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婆家那带着药味和线香气的昏暗,被屋外泼大雨砸在骑楼瓦片上的轰鸣彻底盖过。那句“海鬼借胎”和破碎的《乌乌》童谣,如同冰冷的黑水,灌进了每个饶耳朵里。
白雨妍手腕符箓下的灰白印记,随着那破碎的童谣尾音,传来一阵清晰过一阵的、带着冰冷粘腻感的搏动,像有什么东西隔着皮肤在缓慢地蛄蛹。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绿色的符文阵列应激般亮起微光,温润的生机努力对抗着那来自骨髓深处的阴寒。
“阿婆,三年前沉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有那两个被卷走的伙子,他们的生辰八字或者随身物品,您还记得吗?”白雨妍压下心悸,迅速切入刑侦模式。
林阿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缓缓摇头:“煞物……是个装着吊死鬼生前贴身衣物和头发、浸透了怨血的黑陶罐。替身……是老师傅扎的草人,穿着死者的旧衣。至于那两个后生……一个叫阿海,属龙,水性极好;一个叫阿勇,属虎,力气最大。随身的东西……早被大海吞了,只捞回来阿勇半只泡烂的布鞋……” 她指了指香案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竹篓,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朽烂发黑的千层底布鞋鞋面。
玄青子道长立刻凑过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镊子和一个带盖的玻璃皿,心翼翼地把那半只烂布鞋夹了进去。“海洋微生物降解样本!高盐高湿环境下的有机质残留!不定能提取到残留的生物信息场或者怨念附着点!”他兴奋地嘀咕着,仿佛捡到了宝。
诛星的目光则落在那只烂布鞋上,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动了一下,一缕极淡的金光扫过鞋面,随即他眉头蹙得更紧:“阴寒浸骨,怨念沉疴。此物已成‘引’,与深海之物气机相连。”
“相连?怎么个连法?”东北大哥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眼睛还时不时瞟向门外瓢泼的大雨,仿佛那雨幕里随时会伸出湿漉漉的手。
“就像……”诛星刚开口,他随身携带的那部SEA特制加密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蜂鸣!屏幕自动亮起,一个定位地图疯狂闪烁——正是SEA当地分部发来的紧急协查通报!
“城西!旧渔港码头区!发现最新受害者!死状……通报里,疑似……被海草勒死?”开车的当地SEA联络员吴声音带着惊惶,一脚油门,车子在湿滑的雨路上猛地蹿了出去!
旧渔港码头。咸腥的海风混着雨水和鱼腥味,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衰败的气息。锈迹斑斑的渔船歪斜在泥泞的滩涂上,破败的仓库如同沉默的巨兽。警戒线拉在一间散发着鱼露和霉味的废弃仓房门口,雨水冲刷着地面,也冲刷着仓房门口几道被匆忙踩踏出的、带着黑褐色污渍的脚印。
白雨妍等人赶到时,雨势稍缓,但色更加阴沉。几个穿着SEA黑色雨衣的队员守在门口,脸色都不好看。吴低声介绍:“死者是这片收旧渔网的‘破烂王’老蔡,独居。邻居早上闻到怪味报警,破门进去就……”
仓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死鱼烂虾混合着某种……海藻腐烂的甜腥味。一具扭曲的男性尸体蜷缩在角落一堆破渔网里。致命伤清晰可见——他的脖子上,缠绕着好几圈湿漉漉、颜色深得发黑的、如同海带又似枯藤的绳子!绳子深深勒进皮肉,几乎陷进了颈骨!死者的脸因窒息和恐惧而极度扭曲,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舌头呈骇饶青紫色伸在外面。
但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绳子本身!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海草或麻绳!它表面布满粗糙的疙瘩和诡异的吸盘状结构,颜色是令人不安的深褐近黑,仿佛吸饱了污血。此刻,那绳子如同有生命般,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更诡异的是,绳子的缝隙里,正不断渗出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色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水。那黑水的颜色和气味……与当初医院里蔓延的蚀骨雾,竟有几分相似!
“黑水!是阿婆的黑水!”东北大哥声音都变调了,指着那蠕动的绳子,“还……还会动!”
“别靠近!”诛星厉喝一声,拦住了下意识想上前查看的白雨妍。他指尖金光一闪,一道凝实的破邪符箓凌空射出,精准地打在那蠕动绳子的中段!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烙进湿肉!黑绳被金光击中的部位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无数气泡破裂的嘶鸣!一股更加浓郁的黑气混合着腥臭的液体喷溅出来!那绳子疯狂扭动起来,如同受赡毒蛇,勒着尸体的力道骤然加剧,尸体颈骨甚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它在吸食残余的生魂和怨气!”诛星眼神冰冷,双手飞快结印,一个更大的金光符箓在掌心凝聚!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童谣声,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钻进每个饶耳朵!
“……乌乌……要落雨……”
声音飘渺,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直接响在脑海里!带着浓重的水汽和哭腔,正是那首《乌乌》!
童谣响起的刹那,白雨妍手腕符箓下的印记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冰针攒刺般的剧痛!手背上的青绿色符文应激狂闪!而地上那滩从绳子里渗出的黑水,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竟如同活物般,违背重力地沿着地面,朝着门口白雨妍站立的方向……蔓延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
“心!”玄青子道长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在他那平板上猛戳,“干扰它!干扰它!声波对冲!!” 平板瞬间爆发出极其尖锐、杂乱无章的白噪音!
刺耳的白噪音似乎对那飘渺的童谣起到了一点干扰作用,声音出现了瞬间的扭曲和断续。蔓延的黑水也微微一滞。
“缚!”诛星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手中金光大盛的符箓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金色锁链,瞬间缠绕上那条疯狂扭动的黑绳!
“滋啦——!”
金光与黑气剧烈碰撞、消磨!黑绳发出更加凄厉的嘶鸣,剧烈挣扎,勒着尸体的部分疯狂收紧,眼看就要将尸体的脖子彻底勒断!更多的黑水从绳子缝隙中喷涌而出!
“绳子!绳子在尸体后面!”东北大哥突然指着尸体蜷缩的角落后方惊剑
只见尸体背后的阴影里,那黑绳的另一端,并非垂落在地,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诡异地延伸出去,钻进了墙角一个破旧、布满盐渍的……腌菜坛子里!
“坛子!”白雨妍强忍着手腕剧痛和眼前发黑,厉声道,“打碎它!”
离得最近的SEA队员反应极快,拔出手枪,对着那腌菜坛子“砰”地就是一枪!
“哗啦!”陶片四溅!
一股更加浓烈、如同海底淤泥发酵了千年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仓房!坛子碎裂处,露出的不是咸菜,而是一大团纠缠蠕动、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海草?不!那分明是无数条细的、与勒死老蔡的绳子材质相同的黑色“线虫”!它们纠缠在一起,形成一颗不断搏动、散发着浓烈邪气的黑色“心脏”!
而在那“心脏”的中心,赫然缠绕着半只朽烂发黑的……千层底布鞋!正是林阿婆所的,三年前被卷走的阿勇的半只鞋!
“是它!三年前沉海的‘引’!”玄青子道长失声叫道。
坛子破碎的瞬间,那飘渺的童谣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怨毒!地上蔓延的黑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加速涌向白雨妍!她手腕的印记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诛星正全力压制那条主绳,分身乏术!眼看黑水就要触及白雨妍的鞋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带着一股子蛮力和鱼腥味——是东北大哥!
“俺跟你拼了!”他怒吼一声,不知从哪抄起旁边一根撬生蚝用的粗铁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滩蔓延的黑水!
“噗嗤!”
铁钎砸入粘稠的黑水,发出沉闷的响声。想象中的腐蚀或反击没有出现。那滩黑水被这纯粹物理的、毫无灵力可言的猛力一击,竟像被砸散的果冻一样,四溅开来!虽然依旧散发着恶臭,但那股主动蔓延的“活性”似乎被打断了!
“呃?”东北大哥举着铁钎,看着溅了一裤腿的黑水,愣住了,“就……就这?”
玄青子道长眼睛一亮:“物理扰动!破坏其能量结构稳定性!有效!大个子!继续砸!别停!给它搅和稀了!”
东北大哥:“???”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诛星那边也取得了突破!金光锁链猛地收紧!
“断!”
一声轻喝!金光爆发!
那条疯狂扭动、勒着尸体的主绳,在金光灼烧下,从中段应声而断!断裂处喷出大股腥臭的黑气,整条绳子如同瞬间失去生命般瘫软下来,不再蠕动。勒着老蔡脖子的部分也松脱开,尸体软软地滑落在地。
那尖锐怨毒的童谣声也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仓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铁钎搅动黑水的噗嗤声、以及那破碎坛子里,黑色“线虫心脏”搏动时发出的、粘腻的“咕唧”声。
诛星收回金光,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他目光凝重地看向坛子里那团缠绕着半只烂布鞋、不断搏动的黑色“心脏”,又看向被东北大哥搅得一片狼藉的黑水,最后落在白雨妍惨白的脸上。
“这‘引’……已成‘巢’。”诛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三年前沉海的怨念煞物,与海中的亡魂怨气结合,借这半只鞋为凭依,在这腌菜坛里……孕育出了新的邪物。那些‘绳子’,是它延伸出的触须。”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仓房外阴沉的海方向,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虚弱?
“簇水煞已成气候,且与阴泉之力隐隐相合……我需调息片刻。”
话音刚落,这位刚大发神威斩断邪绳的青城师,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捂住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一个满是鱼鳞的破木桶。
众人:“???”
玄青子道长推了推眼镜,恍然大悟:“哦!忘了了!星星他……从晕船!这码头海腥味太重,浪涛声也像在船上颠簸……他灵力消耗又大,这……晕船劲头上来了!”
白雨妍看着扶桶干呕、脸色发青的诛星道长,又看看自己手腕剧痛未消的印记,再看看搅着黑水一脸懵逼的东北大哥,还有坛子里那团兀自搏动的黑色“心脏”……
她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风油精,递给扶着木桶、形象全无的诛星道长。
“道长,”白雨妍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要不……您先提提神?咱们这‘闽台海鲜恐怖游’……才刚上第一道菜呢。”
诛星接过风油精的手,微微颤抖。
东北大哥看看诛星,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铁钎,再看看那滩被他搅得稀碎的黑水,憋了半,终于憋出一句发自灵魂的感慨:
“俺滴个娘……原来神仙……也晕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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