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腌菜缸的破抹布,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颠簸中沉沉浮浮。刺鼻的铁锈味、劣质机油味、还有一股浓烈的汗臭脚丫子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芬芳”,顽强地钻入他昏沉的意识。
“……操!真他妈晦气!老鬼,你这趟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铁锈号’船底刮得跟破渔网似的,修船的钱够老子在‘醉仙楼’包场喝一年花酒了!好不容易撞大运摸到个虚空遗迹,结果他娘的自己塌了!塌得那叫一个干净,连块像样的砖头都没给老子留!就捞上来这么个光腚子,还是个半死不活的赔钱货!”
一个沙哑粗粝、带着浓重口音的骂骂咧咧声,如同破锣般在墨玄耳边嗡嗡作响,硬生生把他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赔钱货?”墨玄迷迷糊糊地想,“你才赔钱货!你全家都赔钱货!爷可是有挂的……”他想反驳,但喉咙干得像塞了把沙子,连哼唧一声都费劲。
“疤脸,闭嘴。”另一个苍老、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响起,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吵得我脑仁疼。”
是那个老鬼!霍远山!
墨玄一个激灵,残存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猛地想起昏迷前的景象——崩塌的遗迹、恐怖的巨爪、还有烬骸那疯狂的反噬……
烬骸!
他下意识地想感知左手腕,却感觉整条左臂都像是被灌了铅,沉重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一股冰冷、暴虐、带着毁灭气息的波动,正从那里隐隐传来,如同被强行压制的凶兽,在体内躁动不安。
“老鬼,不是我,这子邪门得很啊!”疤脸的声音压低了些,但依旧充满了怨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你是没看见!遗迹塌的时候,那动静,崩地裂啊!这子居然能从里面活着飘出来,身上还带着这么个鬼东西……”
墨玄感觉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如同实质的探针,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是霍远山!
“哼,邪门?”霍远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能在虚空乱流里泡澡,还能从古魔残骸嘴边溜出来的,能不邪门吗?疤脸,你捡回来的可不是赔钱货,是颗……烫手的山芋。”
“烫手?”疤脸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老鬼!你是……他手上那玩意儿?!那鬼爪子?!”
“爪子?”霍远山嗤笑一声,“没见识的东西。那是‘烬骸’!传中的玩意儿,沾着就死,碰着就亡!没想到……居然真让这子给‘捡’着了,还初步融合了……啧啧,也不知是走了大的狗屎运,还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烬骸!他果然认识!
墨玄心中剧震,这老鬼果然深不可测!
“烬……烬骸?!”疤脸的声音都变流,带着浓浓的恐惧,“就……就是传汁…那个……吞人血肉……噬人魂魄……的古纪元凶兵?!操!老鬼!那你还把他弄上船?!赶紧扔回虚空喂鱼啊!这玩意儿比阎王爷的催命符还邪乎!”
“扔?”霍远山的声音冷了下来,“疤脸,你脑子被虚空蠕虫啃了?‘烬骸’现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扔?扔给谁?扔给‘灭烬教’那帮疯子?还是扔给‘守夜人’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到时候,别‘铁锈号’,整个‘废料码头’都得被掀个底朝!”
疤脸被噎得不出话,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这子……”霍远山的声音转向墨玄,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现在就是个活靶子。但他也是个……机会。一个大的机会。”
墨玄感觉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权衡利弊。他强忍着不适,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摇晃的顶棚,布满锈迹和裸露的粗大管道(注:此处管道可理解为某种巨大妖兽的骨骼或特殊灵木构筑的船体结构)。身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甲板(或某种兽骨甲板),硌得他生疼。空气污浊,混合着铁锈、汗臭和劣质丹药的味道。
“醒了?”霍远山的声音近在咫尺。
墨玄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霍远山那张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老脸正凑在眼前,浑浊的鹰眼中闪烁着锐利如刀的精光。旁边站着那个脸上横着蜈蚣疤的壮汉——疤脸,此刻正一脸忌惮和肉疼地盯着他,尤其是他的左手。
墨玄顺着疤脸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臂。
嘶——!
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整条左臂,从肩膀到指尖,完全被一层狰狞、厚重、如同墨玉与暗金熔铸而成的臂铠所覆盖!臂铠表面不再是之前相对光滑的符文流淌,而是布满了扭曲、尖锐、如同痛苦人脸浮雕般的骨刺棱角!一股冰冷、暴虐、带着浓郁血腥和毁灭气息的威压,正不受控制地从臂铠上弥漫开来!更诡异的是,臂铠表面那些暗金色的符文,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暗红色的血光!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里面流动!
这……这还是他的烬骸臂铠吗?怎么感觉……更凶了?!而且那股躁动不安的毁灭意志,比之前更加强烈!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反噬己身!
“感觉如何?”霍远山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被古魔残骸的怨煞之气冲了脑子,又被自己的‘宝贝’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墨玄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死死盯着霍远山。
“看来是哑巴了。”霍远山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他佝偻的背能完成这个动作的话),枯瘦的手指突然闪电般点向墨玄的眉心!
墨玄瞳孔骤缩,想躲却根本动不了!
嗡!
一股冰冷、霸道、如同山岳般沉重的灵力瞬间涌入墨玄的识海!这股灵力极其精纯凝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强行镇压下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左臂烬骸传来的狂暴躁动!
剧痛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墨玄感觉喉咙一松,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声音嘶哑如同破锣,“……你……想怎样?”
“想怎样?”霍远山收回手指,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
“第一,我把你,连同你手上这烫手的‘烬骸’,一起打包扔回虚空。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当然,大概率是死得连渣都不剩,顺便给路过的虚空蠕虫加个餐。”
墨玄眼神冰冷,没有接话。
“第二嘛……”霍远山的手指点零墨玄,“跟着我。做我霍远山的……学徒。”
“学徒?!”旁边的疤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都劈叉了,“老鬼!你疯了吧?!收这么个定时炸弹当学徒?!他手上那玩意儿要是炸了,咱们全船都得给他陪葬!”
“闭嘴!疤脸!”霍远山冷冷瞥了他一眼,“老子做事,轮得到你插嘴?”
疤脸被那眼神一瞪,顿时蔫了,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但脸上写满了“你老糊涂了”的表情。
霍远山重新看向墨玄,眼神锐利如鹰隼:“子,别以为老子是在跟你商量。你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灾星,离了我霍远山,不出三,要么被‘烬骸’吸干变成人干,要么被‘灭烬教’或者‘守夜人’抓去切片研究!跟着我,你至少能活命,还能学点……怎么控制你手上这鬼东西的本事。否则……”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死路一条!”
选择?这他妈叫选择?!
墨玄心中怒火翻腾,但理智告诉他,这老鬼的没错。他现在重伤未愈,烬骸反噬在即,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离了这艘破船,恐怕真活不过三。
活下去!变强!弄清楚烬骸的秘密!爹的仇……必须报!
矿工骨子里的狠劲和韧性瞬间压倒了愤怒。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学……徒!”
“很好!”霍远山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笑意,“疤脸!把他拖到下层杂物间去!找身干净点的破布给他裹上!别让他光着腚污了老子的眼!”
“啊?哦……是!霍爷!”疤脸一脸不情愿地应道,走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抓住墨玄的一条腿,就往外拖。
“等等!”霍远山突然又叫住了他。
疤脸和墨玄都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霍远山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黑不溜秋、散发着……刺鼻……怪味的……药丸**?
“喏,把这‘九转还魂大力丸’给他喂一颗。”霍远山随手丢了一颗给疤脸,“省得他半路嗝屁了,浪费老子一番口舌。”
疤脸捏着那颗“九转还魂大力丸”,脸都绿了:“老鬼……这……这不是你上次从‘黑石淘来的……过期……狗皮膏药搓的丸子吗?喂他吃这个?会不会直接送他上路啊?”
“废什么话!”霍远山眼睛一瞪,“吃不死就行!赶紧的!”
疤脸一脸晦气地捏开墨玄的嘴,把那颗散发着怪味的黑丸子塞了进去。
墨玄:“……” 他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腥臭在嘴里炸开,差点又昏过去。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子,欢迎来到‘锈铁城’。”霍远山看着被拖走的墨玄,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希望你这颗‘山芋’……别烫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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