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霜降，梧桐巷口的悬铃木飘着金叶。章敏牵着儿子航走进岐仁堂时，少年缩着脖子躲在妈妈身后，校服外套显得空荡荡的，鼻尖冻得通红，活像枚带霜的山楂果。
“岐大夫，这孩子一遇冷空气就打喷嚏，”章敏掀开帆布包，露出几袋用旧报纸包着的辛夷花，“按网上的用辛夷花塞鼻子，喝姜茶，当时好点，可一冷又犯。昨晚鼻塞得直哭，脑袋像套了塑料袋。”
一、望闻问切中的稚苗之困
航怯生生坐下，我见他身形瘦长如细竹，面色青白少华，下眼睑隐隐发青——这是典型的“脾肺两虚”之象。伸手诊脉，指下脉来浮细而缓，如同春日溪流遇阻；再看舌苔，淡白薄嫩，边缘竟有齿痕，正应了《脾胃论》职脾胃虚则肺最受病”的论断。
“航平时吃饭怎么样？”我递给他一颗桂圆。
“就爱吃薯片、喝冰可乐，”章敏叹气，“半碗米饭能吃半时，大便总不成形，体育课跑两圈就喊累。”
《黄帝内经》云“形不足者，温之以气”，儿为“纯阳之体”，却脾胃薄弱如嫩苗根系。航长期嗜食生冷，脾阳受损则运化失职，气血生化不足，导致肺金失养（《难经》“脾生肺，母子相及”）。肺主皮毛，卫阳不固，恰似房屋门窗不严，风寒之邪乘虚而入，搏结于鼻窍，故见鼻塞喷嚏（《伤寒论》“太阳病，恶风，脉浮弱，营卫不和也”）。
二、岐大夫的“培土固堤”方
望着案头的《伤寒论》，我想起桂枝汤“调和营卫”的妙处。但航之本在脾虚，需仿“黄芪建中汤”之意，层层加固：
第一层：固护门窗（调和营卫）
取桂枝6g（《神农本草经》“主上气咳逆，温经通阳”）为君，如给房屋换上防风窗，驱散侵入的风寒；配白芍9g（《本经》“除血痹，养肝血”）为臣，酸甘化阴，如修补窗缝，使营阴内守。二药合用，恰如《伤寒论》所言“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弱，汗自出者，此为营弱卫强，宜桂枝汤”。
第二层：培筑地基（健脾益气）
黄芪12g（《本草纲目》“补一身之气，实卫固表”）如夯土筑墙，大补脾肺之气；炒白术9g（《脾胃论》“除湿益燥，强脾胃之健运”）似铺设砖石，燥湿健脾。二药合为玉屏风散之意，正如李东垣所言“脾胃壮实，营卫之气始盛”，地基牢固，房屋自能抵御风雨。
第三层：通窍引经（直达病所）
辛夷花6g（《本草纲目》“治鼻渊、鼻鼽，引清阳之气上达”）如精巧钥匙，专开鼻窍之门；生姜三片、大枣三枚（《伤寒论》“调和脾胃，升腾胃气”）为引，如信使带路，使药力直达鼻窍。恐温药伤阴，特加粳米一合同煎，取其“培土生金、甘缓护直之效。
“这方子分三步：先关窗，再固墙，最后通鼻，”我将药方递给章敏，“就像给孩子的身体盖间防风暖房，风寒进不来，鼻窍自然通。”
三、厨房里的中药课
怕章敏记不住，我又细细叮嘱：“桂枝要后下，煎5分钟就行，不然太燥；辛夷花要用纱布包着，免得喝着扎嗓子。每辰时（7-9点）胃经当令时喝，借胃阳升发之力，药效最好。”
“能不能放红糖？孩子怕苦。”章敏看着药方皱眉。
“可加一块老红糖，”我笑着点头，“糖属土，能助脾阳，就像给嫩苗浇点营养液，但不可过量，甜腻伤脾。”
四、半月后的梧桐巷新景
第七日，航戴着红领巾冲进医馆，书包带子在身后晃成旗子：“岐大夫！昨晚我没起来擤鼻涕！”少年面色已透淡红，鼻尖润泽，舌苔边缘齿痕减轻。我摸摸他的脉，浮象渐收，遂去辛夷花，加山药15g（《神农本草经》“补虚羸，长肌肉”）、茯苓9g（《伤寒论》“安中养神，健脾利湿”），好比给暖房周围种上防护林，稳固根本。
“现在吃饭香了，能吃两碗米饭，”章敏掏出手机相册，“昨体育课跑800米，居然没掉队！”照片里的航站在操场上，校服不再空荡荡，笑容像秋日晴空般明亮。
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悬铃木，我对围听的家长们：“世人常把鼻塞当‘鼻子生病’，却不知《脾胃论》讲‘肺之病，多源于脾’。孩子的身体像刚发芽的苗，脾胃是土，肺是苗叶，土肥才能苗壮。就像这梧桐树，根扎得深，才能经得住秋风。”
此时阳光穿过诊室窗棂，照在航泛红的脸颊上。他手里攥着颗桂圆，忽然问：“岐大夫，为什么喝了药，呼吸像打开了窗户？”我笑着摸他的头：“因为你的身体，自己会盖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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