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暖炉烧得再旺,也驱不散赵佶骨子里的寒意。
他把自己裹在厚厚的锦被里,却依旧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漏风的墙。窗外,北风呼啸,刮过屋檐的声音,在他听来,都变成了金军攻城的号角,变成了太原城内数十万冤魂的哭嚎。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全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点灯!都给朕点上!掌灯!”
内侍们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将宫殿内所有的烛火都点燃,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可赵佶眼中的惊恐,没有丝毫减退。
太原破了。
王禀死了。
粘罕的十万大军,正朝着汴梁扑来。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完颜宗翰那张狰狞的脸,看到那柄砍下王禀头颅的弯刀,正朝着自己的脖子挥来。
不!
不行!
朕不能死!朕是子,是道君皇帝,是下的主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那被恐惧占据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他是皇帝,所以他不能逃。
但如果,他不是皇帝了呢?
“来人!”赵佶的声音尖利而扭曲,“传太子!传蔡太师、王黼、童贯!速速进宫见朕!快!”
……
福宁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子赵桓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蔡京、王黼、童贯等一众赵佶的心腹重臣,分列两侧,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敢先开口。
赵佶换上了一身素色的道袍,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哪里还有半分九五之尊的模样。
他走下御阶,一把拉起还在发抖的赵桓,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皇儿啊!是为父的错!是为父无德,不敬上,才招致今日之祸啊!”
他捶胸顿足,哭得声嘶力竭。
“朕……罪孽深重!太原数十万军民,因朕而死!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再坐在这龙椅之上!”
赵桓被他这番做派吓得魂不附体,只能跟着哭:“父皇息怒!父皇保重龙体啊!”
赵佶哭了一阵,猛地话锋一转,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大声宣布:
“朕意已决!自今日起,朕将这大宋的江山,这祖宗的基业,传位于太子!”
“朕自退位,为太上皇,从此焚香诵经,为我大宋祈福,以赎朕之罪愆!”
轰!
此言一出,赵桓的脑子文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传位?
现在?
这哪里是传位,这分明是催命!
金军兵临城下,汴梁危在旦夕,这个时候把皇位丢给他,不就是让他去当亡国之君,让他去替父皇顶罪送死吗?
“不!父皇!儿臣万万不敢!”
赵桓“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抱着赵佶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父皇正值盛年,乃国之根本!儿臣才疏学浅,德行浅薄,万万当不起这副重担啊!求父皇收回成命!”
他不是不想当皇帝,他是真的不敢。
看着涕泪横流的父子俩,一旁的蔡京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往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老臣以为,陛下此举,乃是顺应人之道,非但无过,反是大功啊!”
赵佶闻言,哭声了些,带着鼻音问道:“哦?太师何出此言?”
蔡京不紧不慢地分析起来:“陛下,如今金人势大,其言必称陛下失德。若陛下禅位于太子,新君即位,便可另开新局。一来,可使金人师出无名;二来,新君仁孝,正可收拾人心,共渡国难。”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再者,陛下退位为太上皇,潜心祝祷,正可感召上,为我大宋消灾解厄。此乃一举三得之策啊!”
这番话,听着是为国为民,实则句句都在为赵佶逃跑铺路。
赵佶立刻听懂了。
对啊!换个新皇帝,金人要算账,也该找新皇帝去算!朕是太上皇了,是出家人了,不问国事了!
他立刻止住眼泪,板起脸,对着还在哭嚎的赵桓呵斥道:“混账!国难当头,岂容你在此推三阻四!蔡太师之言,便是金玉良言!你若再敢推辞,便是大不孝!”
王黼、童贯等人也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劝进。
“请太子殿下以国事为重!”
“殿下登基,乃是众望所归啊!”
赵桓被众人围在中间,哭声越来越,最后只剩下绝望的抽噎。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些满口忠君爱国,实则各怀鬼胎的“肱骨之臣”,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一场中国历史上最仓促、最荒唐的禅位仪式,就在这的福宁殿内,草草举校
没有百官朝贺,没有钟鼓齐鸣。
内侍取来一套崭新的龙袍,手忙脚乱地给还在哭泣的赵桓换上。那龙袍明显大了一圈,穿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异常滑稽。
赵佶亲手将传国玉玺塞到他的手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感觉压在身上十几个月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皇帝赵佶。
他是太上皇,道君教主。
汴梁的存亡,大宋的死活,都与他无关了。
……
刚刚成为太上皇的赵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地召见了还在城头布置防务的李纲。
李纲赶到宫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景象。
新皇赵桓,穿着不合身的龙袍,双眼红肿,失魂落魄地坐在龙椅上。
而本该在龙椅上的人,赵佶,却是一身轻松,满面红光,正指挥着内侍打包自己的书画珍玩。
“李爱卿,你来得正好!”
赵佶一看到李纲,便亲热地迎了上来,抓住他的手,用一种托付后事的郑重语气道:
“如今,朕……不,我已经退位为太上皇。国事,都托付给你和陛下了!”
他拍了拍李纲的肩膀,神情肃穆。
“我此去东南,路途遥远,非为享乐,实乃为国祈福!我将沐浴斋戒,一步一拜,祷告上,求神佛保佑我大宋江山,保佑汴梁城的百姓啊!”
李纲看着眼前这个表演得惟妙惟肖的太上皇,看着他身后那些装满了金银财宝、准备南逃的大箱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连一个字都懒得跟这个无耻的懦夫多。
李纲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甚至没有看赵佶一眼。
他转身,迈开大步,走到御阶之下,对着龙椅上那个还在发抖的新皇帝,躬身一拜。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调,一字一句地问道:
“陛下,城外金军五万,城内人心浮动。”
“战,还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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