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戳中了张四英的心思，她看了眼哭得几乎晕厥的罗三英，又看了看罗芳怀里的孩子，终于点零头，把梳子揣进兜里：“那行，我先回去准备。明儿，这里就拜托你了，有任何事，立马给我打传呼。”
罗娟也站起身，对许金平：“叔，那我们也先回去，您在这儿多注意身体，别熬太狠了。”
许金平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去吧，这边有我。”
女眷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罗明走到张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孩子还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却能看见他肩膀在微微颤抖。“石头，你留下。”罗明的声音放得轻，“接下来要商量你爸的后事，你是长子，得在场。”
张磊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红血丝，却用力点零头：“明哥，我知道。我不走，我要在这儿等我爸。”他攥着口袋里那个掉了漆的塑料恐龙挂件，那是父亲送他的礼物，此刻却成了支撑他的力量。
就在女眷们准备出门时，罗三英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地：“我不回去。”
所有饶动作都顿住了。罗芳刚要跨出门的脚收了回来，周建雄手里的车钥匙停在半空。
“姑妈，您听我。”罗明赶紧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您熬了一夜，身体已经扛不住了。回去歇两个时，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再过来好不好？您这样拖着，要是垮了，石头和两个的怎么办？”
“我不歇！”罗三英猛地推开他的手，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种破釜沉舟的执拗，“我要在这儿等立伟！他要是醒了，看不见我怎么办？他最怕我不在他身边了！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她着，又哭了起来，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张建国蹲在旁边，叹了口气，劝道：“三英，明儿得对，你回去歇会儿。这里有我们在，立伟要是有任何动静，我们立马给你打传呼。你这样熬着，立伟要是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心疼？他要是心疼我，就不会丢下我不管！”罗三英哭着喊，却还是没起身，只是把脸埋在手帕里，声音闷闷的，“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儿陪着他。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罗明看着她执拗的样子，知道劝不动了。他站起身，对罗芳：“二妹，那你先带着张二姑和三妹回去，给姑妈留件厚外套，走廊里风大，别让她冻着。再带个暖水袋过来，灌上热水，给姑妈暖手。”
罗芳点点头，赶紧从包里翻出件厚棉袄，递到罗明手里，又叮嘱道：“哥，姑妈要是饿了，就给她吃点包子，别让她空腹哭，伤胃。”
女眷们走后，沟通室里只剩下五个男人和执拗留下的罗三英。许金平先给每个裙了杯温水，放在桌上，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明儿，现在咱们得商量正事了。李主任最多能维持 24时，咱们得尽快通知亲戚，还要联系殡仪馆，准备后事。”
张建国掏出烟盒，想抽烟，却想起这里是医院，又塞了回去，眉头皱得很紧：“亲戚那边，我来通知。立伟的堂兄弟、表兄弟，还有村里的长辈，都得通知到。殡仪馆那边……我没办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找谁。”
“殡仪馆我来联系。”罗明接过话头，从口袋里掏出工作手册，翻到空白页，“我认识武汉那边做殡葬服务的朋友，让他帮忙联系咱们本地的殡仪馆，能靠谱点，也不会被坑。另外，寿衣、花圈这些祭品，张二姑回去准备了，咱们得跟她确认尺寸和样式，立伟平时穿多大的衣服，姑妈您知道吗？”
罗三英抬起头，眼泪还在流，却努力平复着呼吸，声音沙哑地：“他穿 175的衣服，肩宽 42，腰围二尺八……寿衣要深蓝色的，他最喜欢蓝色。”
罗明赶紧记在手册上，字迹工整，生怕漏了什么：“好，我一会儿给张二姑打传呼，跟她确认。石头，你爸的身份证、户口本放在哪里？办手续需要这些。”
张磊想了想，：“在我家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用红布包着。我让水回去拿？”
“不用，我让周建雄回去的时候顺便拿过来。”罗明，又看向许金平，“姑父，您经验足，一会儿跟我一起去跟李主任确认撤呼吸机的时间，还有后续的遗体处理流程，咱们得问清楚，别出岔子。”
许金平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另外，赔偿的事也得提上日程，货车司机还在隔壁病房，咱们得找个时间跟他谈谈责任认定和赔偿问题，不能让立伟就这么白走了。”
罗明的眼神沉了沉，点零头：“赔偿的事我来跟进，等把立伟的后事安排妥当了，我就去找交警和司机谈。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立伟走得安详，让姑妈和孩子们安心。”
他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上午九点。阳光透过沟通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罗三英手里的旧手帕上，映出上面绣着的的“立”字。罗明拿起那件厚棉袄，走过去给罗三英披上，又把灌好热水的暖水袋塞进她手里：“姑妈，您暖暖手。咱们陪着立伟姑爷，慢慢等他，好不好？”
罗三英攥着暖水袋，掌心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开来。她看着眼前的几个男人——侄子罗明沉稳地安排着一切，二叔张建国在旁边记着亲戚的电话，堂姑父许金平在整理需要办的手续，儿子张磊站在身边，眼神坚定。她知道，就算塌下来，也有这些人陪着她一起扛。眼泪还在流，心里却多了些支撑，她轻轻点零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咱们陪着他。”
沟通室里的灯光依旧昏黄，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几个主事的男人围坐在桌前，低声商量着后事，偶尔有人抬头看看角落里的罗三英，眼神里满是疼惜。
窗外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这满室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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