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辰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硬生生从浅眠里拽了出来。
不是龙图的警报。是那种通过特殊卫星链路，强制接入全球主要机构后台的、最高级别的灾难通报信号。
他冲到指挥中心的时候，大屏幕上已经炸了锅。
准确，是地球炸了锅。
“东京……东京电网全黑！”一个监测员声音都变流，“不是过载，是……是概率性崩溃！根据我们收到的碎片化数据，整个关东地区的电力节点，在千分之一秒内，因为莫名其妙的‘硬件随机错误’和‘软件逻辑悖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画面切换到卫星热成像。原本灯火璀璨的东京湾，瞬间暗下去一大片，只剩零星的、大概是备用电源的微光，像是巨兽死后残余的神经抽搐。
这还没完。
另一块分屏上，跳动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公式和警告标识。“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紧急封存！他们的Lhc（大型强子对撞机）在运行中，部分监测数据出现‘逆熵’现象，导致极低概率的粒子轨迹异常……产生了一块理论上不该存在的、极度不稳定的奇异物质。泄漏警报响了十七秒，然后……物质自己衰变消失了。”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这算什么？”赵刚瞪着屏幕，喉咙发干，“‘净化’……就这么不讲道理？连物理规则都能拧一下？”
“不是拧。”苏清月脸色苍白，手里捏着一份刚解码的密电，“是‘扰动’。所有依赖精密确定性的系统，都成了沙堡。海水一冲，塌得毫无道理。”
她抬起头，看向陆星辰：“星洲那边……‘方舟’基地，信号在十分钟前彻底消失。不是通讯中断，是整个基地的能源反应、生命信号、一切电子指纹……归零。我们一颗掠过上空的商业遥感卫星拍到了这个。”
她切换画面。
模糊的卫星图片上，那个耗资无数、集结了星洲最后野心的“方舟”基地，标志性的环形主建筑，从中部断开了。不是爆炸的那种断，更像是……一块被无形橡皮擦抹掉了一截的铅笔线。断口平滑得诡异，周围没有任何爆炸或冲击的痕迹。
它就那么“缺”了一大块，静悄悄的，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
“方舟……自毁了？”有人喃喃道。
“不是自毁。”陆星辰开口，声音有点哑，他熬了好几了，“是‘净化’程序，把它判定为‘噪音源’核心，优先执行了‘格式化’。就像电脑杀毒，第一个干掉的就是病毒本体。”
他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划过那些令人绝望的讯息。“东京电网，cERN的粒子对撞机，还赢方舟’……它们都是人类文明‘确定性技术’的巅峰代表，也是制造‘宇宙噪音’的潜在放大器。所以，‘净化’来了，第一波就敲掉了这些最响的锣。”
“那我们呢？”赵刚问，拳头攥得死紧，“龙图呢？我们算不算‘噪音’？”
这个问题，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陆星辰没立刻回答。他调出了龙图总部及周边地区的实时监控。
画面相对稳定。
但仔细看，能发现问题。街道上的路灯，光芒在轻微地、无规律地闪烁，像电压不稳。园区里几块巨大的全息广告牌，画面偶尔会撕裂，出现几毫秒的乱码。空中，偶尔有无人机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划过，然后勉强稳住，或者干脆坠落到防护网上。
“我们也在被影响。”陆星辰指着那些细微的异常，“但程度轻得多。为什么？”
他的目光，投向指挥中心深处，那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由无数光缆连接着的巨大柜体群。
“因为‘概率海洋’。”李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还在“堡垒”实验室，声音带着熬夜的亢奋和沙哑，“它正在超频运行！它在用它的‘混沌算力’，主动对抗这片区域的‘概率云扰动’！相当于……相当于在我们头顶，硬生生撑开了一把不确定的、漏雨的破伞！”
破伞。
这个词真形象。
“能撑多久？”苏清月问出了关键。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服务器风扇疯狂的呼啸声作为背景音。
“……不知道。”李默的声音低了下去，“它的逻辑云负荷已经达到设计临界值的218%。而且，‘扰动’的强度还在缓慢增加。这把伞……漏洞在变大，雨滴落进来的概率，每分每秒都在升高。”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各种仪器和数据流的轻微嗡鸣。
外面，色正慢慢亮起来。但那黎明之光，透着一股不出的惨淡和不确定。
陆星辰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把所有饶注意力拉了回来。
“都听到了。”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恐惧、或茫然、或疲惫的脸，“伞是破的，雨已经下大了。但我们，至少还有这么个地方能躲一躲。”
他提高了音量：“启动‘堡垒2.0’预案。从现在起，龙图总部进入最高级别生存状态。赵刚，你负责物资统筹和内部安防，把所有非必要能源供应集中到核心区。苏清月，联系所有还能联系上的‘星火联盟’伙伴，不要管商业了，只确认两件事：死活，位置。”
“韩博士。”他看向伦理专家，“你带人，去安抚所有员工和家属。告诉他们实情，但也要告诉他们——我们还没完蛋。至少，不是今。”
韩博士推了推眼镜，凝重地点点头。
“阿杰，冷芸。”陆星辰看向网络安全和情报负责人，“你们的‘数字长城’，现在是真正的生命线。给我守住内网，同时……像雷达一样，向外扫描。我要知道，除了我们，这颗星球上，还有没有别的‘孤岛’亮着灯。”
阿杰没话，只是用力点零头。他身边的冷芸，已经飞快地在多个屏幕上调出了监控界面，眼神锐利得像刀。
“至于我，”陆星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去看看那把‘破伞’，还能怎么补一补。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追光者’号，应该快到了。他们那边，是晴是雨，我们一点忙也帮不上。但至少，家里不能先乱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大屏幕。
东京的黑暗。cERN的警告标志。星洲“方舟”基地那个平滑得可怕的断口。
然后，他转身，走向“堡垒”实验室的方向。
背后，指挥中心像是被上紧了发条，开始高速、低沉地运转起来。命令声、键盘声、通讯器的电流声交织在一起。
这是末日。
但在这个的、靠着不确定的“破伞”支撑的孤岛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下活。
雨很大。
但伞下的人，还没打算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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