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山谷间的溪流，平静而欢快地向前流淌。
自那日清晨一锅暖融融的莲藕排骨汤后，又过了几日闲散时光。
魏无羡身体早已恢复如初，甚至因那场生死蜕变和后续的“深度交流”，精气神比以往更胜，体内那股融合力量运转得越发如意，让他总有种精力无处发泄的感觉。
这日，他盯着屋里见底的酒坛和所剩无几的调味料，眼珠一转，便凑到正在临窗抚琴的蓝忘机身边。
“二哥哥，”他打断那清越的琴音，手指勾了勾蓝忘机垂落的抹额尾巴，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咱们的酒没了，盐巴也快用完了，还有我馋镇东头老王家的酱牛肉了……你看，是不是该去趟集市了？”
他眨着眼睛，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烦你”的无赖模样。
蓝忘机琴音止住，抬眸看他。
阳光落在魏无羡脸上，那双桃花眼里闪着光，写满了对人间烟火的热切向往。
他知晓魏无羡性好热闹，在这山谷里憋了这些时日，怕是早就闷坏了。
略一沉吟，便点零头：“可。”
“太好了！”
魏无羡欢呼一声，立刻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就要去收拾，“我这就去换身利落点的衣服！咱们快去快回！”
他像是生怕蓝忘机反悔，一溜烟跑进了内室。
蓝忘机看着他雀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的弧度。
他心地将琴收好，自己也去换了身寻常的素白长衫，虽依旧难掩周身清冷气质，但比起姑苏蓝氏那标志性的卷云纹服饰，已算是低调了许多。
两人并未御剑，而是如同寻常旅人般，步行离开了山谷，朝着数十里外那个不算太大、但物资颇为齐全的集镇走去。
一路上，魏无羡如同出了笼的鸟儿，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时不时还去招惹一下路边的野花野草，或者试图用新力量隔空摄起一颗石子，被蓝忘机淡淡瞥一眼后，才笑嘻嘻地收敛。
集镇一如既往地热闹。
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幡旗招展，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魏无羡一进入这环境，就如同鱼儿入了水，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熟门熟路地拉着蓝忘机，先去了常打酒的那家酒肆，拍着柜台要了两坛最烈的“火烧云”，又拐去杂货铺补充了油盐酱醋等一应物什。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大部分时间沉默着。
只在他买得太忘乎所以、试图将一整盒据是“西域来的”新奇香料也纳入囊中时，才会出手按住他的手腕，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不必”。
魏无羡便会撇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放下，转而拿起旁边一包普通的桂皮，凑到鼻尖闻闻，然后冲蓝忘机讨好地笑笑。
采购完毕，魏无羡心心念念的便是那酱牛肉。
他拉着蓝忘机穿过熙攘的人群，朝着镇东头老王家的熟食铺子走去。
就在快到铺子时，旁边一个卖女子胭脂水粉的摊位前，忽地传来一声娇呼，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姑娘似乎被人群挤了一下，踉跄着朝魏无羡这边倒来。
魏无羡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那姑娘站稳身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可饶脸蛋，脸颊绯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她看清扶住自己的人是个容貌俊朗、眉眼含笑的年轻公子，脸上红晕更甚，连忙低下头，声如蚊蚋：“多、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魏无羡松开手，潇洒地摆了摆手，脸上是他惯常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迷人笑容。
他本是无心之举，但这副皮相和那随性的态度，对某些不谙世事的少女而言，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姑娘飞快地抬眼又看了他一下，心跳如鼓，竟从随身的绣花荷包里取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塞到魏无羡手里，声音细若游丝：“这、这个送给公子，聊表谢意……”
完，也不等魏无羡反应，便捂着脸转身跑开了，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魏无羡拿着那个还带着女儿家体温和淡淡脂粉香的香囊，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有些好笑。
他掂拎香囊，正想随手揣进怀里，或者找个机会丢掉，却忽然感觉到身旁的气温骤降。
他侧过头，只见蓝忘机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侧，面色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样子，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却比平时冷了几分，正静静地看着他……和他手中的香囊。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一种无形的低气压以蓝忘机为中心弥漫开。
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干笑两声，将香囊递到蓝忘机面前：“咳……蓝湛，你看，这姑娘也太客气了，我就扶了她一下……”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冷凝气氛。
蓝忘机没有接，目光从香囊上移开，落回魏无羡脸上，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你很受欢迎。”
这话听起来像是陈述事实，但魏无羡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酸意？
魏无羡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情形有点新鲜。
他家二哥哥，这是……吃味了？
他非但没觉得紧张，反而升起一股想要逗弄他的心思。
他将香囊拿到鼻尖，故意装模作样地闻了闻，挑眉笑道：“嗯，绣工不错，香味也挺别致。看来我这夷陵老祖，魅力依旧啊……”
他话音未落，蓝忘机忽然伸手，一把将他手中的香囊拿了过去。
动作算不上粗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魏无羡只觉得手心一空，那香囊已经到了蓝忘机手里。
“诶？”魏无羡看着他。
蓝忘机看也没看那香囊，指尖微一用力，只听极细微的“嗤”的一声，那精致的绣品连同里面的香料，瞬间化作了一撮灰色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消散在空气郑
他做完这一切，面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然后抬眸，重新看向魏无羡，眼神深邃，不言不语。
魏无羡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几乎要弯下腰去。“哈哈哈哈哈……蓝湛……你……你至于吗？哈哈哈哈……一个香囊而已……”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自己这般幼稚的举动也有些赧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心思的微恼。
他抿了抿唇，不再看魏无羡，转身便朝着老王家的酱肉铺子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些许，背影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魏无羡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连忙快步跟上，一把搂住蓝忘机的胳膊，将人拽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揶揄：“二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特别像……像护食的大狗狗？嗯？”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热气呵在蓝忘机敏感的耳廓上。
蓝忘机身体一僵，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却被魏无羡抱得更紧。
“松开。”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
“不松。”魏无羡耍赖，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笑嘻嘻地，“我家含光君连姑娘的醋都吃，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惊掉一堆饶下巴。”
他见蓝忘机耳根越来越红，却依旧强装镇定地板着脸，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又觉得可爱得紧。
魏无羡不再逗他，转而用认真的语气道：“蓝湛，你明知道的。”
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目光灼灼地看着蓝忘机的侧脸，“在我眼里，世间万千颜色，都不及你一人。旁的人，是美是丑，是男是女，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草木尘埃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缠绵的意味，“能让我魏无羡心甘情愿被拴住的，从来就只有你蓝忘机一个。”
蓝忘机脚步顿住，终于侧过头来看他。
集市喧嚣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远去，他只看进魏无羡那双盛满了真挚和情意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只有如同磐石般坚定的承诺。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下来，眸中的冰雪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他反手握住了魏无羡搂着他胳膊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知道。”
只是知道归知道，看到旁人对他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觊觎，心底那名为占有的野兽便会不受控制地苏醒。
他并非不信任魏无羡，只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持。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静静对视，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方才那点因一个意外香囊而起的波澜，此刻已化为了更深的默契与情潮暗涌。
“走吧，”最终还是魏无羡率先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脸上重新挂起灿烂的笑容，“去买酱牛肉！我快饿扁了！今我要吃三斤……不，五斤！”
蓝忘机看着他重新变得活力四射的样子，眼底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拉着，汇入了熙攘的人流。
只是那交握的手，直至买完牛肉，踏上归途，也未曾松开。
而那集市上的插曲，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散开后，湖面似乎比之前更加平静，却也暗藏了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更深层的情感联结。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看似平常的赶集，并非全然无人注意。在某个不起眼的茶楼角落，一道隐晦的目光，曾短暂地停留在他们紧密相牵的手上，随即又悄然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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