圾处理。
权贵笑他，皇室辱他，他知晓自己只能卑劣的利用权势将无处发泄的怒火，随着皮鞭抽打在比他更低阶的平民身上。
他的灵魂破破烂烂，一颗心肮脏丑陋。
以前他有多厌恶瞧不起，现如今他便清醒的堕落成为这种人。
他喊着菩然。
“菩然……”
救救我。
滚烫的泪珠悄无声息滴落在菩然肩头。
莫名其妙的，菩然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烫了一下。
宋昭颤着眼睫闭目。
若你念的佛经真能驱除我的罪孽，你便来救救我。
驱除我的恨意、卑劣、所有肮脏无处遁形的欲望。
你来救救我吧。
宋昭一直在向人求救。
可是没人听到。
没人让他解脱。
弘一法师曾，人这一生皆在渡，渡人，渡心，渡己。
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谁来渡渡他……
他又虚弱的昏了过去，恍惚间，耳边听到少女放柔轻缓的熟悉斥责。
“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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