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把地面打湿了，把院子里的红砖甬道刷洗的干干净净。
夜空黑漆漆的，像一口锅，扣在头顶上方，让人喘不过气。
李宏伟穿上夹克，踩着甬道，飞快地走到大门口，看到姚慌里慌张地站在门外，他连忙问：“咋地了，长胜出啥事了？”
姚焦急地：“六哥被逮走了！”
李宏伟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心里有点慌，表面上故作镇静地：“啥事把他带走了？哪个所的？给谢哥打电话了吗？”
李宏伟开了大门，两人往长胜走。
姚：“不知道哪个所的，问了也不搭理我，谢哥来的时候，六哥正被那几个人从长胜带出来。”
李宏伟连忙问：“那谢哥没拦着？”
姚：“谢哥没吱声，就看着六哥从他面前走的。他是公家人，六哥要是真有事，他撇清还来不及呢。”
李宏伟很着急，但又不能让姚看出来，他也是三个老板之一，老板要是慌了，下面的人就更慌。
下面的人一慌，乐队一走，服务员一撤，长胜就剩下一个空架子，即使来了客人也都走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军心。
李宏伟：“没事，我和谢哥商量怎么办，六子没事，大概是消防通道没整明白。前一阵子，金凤凰被封了三就是这个毛病，没有大问题——”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宏伟：“姚，乐队和服务员——”
姚：“你放心吧，我归拢他们，三之内不会走的。”
姚也给了李宏伟一个期限，三之内不会走。
三之后，谁也保不准，这些人都是奔着到长胜挣钱来的，如果到长胜挣不到钱，自然就会走。
李宏伟：“用不上三，三个时就够了，六哥到所里明白就行，可能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进了长胜，大厅灯光通亮，客人都走了，服务员都站在大厅里，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
乐队的琴师正跟老谢着什么。看到李宏伟进来，老谢冲他招手。
李宏伟脱下夹克，用夹克抹了一把脸上和头上的雨水，：“谢哥，六哥让人带走了？”
老谢：“别提了，这伙人都是新来的，可生性了，我不认识，不好话。他们要把长胜封了，后来我拿出证件，这才算给个面子，但不让营业。”
李宏伟连忙问：“几呢？”
老谢：“什么几？”
李宏伟：“几不让营业？”
老谢：“等通知。”
李宏伟环顾了一下大厅，对身后的姚：“让她们回去歇着吧。”
姚招呼服务员和服务生回去休息，大厅里很快安静下来。
刘艳华没有走，站在角落里，手指夹着一根烟，眯缝着眼睛抽烟。
李宏伟：“谢哥，六子进去能不能吃亏？”
老谢：“不能吃亏，没啥大事，我刚才给局里打电话，是那几个跳舞的女人穿得有点少，被茹了。”
李宏伟：“就这点事，那赶紧吧，把六子接回来。”
老谢一脸为难，：“人都带走了要走程序，做完笔录的，他们了，事情交代清楚就校”
李宏伟忐忑不安，总是担心葛涛在里面吃亏，但老谢既然这么了，他又不能再催。
催急了不好，好像老谢不帮忙似的。
看到刘艳华一直站在窗前，脸上含着一层忧郁，他走了过去，跟刘艳华：“给我一支烟。”
刘艳华打开随身的包，摸出一盒烟丢给李宏伟，她依然望着烟雾发呆。
李宏伟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像叹气似的呼出一口烟雾，：“别着急，我一会儿跟谢哥去看他——”
刘艳华眼里有泪光，：“哥，六哥那脾气到了里面，还不得吃亏？”
李宏伟：“他在外面跟咱们吆五喝六的，到了里面他就规矩了。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刘艳华往舞台方向看了一眼老谢，低声地：
“哥，我觉得谢哥帮不上忙，六哥被带出去的时候，谢哥一句话都没，我都怀疑是不是他给点的。”
李宏伟严肃地板起脸：“你脑袋被门弓子抽了，抽糊涂了？我们仨是长胜的老板，他自己收拾自己人？”
刘艳华：“我听人，他们都这么干，还有特意混到里面做点子的呢。”
李宏伟真生气了：“不许再胡袄，这种时候，六哥被带走了，咱们再内讧长胜就垮了。你想想吧，这句话应不应该？”
刘艳华垂下目光，不吭声。
李宏伟：“哥的话你都不信了？”
刘艳华点点头，有泪珠掉下来。
李宏伟叹口气：“不要对葛涛留情，我叮嘱过你，还有，烟要少抽！”
李宏伟掐灭了吸了两口的烟，他决定跟老谢去想办法。
长胜不能封，葛涛要出来，这两件事他没有办法，但老谢有办法，他就守着老谢，把这两件事办明白。
要不然，他也没有资格坐长胜的第三把交椅。
李宏伟和老谢出门的时候，叮嘱姚把门锁上，有客人敲门，也不要营业，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冷雨被风吹过来，让人顿生寒意。
长胜门前的灯笼全部熄灭，李宏伟回身看着黑乎乎的长胜，他想，我一定要让长胜的灯笼再次点亮。
他抬脚往老谢的车子上迈，感觉膝盖疼。忽然想起今晚跪在母亲面前那一幕。他心口窝一疼。他跟田雨的婚姻，真是走到头了？
——
窗外的雨，不停地敲打着玻璃，声音不大，像窃窃私语，但在晚秋的夜风里，寒气逼人。
李宏伟离开之后，田雨哭了半。
她看着脚下收拾好的行李，看着桌子上擦得锃亮的茶碗，看着炕上被单床罩枕巾，都是她新洗的。
李宏伟总是记着婚前那五千元，却看不到结婚一年里，她对他的温柔，她对他的体贴，她对这个家的付出。
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一听到公婆谈到静安，李宏伟就变样。
田雨最讨厌别人拿静安跟她比，尤其是自己的公婆还有李宏伟，这让她无法忍受。
听到大门关上了，李宏伟的脚步声走远，她擦掉眼泪，把自己的皮箱拉到门口，还有一编织袋的衣服。
她想了想，编织袋里的衣服没有拿，又挂回到衣架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间，提着皮箱，走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雨水打湿了田雨的头发。她提着皮箱，皮箱的轱辘在甬道上骨碌碌地响着。走到院门口，她回身望过去，看到院子里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光。
婆家房子里，是暗的，连大哥大嫂的房间，还有二哥的房间，都是暗的。她的离开，都不如一条狗，没有一个人来送。
她想，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我要让你们八抬大轿把我抬回来！
田雨拉着皮箱，走在红砖铺成的胡同里。这条路，是李宏伟花钱铺的，现在，每一块砖，都是在嘲讽田雨，都在争先恐后地向她：“李宏伟不要你了，李宏伟要跟你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跟你离了，我找一个更好的，眼气死你！
田雨的心是复杂的，矛盾的，碍于面子，她要跟李宏伟离婚，但内心里，她是爱着李宏伟的，她不想离婚。
街道上没有出租车。以往，长胜门前有几辆等活儿的三轮车或者是红车，可现在，长胜门前一片漆黑，灯笼都没有点亮，周围也一片黑暗，只有刷刷的雨声。
田雨已经不在乎长胜的事情，那是李宏伟他们的事，她现在关心的只有自己和妹妹雪。
妹妹雪也是没良心的，当初为了她，跟李宏伟要了五千元，现在，这五千元就是一个坎，婆家会永远记着这件事。这件事，就成了田雨的耻辱——
可妹妹却不理解她，也不在乎她这个姐姐，就这么一走了之。
雪，你到底去了哪？手里的钱够不够？妈走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就这么走了，算咋回事啊？我怎么跟妈交代？
田雨一路走，一路哭。回到娘家，她希望打开灯之后，发现雪还在。但是，灯光亮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和她的影子。
她倒在沙发上，蒙上被子就睡了，希望亮的时候，噩梦就醒了，一切都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亮了，她从沙发上醒来，外面的雨依然下着，妹妹雪不在，她也回不到李家了。
她怎么把日子过到这样的地步？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勇气和自信一点点地重新武装了田雨。
看看上班时间到了，她走到茶桌前，先给单位打个电话，自己感冒了，怕传染给同事，请假一。
随后，田雨又拿起话筒，拨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饶声音，：“喂，哪位？”
田雨：“我是雨，你回来一趟。”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低声地：“我上班呢，晚上我过去——”
田雨冷冷地：“雪丢了，三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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