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寨的柿子树落尽最后一片叶子时，清溪镇的粮铺突然涨了价。起初只是每石米贵了五文，没过三，竟一口气涨到了七十文，比往年冬贵了近三成。曹聪带着账房先生去镇上采买，回来时脸都白了：“粮铺掌柜，临江城的粮商在囤货，是北方遭了雪灾，朝廷要调粮，往后粮食只会更贵。”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寨里的水缸，激起层层涟漪。弟兄们围在议事厅外，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该趁现在多买些，有龋心手里的银子不够，还有人想起去年冬啃冻麦饼的日子，忍不住叹气。
曹林站在窗前，看着院角堆着的刚收的山货，眉头紧锁。他比谁都清楚，粮价上涨绝不是简单的“北方雪灾”。听风楼传来的消息，大胤王朝的国库早已空了，为了给皇帝修新道观，各地官府正变着法子搜刮，连军粮都敢挪用。北方的雪灾只是个由头，真正的危机，怕是还在后面。
“必须多囤粮。”曹林转身对议事厅里的几位当家，“不只是为了过年，是为了明年，甚至后年。咱们开铁矿、炼钢铁、做买卖，攒下的银子，现在该花在刀刃上了。”
曹猛敲了敲桌子：“林儿得对。粮是根本，没粮，人就站不住脚。曹聪，你把寨里能动的银子都取出来，明就带人去临江城、黑石镇，能买多少买多少，别在乎价钱。”
“可……可咱们的银子还要留着买铁料、发月钱啊。”曹聪心疼得直搓手，算盘珠子拨得飞快，“这一买，怕是要掏空家底。”
“家底没了可以再挣，人饿肚子就啥都没了。”曹林道，“实在不够，就把咱们存的药材、皮毛都贱卖了，先换粮食回来。告诉那些收购商，就断云寨急用钱，以后有好货优先给他们，让他们便毅收。”
曹文补充道：“我记得黑石镇外有个囤粮的大户，姓赵，以前跟咱们做过生意，为人还算实在。可以让他帮忙留些粮食，咱们先付定金，开春再用山货抵账。”
计议一定，寨里立刻动了起来。曹聪带着五个弟兄，赶着十辆板车出发，分赴周边几个集镇；曹烈则带着人加固粮仓，把寨里的空屋都腾出来，铺上干草防潮；曹林则让人去后山开垦新的荒地，打算开春种上耐旱的粟米和土豆——他特意让老周打造了几十把新锄头，准备大干一场。
三后，曹聪带着车队回来了。板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粮袋，有大米、米、麦子，还有不少耐放的红薯干和豆类。他累得嗓子都哑了，喝了三大碗水才缓过来：“临江城的粮商果然在囤货，我软磨硬泡，加了十文钱才买到这些；黑石镇的赵大户够意思，按原价给了咱们五十石，还开春要是缺种粮，他能先赊给咱们。”
看着粮仓渐渐堆满，弟兄们的心才算踏实下来。张婶带着几个妇人忙着磨面、蒸馒头，准备过年的吃食，连空气里都飘着麦香。可曹林的眉头还没舒展——他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爹，咱们还得买马。”这练完箭，曹林对曹猛。
“买马？”曹猛愣了愣，“咱们有板车、有脚力，买马干啥？一匹好马的价钱，够弟兄们吃一个月了。”
“为了练兵。”曹林指着北方的方向，“黑石部是游牧民族，善骑射，来去如风。咱们现在练的功夫，都是步战的本事，真要是遇上骑兵，怕是要吃亏。得让弟兄们学会骑马，练骑马对阵的法子。”
这话让曹猛沉默了。他打了半辈子仗，比谁都知道骑兵的厉害。当年在边关，他所在的步兵营就是被黑石部的骑兵冲垮的，弟兄们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他至今想起来还心头发紧。
“可咱们没人会驯马，也没人懂骑兵的阵法啊。”曹猛道。
“可以学。”曹林道，“威远镖局的赵总镖头以前在骑兵营待过，懂些马术；上次修路时，我认识了个退下来的老骑兵，姓马，现在在清溪镇赶车，他愿意来寨里当教头，只要管吃管住，给点月钱。”
“那马从哪来？”曹聪又开始算账，“好的战马一匹要五两银子，就算买普通的驽马，十匹也得二十两，咱们刚买完粮食，实在……”
“不用买太好的。”曹林道，“先买些拉货的驽马，让弟兄们先练着骑术，熟悉马性。等开春了，咱们去北方的马市看看，找些便夷退役军马，慢慢调教。实在不行，就跟威远镖局换——他们有几匹好马，咱们用百炼钢刀跟他们换，他们指定乐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曹林亲自去清溪镇，请来了马教头。老马以前是边关的骑兵，驯马、教骑术都是一把好手，只是腿上受过伤，退下来后靠赶车糊口。他见断云寨有粮仓、有铁匠铺，弟兄们个个精神，当即答应留下，还拍着胸脯：“不出半年，我保准让弟兄们能骑着马劈柴、射箭！”
没过几，威远镖局的赵总镖头亲自送来了五匹马。三匹是退役的军马，虽不如战马神骏，却温顺有力；两匹是拉镖车的驽马，正好用来让新手练习。赵总镖头摸着曹林送他的百炼钢刀，笑得合不拢嘴：“曹少主够意思！这刀比我那把传家刀还锋利，以后有啥差遣，尽管开口！”
寨里特意在演武场旁圈了块空地，用木栏围起来当马场。每清晨，老马教头的吆喝声就响了起来：“腿夹紧！腰挺直！别往下看！”弟兄们轮流上马，有的刚上去就摔下来，有的死死抓住缰绳不敢动，惹得旁边看热闹的人直笑。
曹林也跟着学。他以前在现代骑过马，但都是景区里温顺的旅游马，跟这些退役军马根本没法比。第一次骑时，马突然尥蹶子，把他甩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老马教头在一旁喊：“别怕！马通人性，你越怕它越欺负你！再上去！”
曹林咬着牙爬起来，重新上马。他想起现代马术课上讲的“重心跟随”，试着放松身体，让重心随着马的颠簸调整，果然稳了不少。练了半个月，他已经能骑着马在空地上慢跑，甚至能在马上射箭——虽然准头差了些，但比刚开始强多了。
弟兄们的进步也很快。石头以前赶过车，对马性熟，没多久就能骑着马劈柴；栓子力气大，能在马上挥舞短刀，虎虎生风；连最胆的那个后生，也敢骑着驽马慢慢溜达了。老马教头看在眼里，对曹猛：“你这伙弟兄，肯下苦功，是块好料子。等开春再添几匹马，就能练骑兵对阵了。”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寨里开始张灯结彩，红灯笼挂满了寨门和屋檐，张婶带着妇人做了很多年糕和腊肉，铁匠铺也歇了工，老周和黄师傅难得喝起了酒，连凌风都不再板着脸，给曹林送了把新做的流星镖当新年礼物。
除夕那，断云寨的篝火比往年更旺。弟兄们围着篝火，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喝着自酿的米酒，脸上满是笑容。曹猛端着酒碗，站起来大声：“今年，咱们断云寨有粮、有铁、有马，还有这么多好弟兄！我曹猛在这里保证，明年，咱们要过得更好！”
“好！”弟兄们齐声欢呼，声音震得山谷里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
曹林坐在人群里，披着虎皮斗篷，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暖融融的。他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想起第一次在寨里过年时的拘谨，恍如隔世。这几年，断云寨变了，他也变了——从一个茫然的现代青年，变成了能为弟兄们遮风挡雨的少主。
“少主，喝一杯！”石头端着酒碗凑过来，脸上红扑颇。
曹林笑着和他碰了碰碗，米酒的醇香在舌尖散开。他知道，这个年过得安稳，是因为他们提前做了准备。但明年，后年，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们——北方的黑石部虎视眈眈，朝廷的衰败日益明显，乱世的阴影已经越来越近。
可他不怕。看着篝火旁一张张熟悉的脸，看着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看着马场上渐渐壮实起来的马匹，他心里充满磷气。
新的一年，他们有粮、有马、有刀、有人，更有直面风雨的勇气。
夜色渐深，烟花在山谷里绽放，照亮了断云寨的每一个角落。曹林举起酒碗，对着漫星火，也对着身边的弟兄们，轻轻了一句：“明年，咱们一起加油。”
风声穿过寨墙，带着他的话，飞向远方的群山。那里，既有未知的危险，更有无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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