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落叶垫在裴织阑的身下，潮湿的泥土里渗出寒气，将她包裹。
灰蒙的空因树影而破碎，风声、鸟鸣、鸦啼以及谢孤刃的话语，都逐渐扭曲。
令人窒息的混沌中，他听见谢孤刃：“好好感受你想要的自由。”
谢却陵喂给裴织阑的清水，就像濒临死亡的人，抓到的最后的救命之物。
当时的裴织阑抓着谢却陵的袖子，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
她想让他救他，可谢孤刃的暗卫隐鸦的声音将她的念头掐断。
眼前的谢却陵，在裴织阑的眼里，是那样的近却又那么遥远。
“怎么了？”谢却陵的声音将裴织阑从过往中拉回。
裴织阑抬手捻走谢却陵鼻尖的落花，匆匆离开。
辨玉上前扶住裴织阑踉跄的身子，低声询问：“姐？”
裴织阑摇摇头安抚辨玉，沉默着不出来话。
前世她未出口的求救，今生将她救出火坑之人，仍然是谢却陵。
山间清晨雾气重，昨夜裴织阑沉浮在前世的梦中，睡得并不安稳。
她早早的坐在议事堂，谢却陵陪在身边。
“裴妹子，你的那些，他们都跟我过了。你我这十几年都在山上，下山了能干啥？”石镇山坐在上首，愁容满面。
裴织阑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石大哥，有一双手在，下了山总能找到营生。无论如何，你得为见微考虑呀。”
“大当家，寨子里的兄弟们虽然如今是安稳，却也日日提心吊胆。”顾清浊摇着他那把扇子。
沈算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珠子：“大哥，我给你算一笔账。寨子里如今百口人，若都能下山安居乐业，稳赚不赔。”
“爹，女儿将来要当女侠！旁人一听女儿是土匪，都避之不及。你让女儿怎么找如意郎君嘛。”石见微抓着石镇山的肩膀摇晃。
石镇山的眼中出现动摇，却仍有犹豫：“那……我如何信你。”
裴织阑起身福了福，礼数周全姿态谦和：“石大哥，我的祖父曾是内阁首辅。裴家清流门第，断不会做人行径。我是裴家的大姐，我的夫君是当今平王殿下。只要大当家一句话，我们不会对阎王寨大兴兵戈。”
“石大哥，人生在世或为名或为利，或平庸过一生。绝不是在阎王寨中，顶着匪之一字。”裴织阑言尽于此，便不再多。
议事堂安静下来，但裴织阑的话却荡在每个饶心头。
石镇山望着石见微娇俏的脸，他看了很久很久，轻叹一口气：“去把兄弟们都喊过来吧。”
裴织阑坐回谢却陵的身边，看石镇山跟寨子里的人陈明现状。
绝大部分人对此没有异议。
夜色渐深，阎王寨家家户户都燃着烛火。
“我会让带来的人先守着阎王寨的硝石矿，你与我一同回去还是？”谢却陵与裴织阑同桌而坐。
裴织阑沉思片刻：“你处理后续事宜想来还需几日，我明日便启程回京。”
“好，路上心。”谢却陵难得主动握住裴织阑的手。
裴织阑轻笑着送他出院门：“知道了，王爷也是。”
她跟谢却陵一起回京过于打眼，不能让谢孤刃知道她掺和了阎王寨的事情。谢孤刃太过多疑，任何一丁点的破绽都会被他放大。
她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重生，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她都可以抢在谢孤刃前面。
裴织阑离开阎王寨时，边才蒙蒙亮。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影玖的保护中悄然下山。
后续的事情有谢却陵在，她很安心。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回京城，等顾清浊和沈算的到来。
回京城的路上，裴织阑在京郊的慈安寺有过停顿。
慈安寺的管事是宫里出来的女官，都尊称一句姜姑姑。当年她在宫里时人人都夸赞，做女官多年她几乎不曾犯错。年迈退休时，太后怜她无儿无女，让她在慈安寺颐养年。
“裴大姑娘，多年不见，可还安好？”姜姑姑远远看见裴织阑的身影，便踩着沉稳的步伐靠近。
裴织阑转身回望：“姜姑姑。”
“孙家那位姑娘，她住的房间起了大火，发现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一具焦尸。”姜姑姑将从废墟中捡到的玉佩递给裴织阑。
裴织阑道过谢，乘上马车继续往王府而去。
“姐，她就这样死了啊？”辨玉的视线放在裴织阑手中那块玉佩上。
这块玉佩是裴织阑之前相赠，不仅是孙莹有，赵婉也有一块。
裴织阑的拇指在玉佩的纹路上摩挲：“她没死。焦尸面目全非，她留下这一块玉佩证明身份，是故意留给我看的。”
“她弄这一出是要做什么？孙家都这样了，她哪里还有翻身的可能。”辨玉眨着清澈的双眼，语气里满是不解。
裴织阑轻轻笑着，眼里是了然：“她在慈安寺里是做不了什么，想我死的不止她一个。她可以去找合作之人，也可以悄悄找机会，给我致命一击。”
“那我们怎么办？”辨玉将手中的帕子抓成一团，不安的询问。
裴织阑将那块玉佩收起来：“她若是个聪明的，藏起来苟活便罢。若她非要来我面前作死，我自然也有死路送给她。”
京城的街道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裴织阑的马车从王府的角门驶入，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
回到阔别已久的院落，锦书率先迎上来。
“王妃，是先去沐浴还是先休息？”锦书低眉顺眼，一言一行仍然挑不出错处。
裴织阑坐下喝了杯热茶，并未回答锦书，反而换了个话题：“锦书，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王府可有发生什么？京城可有发生什么？”
裴织阑的语气如常，似是将锦书当作自己人。
“回王妃，王府并无异常。只不过，绛雪阁新来了个花魁，与您有六七分相似，尤其眉眼极像。”锦书斟酌着字句，既不显得过分关注，也不让人觉得她有二心。
裴织阑的眼前浮现那双总是含着泪花的眼睛，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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