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刚将种子分给孩子们，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驿卒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冲进育英堂：“殿下！江南多地爆发稻瘟病，禾苗枯死大半！”
这句话如重锤般砸在朱文正心头。他立即翻身上马，朝着灾情最重的湖州疾驰。
官道两侧，本该抽穗的稻田却一片枯黄，稻叶上布满灰黑色病斑，腐臭的气息混着秋风扑面而来。
老农们蹲坐在田埂上捶胸顿足，白发沾满泥浆：“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般邪祟！”有妇人抱着枯死的稻株痛哭，泪水滴落在焦黑的泥土上，转瞬被吸干。
湖州知府捧着枯死的稻株，声音发颤：“王爷，这病来势汹汹，前日还好好的禾苗，一夜之间全蔫了！”
朱文正蹲下身，指尖抚过病叶，突然发现叶背附着细的霉状物。他想起《农政要略》中记载的“稻瘟之症”，立刻下令：“将病株全部焚烧，阻断传染！”
夜幕笼罩湖州城时，城外已是火光连。
数万捆病稻在火中噼啪作响，浓烟直冲云霄，将半个空染成诡异的暗红色。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朱文正披着斗篷站在火堆旁，不时挥动手臂指挥村民隔离病田。
火星溅落在他的衣襟上，烫出零星洞，陈锐捧着披风上前：“殿下，夜深露重......”话未完就被打断：“这些病株多留一刻，百姓就多一分损失。”
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燃烧的稻田，仿佛要将这场疫病的根源烧得一干二净。
彻夜未眠的朱文正，在衙署内铺开泛黄的典籍。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随着夜风不停晃动。
案头摆满病叶标本和试验用的陶盆，里面浸泡着不同配比的草药溶液。他时而皱眉翻看古籍，时而起身在屋内踱步，鞋底与青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突然抓住老郎中的手腕：“书中用石灰水浸种可防病，可江南石灰多被汪家囤走......”
话音未落，陈锐捧着密报冲入：“殿下，汪家余党在皖南私藏的石灰，已截获三万斤！”朱文正猛地起身，却因久坐双腿发麻险些摔倒。
他扶住桌案，缓了缓神：“即刻运往各村，不得有误！”同时，他命人张贴告示，承诺官府将免费提供石灰与技术指导，鼓励百姓自救。
未亮，满载石灰的车队便沿着蜿蜒的乡间路出发。
朱文正赤脚踩进齐膝深的水田，亲自示范如何调配石灰水：“水与石灰按十比一，浸泡三日，捞出晾干再播！”
手掌被石灰灼得通红，泛起细密的水泡，他却浑然不觉。有老农用烟袋锅敲他的后背：“王爷金贵身子，这些粗活让咱们来！”
他回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在田里，哪有什么王爷！”着，继续弯腰搅拌石灰水，裤腿沾满泥浆也毫不在意。
然而，新的难题接踵而至。改良后的稻种虽抗病害，却因江南湿气过重，极易烂根。朱文正蹲在试验田里，盯着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稻苗，眉头拧成一个结。
连日的操劳让他身形消瘦，眼窝深陷，却依然不肯离开半步。突然，田埂边一丛生长旺盛的旱稻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些旱稻扎根于隆起的土坡，根系发达且避开了积水。
他连夜翻阅典籍，在《齐民要术》中找到“垄作法”——将田地起垄栽培，既可排水又能通风。为验证此法，深秋的观农台成了试验场。
朱文正带着工匠日夜敲打，将汉白玉栏杆改造成可开合的水槽，模拟暴雨场景。他亲自推着独轮车运送泥土，将试验田分割成无数块，每块采用不同的垄距与施肥配比。
手掌磨出血泡，就用布条缠紧继续干；袍角沾满泥浆，索性挽起裤腿赤脚劳作。
有次暴雨突至，朱文正不顾众人劝阻，冒雨记录不同垄高的排水情况。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不断滴落，浸透的衣袍紧贴在身上，他却举着油纸包裹的记录册，在泥泞中穿梭测量。
当夜便发起高烧，却仍在病榻上指挥陈锐调整试验方案。
经过数十次试验，终于找到最佳方案。当第一株改良稻穗垂下饱满的谷粒时，整个江南都沸腾了。
老农们举着火把，连夜赶往观农台。火光映照下，朱文正站在田埂上，将新稻种分给众人：“这是‘垄稻一号’，耐旱抗涝，明年定能丰收！”他的声音因连日劳累而沙哑，却充满力量。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有人跪地叩谢，有人喜极而泣。
消息传到京城，朱元璋命人送来御赐的犁铧。朱文正抚摸着刻有蟠龙的青铜犁，突然想起在育英堂分发种子的场景。
他立即命人打造千把锄头，刻上“春耕秋收，民心为”八字，送往各地学堂。同时，在观农台开设农技讲堂，邀请老农与学者分享经验，还绘制了详细的种植图谱，分发到每个村落。
次年开春，江南大地一片繁忙。朱文正骑着马穿行在阡陌间，看见孩童们举着锄头，学着大饶模样翻土播种。
远处的试验田里，新引进的玉米秸秆随风摇曳，与金黄的稻浪交织成绚丽的画卷。他勒住缰绳，望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轻声呢喃：“一粒种子，就是一个春。”
晨风拂过他的衣襟，带着泥土的芬芳。朱文正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前。前方，是他用汗水和心血浇灌的土地，是百姓们日益殷实的生活，更是大明王朝坚实的根基。
他知道，这场与灾的博弈从未结束，但只要与百姓站在一起，就没有翻不过的山，跨不过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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