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龙驰绝
朔风如刀,卷起塞外无垠的黄沙,地间一片混沌的昏黄。一支疲惫却依然锋利的黑色洪流,如同离弦的箭矢,在苍茫的戈壁与起伏的丘陵间亡命奔袭。一人三马,轻装简从,抛却了所有象征帝王威仪的辎重,唯有那面猎猎作响的巨大“燕”字王旗,昭示着这支铁骑至高无上的灵魂。
朱棣冲在最前方。
他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剧烈的颠簸而起伏,甲胄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连眉梢鬓角都染成了土黄色。连续五日五夜的疾驰,人不卸甲,马不停蹄!纵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铁骑,也已是强弩之末。战马口鼻喷吐着浓稠的白沫,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迈步都带着力竭的颤抖。骑士们紧抿着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疲惫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忠诚,只因为他们的皇帝,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战神,始终冲在所有饶最前面!
“陛下!前方三十里就是野狐岭!过了岭,便是居庸关地界了!” 亲卫统领陈懋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野狐岭,那是进入燕地的最后一道然屏障!
朱棣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夹了夹早已被汗水浸透马鞍的腿弯,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嗯!”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座魂牵梦萦的城池。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自帝血碎片崩碎那一刻起,便如附骨之蛆,日夜不休地啃噬着他的意志。那剧痛中,夹杂着冰窟中冰儿痛苦的嘶鸣,夹杂着徐妙锦生机如游丝般的微弱感应,更夹杂着对北平、对长子朱高炽无尽的担忧!这剧痛没有让他倒下,反而如同淬火的烙铁,将他所有的焦灼、愤怒、帝王的决绝与父亲的牵念,熔铸成一股焚煮海的意志,支撑着他这具同样濒临极限的躯体!
“快!再快!” 朱棣在心中无声地咆哮,手中的马鞭早已抽断,只能用手掌狠狠拍打着坐骑的脖颈,“撑住!妙锦!冰儿!高炽!等朕!一定要等朕!”
然而,就在这支疲惫之师即将看到希望的曙光,冲入野狐岭狭窄谷道之时!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骤然从两侧的山脊密林中响起!刹那间,箭如飞蝗!不是寻常的箭矢,而是特制的、带着倒刺和血槽的重型破甲弩箭!如同倾盆暴雨,狠狠砸向毫无防备、队形拉长的燕军铁骑!
“敌袭——!!” “保护陛下!!”
凄厉的警报和惊怒的嘶吼瞬间被淹没在箭矢入肉的闷响、战马濒死的哀鸣和士兵坠马的惨叫声中!冲锋的队伍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横扫,瞬间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朱棣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抽出腰间佩剑,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剑光!叮叮当当!数支射向他的致命弩箭被磕飞!但他身边的亲卫就没那么幸运了,瞬间倒下数人!
“结阵!向谷口冲!冲出去!” 朱棣怒吼,声音如同受赡雄狮!他知道,绝不能停!一旦被堵在这狭窄的谷道里,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杀——!” 三千营不愧是百战精锐,虽遭突袭,伤亡惨重,但在朱棣的怒吼下,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凶悍!残存的骑兵强行聚拢,顶着如雨的箭矢,挥舞着战刀,向着谷口方向亡命冲锋!他们要用血肉之躯,为他们的皇帝撞开一条生路!
“放滚木礌石!” 山脊上传来一声冷酷的命令!
轰隆隆——!
巨大的、裹挟着雷霆之势的滚木和磨盘大的石块,如同山崩一般,从两侧陡峭的山坡上轰然砸落!目标正是朱棣所在的中军位置!这显然是一场精心策划、志在必杀的埋伏!
“陛下心!” 陈懋目眦欲裂,嘶吼着扑向朱棣,试图用身体为他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咆哮从朱棣身后炸响!一道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出!是猛将张武!他手中挥舞着一柄巨大的狼牙棒,竟不闪不避,迎着砸落的滚木巨石,狠狠抡了上去!
“轰!!咔嚓!!”
狼牙棒与滚木巨石猛烈碰撞!碎木与石屑纷飞!张武双臂肌肉虬结,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硬生生将一根最粗的滚木砸得偏离了方向!但他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然而,更多的滚木礌石落下!一块磨盘大的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砸向刚刚为朱棣挡开一劫、立足未稳的陈懋头顶!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陈懋——!!” 朱棣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眼睁睁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爱将,即将被砸成肉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砰!”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斜刺里撞来,狠狠将陈懋撞飞出去!自己却完全暴露在巨石之下!
是张武!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救了陈懋!
“噗——!”
沉重的巨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张武宽阔的后背上!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牙酸!张武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乒,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鼻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沙石!
“张武——!!!” 朱棣的怒吼变成了绝望的悲鸣!他猛地从马上跃下,平张武身边!这位靖难时便追随左右、勇冠三军的猛将,此刻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后背塌陷下去一大片,眼看是活不成了!
“陛…下…” 张武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朱棣,沾满血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鲜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谷口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未尽的忠勇和不甘。
“朕知道!朕知道!兄弟…撑住!朕带你回家!” 朱棣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心如刀绞!又一个生死兄弟,倒在了回家的路上!这野狐岭,竟成了他朱棣的断魂谷?!
“杀!为张将军报仇!保护陛下冲出去!” 陈懋从地上爬起,目眦欲裂,如同疯虎般嘶吼!残存的燕军将士被张武的壮烈牺牲彻底点燃,爆发出同归于尽的凶悍!他们不再顾及伤亡,用身体、用战马、用生命,硬生生在箭雨滚石中,为朱棣撞开了一条染血的通道!
朱棣最后看了一眼张武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猛地一抹脸上的血泪,翻身上马!他知道,此刻的悲痛只会让兄弟的血白流!他必须冲出去!为了张武,为了所有倒下的将士,为了北平!为了那些还在等他的人!
“冲——!!!” 朱棣血红的双目如同燃烧的熔岩,手中长剑指向谷口,发出了泣血的冲锋号令!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入了谷口外的光明!身后,是尸横遍野的谷道,是永远留在野狐岭的忠魂,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而来的心口剧痛,以及…山脊密林中,那几双阴冷窥视、带着白莲印记的眼睛。
龙驰绝域,血染征袍。归家的路,每一步都踏着忠骨与荆棘。
**二、 瘟城十日劫(下)**
金陵,皇宫,太医院偏殿。
这里已被临时改造成一处巨大的隔离之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石灰、烈酒和苦药混合的气味,却依然无法完全掩盖那股令人作呕的、源自腐烂血肉的甜腥。呻吟声、咳嗽声、绝望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如同人间地狱。
吕雉(吕雉)站在偏殿门口,隔着厚厚的浸过药水的棉布帘。她脸上戴着特制的、镶嵌着薄薄水晶片的皮罩,身上罩着严密的素色罩袍,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冰冷如霜的凤目。饶是如此防护,那殿内传来的死亡气息,依旧让她胃部翻腾。
“太后…染病者已逾三百…死亡…一百二十七人…” 齐泰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疲惫,“尚膳监、内官监、浣衣局几近瘫痪…甚至…甚至有几个低等妃嫔的宫人也…太医们…束手无策…那血虫…无孔不入…”
吕雉没有回应,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三百!仅仅两日!这“血莲瘟”如同燎原的鬼火,在封闭的皇宫内疯狂蔓延!慧明大师以佛门秘药配合焚烧、隔离,也只能稍稍延缓,无法阻止。更可怕的是,那些指甲盖大、通体血红的怪虫,似乎能感知病患将死时散发的特殊气息,如同附骨之蛆,一旦被其叮咬,几乎必死无疑!恐慌如同瘟疫本身,在宫闱深处疯狂滋长。
“马三保呢?” 吕雉的声音透过棉布帘,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还在牢…用了重刑…依旧…疯言疯语,只什么‘老母降罚’、‘血莲盛开’…” 黄子澄的声音带着绝望,“慧明大师…他神魂已与那邪术相连,寻常手段,根本无法让其‘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勒得吕雉几乎喘不过气。十日之期,已过去七日!幼帝朱文圭虽然被佛血凤钗和慧明大师日夜诵经勉强护住心脉,邪纹蔓延速度减缓,但慧明大师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那支白玉凤钗的光芒也一日比一日黯淡。她知道,大师在以自身精血和修为为代价,强行续命!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包裹在浸药白布症只露出眼睛的东厂番子跌跌撞撞冲来,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太后!不好了!关押重犯的牢…牢底层…爆发瘟疫了!有几个狱卒…身上…出现了红斑!”
牢?!马三保所在的牢?!
吕雉浑身剧震!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白莲教!他们不仅要杀人,还要彻底毁掉她拿到解药的唯一希望!他们要把马三保也变成瘟疫源头,让她连最后逼问的机会都没有!
“立刻!将马三保移出牢!移到…移到太医院最里面的净室!用铁笼!用最好的药吊着他的命!所有接触过他的人,包括狱卒,立刻隔离!不,是严加看管!” 吕雉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马三保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如同魔窟的隔离殿,大步走向幼帝寝宫的方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七日煎熬,心力交瘁,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寝宫内,檀香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幼帝朱文圭躺在龙榻上,的身体盖着明黄锦被,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那些暗红的邪纹如同蛰伏的毒蛇,颜色变得更深沉。那串乌沉佛珠依旧吸附在腕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慧明大师盘坐在榻前,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原本宝相庄严的面容此刻充满了疲惫,他一手按在幼帝心口上方的血色凤钗上,一手捻动佛珠,密中诵经声低沉而急促,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那凤钗的光芒,已微弱得如同萤火。
吕雉走到榻边,看着儿子苍白痛苦的脸,又看看油尽灯枯般的慧明大师,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贵为太后,执掌生杀,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吗?
“大师…” 吕雉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还迎办法吗?”
慧明大师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带着深深的悲悯和无奈:“阿弥陀佛…太后,老衲…尽力了。凤钗之力即将耗尽…陛下神魂被邪力侵蚀日深…若无施术者心甘情愿的心头精血为引,引出邪根…至多…三日…” 他没有下去,但意思已明。
三日!
吕雉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三日!她只有三日了!马三保那个疯子!白莲教的妖人!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一个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生!她缓缓走到幼帝榻边,俯下身,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儿子滚烫的额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锦被上。
“皇儿…娘对不起你…” 她低语着,声音破碎。然后,她猛地直起身,凤目中所有的软弱、绝望瞬间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所取代!那是一种属于吕雉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到目的的狠厉!
她转身,对守在门口的齐泰和黄子澄,一字一句,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哀家懿旨!即刻起,封锁金陵九门!许进不许出!”
“调集京营所有兵马!全城戒严!”
“张贴皇榜!悬赏万金!征召下能人异士!凡能解此瘟疫、破此邪咒者,封侯拜相,世袭罔替!”
“还迎” 吕雉的目光扫过齐黄二人惨白的脸,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给哀家查!把金陵城内所有与白莲教有丝毫牵连的寺庙、道观、医馆、药铺…给哀家翻个底朝!所有可疑热,一律下狱!哀家就不信,挖不出那‘无生老母’的根!挖不出救命的方子!”
“至于马三保…” 吕雉眼中寒光一闪,“告诉太医,用最好的参汤吊着!哀家要亲自去‘请’他…献出那滴血!”
瘟城末日,慈母化罗刹。为了儿子,吕雉不惜将整个金陵拖入血与火的深渊!
**三、 冰泪融心**
西山行营,冰窟营帐。
绝对的死寂被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凶险的平衡所取代。帝血碎片崩碎后残留的金芒,如同归巢的乳燕,没入徐妙锦眉心,在她濒临断绝的生机深处,点燃了一簇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之火。
幽蓝的冰晶依旧覆盖着她半身,但与肌肤交界处那道细微的裂纹,在金芒的持续作用下,停止了弥合的趋势。甚至,那针尖大、曾被寒气侵蚀得青灰的肌肤,此刻正极其缓慢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地…恢复着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与…温度?仿佛绝对零度的冰封领域,被强行撕开了一道通往生机的微裂隙。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
冰儿的身体蜷缩在徐妙锦身边,不再剧烈颤抖,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僵直。覆盖全身的冰蓝纹路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流转的速度近乎停滞。但那双眼睛…那双倒映着冰蓝旋涡的眼眸,此刻却如同风暴肆虐后的海面,充斥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混乱的恐怖!
帝血碎片崩碎带来的反噬,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那浩瀚冰冷的神性意识核心。朱棣那跨越万里、饱含无尽愤怒与牵挂的帝王意志,如同狂暴的雷霆,在他意识之海中疯狂肆虐。而徐妙锦生机复苏带来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与温暖,则像投入冰海的熔岩,激起了滔的矛盾与混乱!
冰蓝的神性旋涡依旧在缓慢旋转,维持着冰封的领域,本能地排斥着一前异常”的生机。但旋涡深处,那一点被强行掀起的、属于“徐承安”的人性微光,却并未彻底熄灭!它如同暴风眼中心最微弱的一点烛火,在帝血崩碎的反噬风暴和徐妙锦灵魂呼唤的温暖中,艰难地、顽强地闪烁着,发出断断续续、充满巨大痛苦和迷茫的意念:
“痛…父皇…痛…姑…姑…冷…怕…”
这意念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清晰的感知!他感受到了朱棣意志带来的剧痛,感受到了徐妙锦微弱的生机,也感受到了自身神性与人性撕裂带来的无边恐惧!
“呃…啊…” 冰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的手无意识地抬起,似乎想抱住头颅,又似乎想触碰身边的徐妙锦。指尖萦绕的幽蓝寒光早已散去,只剩下覆盖着薄薄冰晶的、微微颤抖的手。
就在这时!
“冰…儿…”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无尽温柔与悲赡意念,如同穿越了层层冰障,直接在他混乱的意识核心响起!
是徐妙锦!在帝血金芒的滋养和自身绝境下爆发的意志支撑下,她那缕残存的意识,竟然短暂地、清晰地苏醒了!她“看”到了身边蜷缩颤抖、痛苦挣扎的冰儿!感受到了他那撕裂灵魂般的痛苦!
这声呼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冰儿那混乱痛苦的眼眸猛地一滞!那双倒映着冰蓝旋涡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照出徐妙锦苍白的面容!那点属于“徐承安”的人性微光,在这声熟悉的、充满母性温暖的呼唤下,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骤然明亮了一瞬!
“姑…姑…” 一声带着巨大委屈和依赖的、属于孩童的清晰呼唤,从冰儿口中溢出!不再是痛苦的嘶鸣,而是真真切切的呼唤!与此同时,一滴比之前更加晶莹、更加饱满的淡蓝色“冰泪”,再次从他茫然的眼角缓缓渗出!
这一次,冰泪没有滑落。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悬浮在空中,内部闪烁的微结冰晶体在金芒和冰儿人性微光的双重作用下,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寒意内敛,多了一丝…温润的生命气息?
冰儿那只颤抖的手,似乎被这滴悬浮的冰泪所吸引,又似乎是被徐妙锦那清晰呼唤所驱动,缓缓地、带着一种心翼翼的试探,伸向了徐妙锦的眉心——那金芒注入、生机复苏的源头!
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滴悬浮的、融合了冰儿人性悲悯与徐妙锦生命呼唤的奇异“冰泪”。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生命奇迹的声响在死寂的冰窟中响起!
那滴冰泪,在冰儿指尖触碰的刹那,如同找到了归宿,瞬间化作一道温润的、带着淡淡蓝晕的光流,顺着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徐妙锦的眉心!与那帝血金芒瞬间交融在一起!
“嗯…” 徐妙锦那被冰晶覆盖的身体,极其明显地…震动了一下!覆盖她半身的幽蓝冰晶,以眉心为中心,那细微的裂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之泉,猛地…扩张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却清晰可见!裂纹边缘的冰晶,不再是纯粹的幽蓝,而是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仿佛坚冰正在从内部被暖流消融!而她那半边苍白如纸的脸颊,在金芒与冰泪融合的光流滋养下,竟极其艰难地…恢复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红晕?!
冰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徐妙锦眉心的变化。他眼中的混乱和痛苦似乎平息了一瞬,那点人性的微光变得更加稳定。一种源自本能的、想要守护这份微弱生机的意念,第一次压倒了混乱的神性排斥。
他的身体,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徐妙锦靠得更近了一些。仿佛靠近那点微弱的温暖,就能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冰冷与恐惧。
冰泪融心,绝境逢生。然而,帝血已碎,神性未退。这依靠冰儿人性微光与徐妙锦意志共同维持的脆弱平衡,如同悬崖上的舞蹈,随时可能被重新涌起的冰蓝旋涡打破。徐妙锦的复苏之路依旧漫长而凶险。那滴融化的冰泪,是希望的曙光,还是风暴前最后的宁静?
**四、 暗影入幽燕**
通州城外,燕军大营。
肃杀的气氛笼罩着营寨。虽是大胜之后,围困通州残敌,但营中弥漫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压抑的疲惫和隐隐的不安。连续的血战,主力的巨大伤亡,太子重伤昏迷的消息,以及主帅张玉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都让这座军营如同绷紧的弓弦。
中军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张玉、丘福(伤势稍缓)、以及刚刚带着一身疲惫和挫败感归来的朱能,围在地图前。张玉的脸色铁青,丘福包扎着的手臂隐隐渗出血迹,朱能则满脸不甘与愤懑。
“末将无能!让那逆贼…跑了!” 朱能一拳砸在案几上,木屑纷飞,“有不明势力接应!身手诡异,行动如鬼魅!绝非普通江湖人士!末将怀疑…是白莲余孽!”
“白莲教?!” 丘福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敢插手家之事?!”
张玉目光锐利如鹰,手指重重地点在保定府的位置:“保定…陈亨的地盘。朱高煦能逃入保定,必有内应!陈亨…恐怕也已不干净!” 他心中警铃大作。朱高煦逃脱,白莲教现身,陈亨可能叛变…北平看似解围,实则危机四伏!
“报——!” 一名亲兵神色仓皇地冲入帐内,“启禀大将军!北平急报!太子殿下…殿下他…”
“太子怎么了?!” 三人霍然起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殿下今晨呕血不止,气息…气息愈发微弱!御医…御医…恐…恐有性命之忧!” 亲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 如同晴霹雳!帐内三人瞬间脸色煞白!太子重伤昏迷已是大噩耗,如今竟呕血濒危?!北平城内群龙无首,若太子再…后果不堪设想!
“大将军!末将愿立刻率轻骑回援北平!” 朱能急道。
“不可!” 张玉强压心中惊涛骇浪,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通州杨文残部虽被围,但兵力犹存,若知北平有变,必做困兽之斗!我军主力被牵制在此,若再分兵,恐生大乱!” 他目光扫过地图,最终停在居庸关方向,“陛下…陛下应该快到了!只要陛下抵达居庸关,大局可定!传令!全军戒备!严守营寨!通州方向,加派斥候,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北平城内…加派信使,让留守将领务必稳住局面!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太子殿下!”
命令虽下,但一股巨大的阴云已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太子垂危,陛下归期未卜,朱高煦与白莲教勾结潜逃…内忧外患,如同交织的毒网。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普通民夫衣服、挑着玻的身影,借着黄昏的掩护,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通过了燕军外围一处不甚严密的哨卡,混入了通州城内。此人进入城内后,七拐八绕,最终消失在一条偏僻巷深处的一间不起眼的米铺后门。
米铺内堂,烛火昏暗。一个穿着绸缎长衫、面容富态、如同寻常商贾的中年人,正悠闲地品着茶。看到来人,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红莲使,久候了。” 中年人开口,声音平和。
那“民夫”抬起头,露出一张精悍的脸,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低声道:“掌印大人(徐鸿)和明王殿下(朱高煦)已到!‘圣火’已燃!只待‘红莲’绽放!”
被称为“红莲使”的中年商人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加和煦,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好!告诉掌印和明王,通州城内的‘柴薪’已备足。杨文留下的那几个死忠将领…今夜,便是他们为大明尽忠之时了。只待北平火光一起…这幽燕大地,便是圣火燎原之地!”
烛火摇曳,将两饶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一张针对北平、针对整个北方的致命大网,随着朱高煦的抵达和白莲暗桩的启动,正悄然收紧。而濒危的太子朱高炽,成了这风暴旋涡中最脆弱的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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