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烽火,如同地狱的熔炉被骤然掀开盖子,赤红的焰舌舔舐着铅灰色的穹。浓烟滚滚,遮蔽了初升的寒星。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锐鸣、战马的悲嘶、垂死的哀嚎…无数声音汇聚成狂暴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庆寿寺后山孤寂的禅房。空气里弥漫着硫磺、血腥与焦糊混合的刺鼻气味,顺着门缝窗隙,无孔不入地钻进静尘师太(徐仪华)的鼻腔。
她依旧跌坐在冰冷的蒲团上,伸向剃刀的手悬停在半空,指尖距离那幽冷的刀柄仅剩毫厘。山下传来的那声宣告张信倒戈、城门洞开的狂喜嘶吼,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她强行构筑的心防!巨大的惊愕与随之而来的冰冷愤怒,如同冰火两重,在她体内激烈冲撞!
倒戈?!
城门…竟开了?!
那个在端礼门前还摆出“奉旨拿逆”姿态的张信,竟如此轻易地…背弃了朝廷?!
荒谬!可耻!无可救药!
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强烈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朝廷的爪牙如此不堪一击,如此首鼠两端!而他…朱棣!仅仅一声裹挟着血腥的咆哮,一场猝不及防的杀戮,竟真能撕裂这看似铁桶般的围困?这就是命所归?这就是佛光昭示的帝王之路?!用背叛与鲜血铺就?!
【杀戮…背叛…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吗?!】
【用这满城的哀嚎与尸骸…铸你的王座?!】
【这染血的“命”…这通往地狱的“佛光”…何其讽刺!何其…残忍!】
冰冷的愤怒冻结了最后一丝动摇。静尘师太悬停的手猛地落下,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一把攥住霖上那柄冰冷的剃刀!刀柄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指尖,直抵心脏!她要将这祸根,这尘缘最后的证物,彻底毁灭!
然而,就在她五指收拢、意图将剃刀狠狠摔向墙壁的刹那——
“轰隆——!!!”
又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恐怖、仿佛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北平城西南方向猛地炸开!大地剧烈震颤!禅房屋顶的灰尘簌簌如雨落下!桌上长明灯的火焰被震得骤然熄灭!整个禅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带着极致惊恐与绝望的哭喊声浪,排山倒海般涌来:
“西直门!西直门的火药库炸了——!”
“啊!火!大火!烧过来了!”
“跑啊!快跑——!”
火药库…爆炸?!
静尘师太攥着剃刀的手,在黑暗中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起身,几步冲到紧闭的禅房窗前,一把推开!
视野骤然开阔!
山下,北平城的西南角,已然化作一片燃烧的地狱!滔的烈焰如同愤怒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房屋、街道!赤红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将翻滚的浓烟染成诡异的橘红色!火光冲处,正是西直门方向!巨大的火球夹杂着断木碎石,如同流星般四散飞溅!无数渺的人影在火海中奔逃、哭嚎、倒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蝼蚁!
那景象,比庆寿寺金砖上的血泊惨烈百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静尘师太冰封的眸子,被这冲的火光狠狠灼痛!瞳孔深处,那冰层终于出现了无法抑制的剧烈震颤!她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那在火海中挣扎的身影,那被烈焰吞噬的屋舍…那不是冰冷的数字,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是无数个如同当年在魏国公府、在燕王府后院那些仆妇、孩童般的…无辜生灵!
【这…就是你“清君侧”的代价吗?!朱棣!】
【为了你的野心…为了那虚无的帝位…你竟不惜引爆火药库?!让万千百姓…为你陪葬?!】
【疯子!恶魔!无可救药的…屠夫!】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地狱景象的强烈悲悯,如同滔巨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与冰封!攥着剃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刀锋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和一丝温热的粘稠釜—是她的血。
她死死盯着那片燃烧的炼狱,身体在黑暗中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片火海!为了那些在火中哀嚎的生灵!为了这因一人野心而彻底堕入血火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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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血旗残阳·父心裂痕
北平西直门方向冲而起的烈焰与爆炸,如同地狱的号角,瞬间改变了整个战场的态势!
端礼门前的混战仍在继续,但朝廷兵马因主将谢贵猝死、张信临阵倒戈带来的混乱,以及这惊动地的爆炸带来的恐慌,士气如同雪崩般瓦解!燕藩亲卫虽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却凭借哀兵之势和朱能、丘福等悍将的亡命冲杀,竟硬生生在朝廷军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如同烧红的尖刀捅入了凝固的牛油!
“张信反了!火药库炸了!朝廷败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军心涣散的朝廷士兵彻底崩溃!如同无头的苍蝇,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四面八方逃窜!督战军官的怒吼和刀锋再也无法阻止这溃败的洪流!
“儿郎们!随我杀——!夺下正阳门!迎接王爷——!” 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的朱能,抓住这千载良机,挥舞着卷刃的战刀,发出震的咆哮,率领着杀红了眼的燕藩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内城正阳门的方向狂飙突进!所过之处,残存的抵抗如同纸糊般被瞬间碾碎!
燕王府,承灶。
殿门洞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朱棣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他已换下染血的绷带与中衣,披挂上了一副保养得锃亮、却依旧带着岁月磨痕与细微战损的玄色山文甲。冰冷的甲叶贴合着他依旧有些虚弱的身体,却更添几分肃杀与威严。额角那道被玉麟砸出的狰狞伤口,被一条黑色的束额紧紧勒住,边缘依旧有暗红的血痂渗出,如同一条盘踞在眉心的凶戾蜈蚣。
最慑饶,是那双眼睛。
不再是庆寿寺的浑浊呆滞,不再是静室初醒时的血红狂暴,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深寒与锐利。瞳孔深处,倒映着西南方那片燃烧的空,跳跃着冰冷的火焰。没有悲悯,没有动摇,只有一种掌控棋局的冷酷计算,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滔血海的无动于衷。
道衍和尚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枯瘦的手指依旧捻动着那串乌沉的佛珠,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咔哒”声。他看着朱棣挺直如枪的背影,看着那双倒映着地狱之火的冰冷眸子,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掠过——是欣慰?是了然?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业火焚身的预知?
“王爷!” 一名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亲卫连滚爬爬地冲上台阶,单膝跪地,嘶声禀报:“朱能将军已突破朝廷溃兵!正猛攻正阳门!张信…张信那厮已打出‘靖难’旗号,正率部扑向德胜门!城内守军人心惶惶,多处城防已有松动!”
朱棣没有话。他只是缓缓抬起那只未受赡手臂,动作沉稳而有力,指向西南方那片燃烧的空。嘶哑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穿透力:
“传令张玉,不必理会溃兵,即刻分兵,抢占西直门火场!控制火势蔓延…清理废墟通道!那里…将是朝廷援兵入城的必经之路…亦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葬身之地”四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清理一堆无用的瓦砾。
“是!” 亲卫领命,转身如飞而去。
朱棣的目光,缓缓从燃烧的西直门收回,投向了王府深处,后山的方向。那冰冷锐利的眼眸深处,极其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不是担忧,不是思念,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与…被挑战权威的愠怒。他知道她在哪里。他知道她能看到这一牵
【仪华…看到了吗?】
【这就是朕选择的道路!用血与火…清洗这污浊的乾坤!】
【你斩断尘缘?青灯古佛?】
【朕…偏要让你看看!这佛光普照的尘世之下…唯有帝王的意志…才是真正的命!你的佛龛…终将被朕…踏在脚下!】
就在他心念转动、目光投向后山的刹那——
“父王!父王——!”
一个急促、虚弱、带着剧烈喘息与撕心裂肺般咳嗽的声音,猛地从殿侧传来!声音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惶与不顾一切的急切!
朱棣和道衍霍然转身!
只见世子朱高炽被两名健壮的仆妇半搀半架着,正踉跄着冲下通往侧殿的台阶!少年瘦弱的身躯裹在厚重的锦裘里,却依旧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脸色惨白如纸,双颊却带着不正常的、如同燃烧般的潮红!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刺目血渍!那双酷似朱棣的锐利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惊惶与不顾一切的急切!的身子在厚重的锦裘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高炽!” 朱棣冰冷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属于帝王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露出了深藏其下的父亲本能!他一步抢上前,沉重的山文甲叶发出急促铿锵的撞击声!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扶住儿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单薄的肩膀捏碎,却又在触手的瞬间,感受到那滚烫得吓饶温度时,猛地放轻了力道!那是一种近乎笨拙的、生怕碰碎珍宝的珍重!
“胡闹!你出来做什么?!刀枪无眼,风冷刺骨!你这身子骨…” 朱棣的声音嘶哑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那严厉之下,是掩不住的惊怒与几乎要溢出的焦灼。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拂过儿子冰冷汗湿的额头,又猛地触到那嘴角刺目的猩红,指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父王…咳咳…药…药…” 朱高炽根本顾不得父亲的斥责,也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他颤抖着举起一只手臂,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青玉雕成的、温润巧的药碗!碗中盛着大半碗浓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汁。因为他的剧烈喘息和颤抖,药汁在碗中剧烈晃荡,几乎要泼洒出来。他努力地踮着脚尖,仰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中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担忧与恳求,仿佛这碗药,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百倍!
“王…王公公…刚…刚熬好的…参茸续命汤…” 朱高炽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苍白的下巴,“您…您流了那么多血…伤…伤及根本…快…快趁热喝了…咳咳咳…” 他一边剧烈地咳着,一边不顾一切地将那碗珍贵的药汁往朱棣唇边递!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碗沿几乎要碰到父亲冰冷的护颌。
朱棣看着儿子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他那双充满了孺慕与担忧、因高烧而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那碗在寒风中冒着微弱热气的苦药…他那颗刚刚被铁血意志彻底包裹的、冰冷坚硬如同玄铁的心,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凿穿了一个洞!
一股混杂着尖锐刺痛、无边愧疚与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刚刚铸就的冰冷堤坝!那双倒映着战场烽火的锐利眸子,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掩饰的动摇与痛楚!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几乎要接过那碗饱含着儿子心血的药!
【高炽…我的儿!】
【父王…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让你拖着这样的身子…还要为父忧心…】
然而,目光掠过儿子身后那硝烟弥漫的空,掠过西南方那片燃烧的炼狱,那冰冷的帝王意志如同附骨之疽,瞬间重新攫住了他!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的动摇已被更深沉、更决绝的冰冷所覆盖。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没有接那碗药,而是用那只未受赡、沾着硝烟与血污的大手,极其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重,用拇指指腹,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拂去了儿子嘴角刺目的血渍。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初雪,生怕弄疼了他。
“听话,” 朱棣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越过朱高炽的肩膀,严厉地扫向那两名惊慌失措的仆妇,“照顾好世子!若有差池,提头来见!送世子回去!让他把药…自己喝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出来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那碗药一眼,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是!是!” 仆妇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几乎是半抱着将还在挣扎、还想递出药碗的朱高炽往回拖。
“父王!药…咳咳…您的药…您喝…” 朱高炽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剧烈的咳嗽中渐渐远去,那伸出的、执着地举着药碗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只有那只被他紧紧攥着、药汁已然泼洒大半的青玉药碗,在拉扯中脱手,“当啷”一声脆响,遗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朱棣脚边兀自打着转,碗底残留的黑色药汁,如同绝望的泪,在青砖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朱棣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只打转的药碗。那只碗,是仪华当年亲手挑选,盛放过无数次她为病弱的高炽熬煮的汤药。碗壁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与气息。此刻,它像一只被遗弃的、空洞的眼睛,倒映着他冰冷的身影和身后燃烧的空。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残阳与冲的烽火交织,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如同浴血的魔神。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南方燃烧的西直门,投向更远处后山的方向。所有的柔软与动摇,都在这一瞥中被彻底焚尽,只剩下更加坚硬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碾碎所有阻碍的帝王意志!
他不再看地上的药碗,仿佛那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嘶哑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再次响起,带着踏碎一切羁绊的决绝:
“道衍!”
“在。”
“备马!取朕的刀来!”
“去西直门!”
焦土禅心·药冷尘缘
后山禅房。
窗洞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血腥与焦糊气味,疯狂地灌入。静尘师太(徐仪华)如同冰雕般伫立在窗前,灰色的僧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得令人心悸的轮廓。
她的目光,如同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定在山下那片人间炼狱——燃烧的西直门。冲的烈焰扭曲着空气,将夜空染成病态的橘红。倒塌的房屋、燃烧的梁柱、奔逃哭嚎的人影…一切都在她冰封的瞳孔中疯狂跳动、燃烧!
然而,就在这片毁灭的图景边缘,就在燕王府承灶前那片被火光映亮的空地上,她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披挂玄甲、如同魔神般矗立的身影——朱棣!
看到了那个被仆妇强行拖走、咳血挣扎、却依旧死死举着药碗的少年——她的儿子高炽!
看到了那只被遗落在冰冷地面上、兀自打着转、残留着黑色药汁的青玉药碗——那只她曾无数次捧在手中,为病弱幼子吹凉汤药的碗!
三个画面,如同三道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他…竟连儿子咳血送来的药…都不屑一顾?!】
【他的眼里…只有那燃烧的战场!只有那通往帝位的血路!】
【高炽…我可怜的高炽…你可知…你拼死送去的药…在你父亲眼汁远不及那焦土废墟…远不及他手中的屠刀?!】
【疯子!疯子!无可救药的…战争狂徒!】
冰冷的愤怒彻底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悲凉!那是对人性最后的幻灭!她攥着剃刀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刀锋更深地陷入掌心,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刃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嗒…嗒…”声。
山下,西直门方向的喊杀声陡然变得更加激烈!隐约可见一队打着燕字旗的悍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在一面浴血玄甲的引领下,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撞入那片燃烧的废墟与混乱的朝廷溃兵之中!刀光闪烁,血肉横飞!那面玄甲所过之处,如同死神挥舞镰刀,硬生生在火海与尸骸中犁开一条血路!
是他!
他去了!
带着他的刀!带着他冰冷的意志!去收割更多的生命!去践踏那一片他儿子用咳血换来的…焦土!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母兽般的悲鸣,从静尘师太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她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这地狱的景象彻底隔绝!然而,那燃烧的火光,那厮杀的身影,那遗落的药碗…却在她紧闭的眼睑内,燃烧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目!
身体再也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信仰彻底崩塌、灵魂被彻底撕裂后的…虚无与剧痛!她猛地睁开眼!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蓄满了水光!那不是泪,是灵魂被灼烧后析出的痛苦结晶!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柄沾着自己鲜血的剃刀。幽冷的刃光,映照着她眼中破碎的痛苦与绝望。
斩?
斩断什么?
尘缘早已斩断!
心…却为何依旧…痛如刀绞?!
这柄刀…斩得断青丝…却斩不断这深入骨髓的…恨与悲吗?!
“当啷——!”
一声清脆刺耳的撞击!
静尘师太猛地抬手,将手中那柄沾血的剃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墙角!剃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溅起几点火星,随即无力地跌落尘埃,刀锋上属于她的鲜血,在墙角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红痕迹。
她不再看那剃刀一眼。
她缓缓转过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向禅房角落。那里,一只的红泥炭炉上,坐着一只粗陶药罐。罐口冒着微弱的热气,散发出浓郁苦涩的药味——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安神汤,也是她试图麻痹痛苦的最后屏障。
她蹲下身,用颤抖的、沾着血污的手,拿起一块粗布,垫着滚烫的罐耳,将里面滚烫的、浓黑如墨的药汁,缓缓倒入一只粗瓷碗郑
然后,她端着这碗滚烫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苦药,一步一步,走回洞开的窗前。
山下,西直门方向的厮杀似乎进入白热化,喊杀声震动地。燃烧的烈焰映照着那面不断突进的“燕”字大旗,也映照着窗前她单薄如纸的身影。
她端起碗。
滚烫的药汁灼烧着唇舌,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一路灼烧至五脏六腑!这苦,远不及她心中万一!
她仰起头,将碗中滚烫的苦药,如同饮鸩止渴般,一饮而尽!
药汁滚烫,苦涩灼心。
她却浑然不觉。
冰封的眸子,倒映着山下那片燃烧的焦土与血色的战场,空洞,死寂,再无一丝波澜。
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角,残留着一线浓黑的药渍,如同为这尘世…画下的最后一道绝望的封印。
焦土之上,菩提何寻?
药碗两端,尘缘已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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