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惊闻通州变故，吐血昏迷，昏迷前念着惠王的名字！
舒良带来的消息，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林锋然本就因通州失利和赵化重伤而鲜血淋漓的心口。母后……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危？是真是假？是惊吓过度？还是……又一个精心策划的戏码？那句“念着惠王的名字”，更是诛心之言！是想在弥留之际为惠王铺路？还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他召惠王入京，从而给惠王制造机会？
巨大的震惊、猜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淹没了林锋然。他感觉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窖之中，连呼吸都带着寒意。慈宁宫这潭水，太深了，深不见底，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太医……怎么？”林锋然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回皇爷，太医……太后娘娘是急火攻心，引发旧疾，痰迷心窍，情况……甚是凶险，需……需静观其变。”舒良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静观其变？林锋然心中冷笑。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瓦剌大军压境，漕运阴谋未清，内奸潜伏，惠王虎视眈眈……母后这一“病”，无论真假，都将本就混乱的局势推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边缘！
他必须立刻去慈宁宫！无论这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亲自去确认！否则，一旦太后真的驾崩，而惠王又不在身边，下人会如何议论？若惠王借此发难，他又将如何自处？
“摆驾慈宁宫！”林锋然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鳞王的冷峻。
慈宁宫内，檀香混合着浓重的药味，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太后躺在凤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看起来确实病势沉重。几名太医围在榻前，眉头紧锁，低声商议着方剂。
林锋然快步走到榻前，看着母后毫无生气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有担忧，有猜忌，更有一种被至亲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福他仔细审视着太后的脸色和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出任何作伪的痕迹，但一切看起来都无懈可击。
“母后……”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后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显示她还活着。
林锋然沉默片刻，转向跪在地上的刘保，目光锐利如刀：“刘保，太后为何会突然病重至此？通州之事，是谁传到慈宁宫的？！”
刘保吓得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奴婢……奴婢也不知啊！今日一早，太后娘娘还好好的，还在佛前诵经……后来……后来是外面当值的太监无意中起通州昨夜好像有兵马调动，娘娘听了，追问了几句，就……就突然脸色大变，吐了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锋然一个字都不信！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他冷冷地扫了刘保一眼，不再追问，转而吩咐太医全力救治，并加派心腹侍卫“保护”慈宁宫，实则严密监控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刘保。
在慈宁宫停留了约半个时辰，确认太后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也无法探知更多信息后，林锋然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了乾清宫。太后的病，像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紫禁城上空，让原本就紧张的局势更加诡谲。
接下来的两，林锋然是在极度焦灼和高度戒备中度过的。他一边要处理边关不断传来的紧急军报（宣府、大同战事依旧激烈，瓦剌攻势未减），一边要关注赵化的伤势（性命暂时保住，但依旧昏迷），一边要督促清查内奸（进展缓慢，锦衣卫内部人人自危，气氛紧张），还要时刻警惕慈宁宫和惠王府的动向（惠王似乎异常安静，但暗探报告其府中人员调动频繁）。
焦头烂额之际，唯一能让他稍感慰藉的，是江雨桐的身体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下床轻微活动，精神也好了许多。林锋然严令封锁她康复的消息，以免再遭毒手，但通过舒良每日的禀报，得知她安然，心中便多了一分支撑。他甚至冒险让舒良悄悄送去几本新搜罗的杂家笔记，供她解闷，也算是一种无言的交流。
这下午，林锋然正对着一份关于瓦剌使者近日与几名京中勋贵“偶有接触”的密报皱眉沉思，赵化手下新任的北镇抚司同知（暂代指挥使）匆匆求见，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
“陛下！边境夜不收八百里加急！在截获的一批疑似瓦剌细作携带的文书中，发现了一封用特殊密语写成的信件！收信人指向京中，但具体身份和内容无法破译！信使已被格杀，但信件极其重要！”同知呈上一个密封的铜管。
瓦剌与京中往来的密信？林锋然精神一振，立刻接过铜管，取出里面的绢信。信上的文字看似寻常的家常问候和生意往来，但用语别扭，逻辑不通，明显内藏玄机。他尝试了几种常见的密码规则，皆无法解读。
“废物！养你们何用！”林锋然烦躁地将信摔在案上。线索就在眼前，却无法破解，这种无力感让他怒火中烧。
“陛下息怒！此密语极为古怪，似非军中常用，更像……更像某种古籍暗码，臣等才疏学浅……”同知惶恐请罪。
古籍暗码？林锋然心中一动。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江雨桐！她博览群书，尤其对各类冷僻典籍涉猎极广，或许……
但立刻召见她，风险太大。他沉吟片刻，对舒良吩咐道：“将这封信……还有近期截获的其他几封可疑信件的抄本，以‘请教古籍疑难’为名，悄悄送去西暖阁，请江姑娘……看看是否有解读的思路。切记，不可透露信件来源和重要性！”
“奴婢明白！”舒良会意，连忙照办。
信送出去后，林锋然坐立不安，心中既期待又忐忑。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舒良才匆匆返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神色。
“皇爷！神了！江姑娘她……她真的看出了门道！”
“快！”林锋然猛地站起身。
“江姑娘，这密信的暗语规则，极其隐晦，其源流很可能出自一部前朝冷门兵书，名为《阴符韬略拾遗》！此书专讲奇正诡道，其中有一章记载了一种名为‘星散格’的密语之法，将真文拆散，依特定顺序藏于看似无关的闲文之中，需按书中记载的星图方位和节气顺序重新组合，方能读出真意！此法早已失传，鲜有人知！”
《阴符韬略拾遗》？星散格？林锋然闻所未闻，但江雨桐言之凿凿，让他看到了希望。
“她可曾译出内容？”林锋然急问。
“江姑娘正在尝试！但她，此法需对照原书星图，且信中可能还掺杂了其他变化，需要时间反复推演核对！不过……她已初步判断，信中多次隐晦提及‘秋狩’、‘犒赏’、‘边市利厚’等词，重组后可能指向……指向今秋瓦剌可能有一次大规模行动，并与京中某人关于边市利益的分配有关联！范围……可能缩至与边贸有密切利益往来的勋贵或皇商！”
秋狩？大规模行动？边市利益？勋贵皇商？
这几个关键词，像几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锋然脑中的迷雾！瓦剌的军事行动，竟然与京中的经济利益集团勾结在一起！这就能解释也先为何在军事施压的同时，又对“互利共赢”的提议态度暧昧！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岁币，很可能是通过控制边市，攫取更大的经济利益！而京中，有人在做他们的内应！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它将看似孤立的军事威胁和经济阴谋联系了起来，大大缩了内奸的排查范围！
“太好了！”林锋然激动地一拍御案，“告诉江姑娘，不必急于求成，仔细推演，务求准确！所需任何典籍，立刻去文渊阁调取！此事绝密！”
“是！皇爷！”舒良领命而去。
林锋然独自在殿内踱步，心潮澎湃。江雨桐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凭借她渊博的学识，立下了奇功！这份才智和冷静，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显得如此珍贵。他恨不得立刻去西暖阁当面谢她，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
然而，就在他因密信解读取得突破而稍感振奋时，深夜时分，赵化那边传来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重伤昏迷的赵化，在太医的全力救治下，竟短暂苏醒了片刻，挣扎着出了几个模糊的字眼，随即又陷入昏迷。
守在旁边的北镇抚司同知，连夜将这句弥留之际的呓语，密报给了林锋然：
“赵指挥使……‘癸卯’……不止一个……慈宁宫……迎…赢影子’……”
（第6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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