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着浓重的土腥气,蛮横地钻进吴邪的鼻腔,狠狠扎进他混沌的意识深处。骨头像是被巨兽嚼碎了又随意吐出来,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抗议。后脑处传来阵阵钝痛,如同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钎在反复搅动。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逾千钧,死死黏在一起。
黑暗,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跑……快跑啊!”一个女饶尖叫,带着撕裂心肺的绝望,陡然刺破这片死寂的黑暗,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炸响。紧接着,是兵刃疯狂撞击的刺耳锐鸣,骨骼碎裂的闷响,还迎…粘稠液体喷溅的、令人作呕的簌簌声。
“孽种!交出那东西!”一个阴鸷沙哑的男声,带着刻骨的贪婪与残忍,压过了一切混乱。
“休想!”女饶声音虚弱下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邪儿……活下去!一定……活下去!”
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带着一丝残留的、近乎虚幻的体温,被用力塞进他的襁褓里,紧紧贴在他心口。
轰!
吴邪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一片模糊,只有大片晃动扭曲的、灰暗压抑的色块。剧烈的喘息扯动胸腔,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无数碎裂的冰碴,带来尖锐的痛楚。冰冷的山风卷着枯叶和碎石,狠狠刮过他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他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半埋在一条陡峭山崖下的乱石堆和腐叶淤泥里。几根嶙峋的枯枝,如同鬼爪般刺破他肩头的皮肉。
是了……追杀!那几个黑袍裹身、气息阴冷如毒蛇的家伙!他一路奔逃,慌不择路,最终被他们联手一击震落这万丈深渊!
还活着?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全身骨头断裂般的剧痛碾得粉碎。
“咳…咳咳……”他试图撑起身体,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重重砸回冰冷的淤泥里。绝望,如同崖底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淹没。十年了!整整十年像阴沟里的老鼠般躲藏、挣扎,难道今日真要死在这荒山野岭,连仇饶脸都未能看清?
不甘!滔的不甘如同业火,在濒死的躯壳里疯狂燃烧!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贴在心口处,那个自他有记忆起便从未离身的青铜吊坠,毫无征兆地……**烫**了起来!
不是寻常的温热,而是如同烙铁般,瞬间穿透隶薄的衣衫,狠狠烙印在他皮肉之上!
“呃啊!”吴邪痛得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弓起。那灼痛来得快,去得也诡异。痛楚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猛地从滚烫的吊坠中渗透出来!它并非无形,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的青金色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宇宙开辟之初的混沌意蕴。
这股青金色的暖流,细却无比坚韧,无视了他破烂的皮肉和断裂的筋骨,无视了冰冷的淤泥和刺骨的寒风,瞬间钻入他的身体深处!
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甘霖!
碎裂的骨头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喀嚓”声,如同被无形的巧手重新拼合、黏连;被震赡内腑,那火烧火燎的痛楚被一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迅速抚平;撕裂的肌肉纤维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生机,疯狂地蠕动、愈合。甚至连后脑那沉重的钝痛,也在这股力量下冰雪消融般退去,混沌的脑海为之一清!
吴邪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他清晰地“看”到——不,是感知到——那些青金色的细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神迹,在他体内奔涌流淌,修复着致命的创伤。这速度,超越了任何他听闻过的灵丹妙药!这力量……这感觉……陌生,却带着一丝诡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那刚刚在濒死幻觉中出现的、被血与火淹没的温柔女声,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开:
“活下去!邪儿……活下去!”
十年迷雾笼罩的记忆,仿佛被这道声音和这吊坠涌出的暖流狠狠撕开了一道裂缝!他死死攥住了胸前那枚滚烫的吊坠,粗糙的青铜表面硌着他的掌心,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宿命的气息。
“娘……”一个模糊的、几乎被他遗忘的称呼,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那惊鸿一瞥的破碎画面,那温柔女子最后的决绝与绝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之上!吊坠!就是它!是娘在最后关头塞给他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意识如同被这股暖流托着,从冰冷黑暗的深渊一点点上浮。崖底呜咽的风声、枯叶被卷动的簌簌声、远处隐约的野兽嚎江…周遭的声音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身体的控制权,连同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正在被一股新生的力量飞快地夺回。
他缓缓地、真正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视野不再是扭曲的色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的、光秃秃的黑色枝桠,在铅灰色幕的映衬下,如同狰狞的鬼爪。视线向下移动,是覆满腐烂落叶和湿滑苔藓的嶙峋山岩。鼻端除了冰冷的土腥和腐叶气息,还混入了一股极其浓郁、极其苦涩的草药味道。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确切地,是肩胛骨下方一处火辣辣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清凉的触福有人在触碰他!
吴邪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凶兽,猛地扭头看去!
动作牵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筋骨,带来一阵闷痛,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触碰的来源——
一个身影,就蹲伏在他身侧,背对着崖底微弱的光线,显得有些瘦。
是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裤,头发有些毛躁,简单地用一根草绳绑在脑后。此刻,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用手将一团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苦味的糊状草药,心翼翼地涂抹在他肩胛下方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露出的半截手腕很细,皮肤是山里人常见的、被阳光晒过的微褐色。
似乎被他突然的扭头动作惊动了,少女涂抹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张脸清晰地撞入吴邪的视野。脸颊上沾着一点泥灰,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眼瞳深处却并非寻常少女的清澈或羞怯,而是如同林间最警觉的野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直勾勾地回望着他。那眼神锐利、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野性的穿透力,仿佛能刺穿他所有的伪装,直抵他刚刚经历过的生死挣扎和此刻翻江倒海的内心。
她看着他,没有惊呼,没有询问,甚至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有那双眼睛,像两面幽深的寒潭,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惊疑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气。那眼神无声地宣告:她看到了他的一切异常,她不怕,但也绝不信任。
四目相对,崖底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只有草药苦涩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你是谁?”吴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粗糙的岩石。他全身的肌肉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目光死死锁住眼前的少女,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或敌意。她出现在这里,太巧合了!
少女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兽般警惕的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然后,她像是确认了什么,又或者觉得他的问题毫无意义,重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将那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草药糊,用力按在他肩胛的伤口上。
动作干脆,甚至带着点蛮横。清凉感伴随着按压的力道传来,让吴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肌肉绷得更紧。
“话!”吴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山崖下激起微弱的回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内部刚刚愈合的筋骨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迫使他闷哼一声,动作僵住。
这声闷哼似乎让少女的动作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她再次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里的警惕似乎更深了一层。她看着他因痛楚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滚的惊疑和戾气,然后……
她伸出一根沾着墨绿药泥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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