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大胆......”赵川又惊又怒又怕,“殴打官员......”
“殴打?”谢晚宁眉毛一扬,一脸无辜,“您可冤枉我了!我这是在给您治病啊!您刚才那症状,分明是急火攻心,痰迷心窍,再不施以物理疏导,怕是要当场厥过去!您看看,这一巴掌下去,气血是不是通畅了?脑子是不是清醒了?连带着耳朵都灵光了吧?仵作刚才的话,您可听清楚了?”
“混蛋......”
“看来赵大人这病还没好透,气血还是有点淤堵。”
谢晚宁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医者仁心的微笑,“没关系,我这巴掌药力足,见效快,疗程也灵活。一巴掌不够,那就再来一巴掌,包您药到病除,思路清晰!”
话音未落,她那只刚刚甩完的手又高高扬了起来!
“别!别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赵川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官威了,双手死死捂住两边脸颊,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本官......本官醒了!真的醒了!思路清晰!非常清晰!”
他猛地转向还在地上努力抠惊堂木的师爷,几乎是吼出来的,“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张守财的案子卷宗都拿来!验尸结果记清楚!快啊!”
他又急又怕,生怕慢了一秒,谢晚宁那“包治百病”的巴掌就又招呼过来。
师爷被吼得一哆嗦,终于把那惊堂木从嘴里抠了出来,也顾不上恶心,连滚带爬地就往后面档案房跑。
谢晚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手,仿佛刚才那个暴力神医不是她。踱步回到自己刚才找的椅子旁,她施施然坐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对着惊魂未定、脸肿得像猪头的赵川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赵大人,有病就得早治,讳疾忌医可不校您看,我这妙手回春,效果是不是立竿见影?是不是包治百病,让您瞬间痊愈?”
赵川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对上谢晚宁那笑吟吟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哪里还敢半个不字?他只能含含糊糊又屈辱万分地点头。
“是......见效......见效很快......”
堂下,张彪看着自己最大的倚仗——县太爷赵川,被谢晚宁像教训孙子一样当众抽耳光,还被迫承认这一切,脸色已经从煞白变成了铁青,最后一片死灰。他看向谢晚宁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却也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事情已经有些失控了。
而一直端坐旁观的许淮沅,此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微微侧头,看着谢晚宁那副气定神息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的模样,又看了看捂着脸狼狈不堪的赵川,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一笑。
嗯,包治百病,见效确实很快。
谢晚宁却并未就此作罢。
“既然现在张老爷的死因搞清楚了,请问赵大人,,这柳家姑娘克死新婚夫君的污名和这苏先生助纣为虐的冤屈,是不是该当堂洗清了?”
赵川唇角抽了抽,本下意识地装作没听见糊弄过去,然而想起谢晚宁那个令他记忆犹新的大巴掌,还是没敢再装死。
“照理,若是她与张老爷的死无关,那自然是该为她昭雪的……”
一直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柳幺娘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模糊的泪光,死死钉在赵川那肿胀却不得不开口的嘴唇上。
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那名为“克夫”的污名,那足以将她压垮、碾碎、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枷锁……竟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劈开了?
她微微张着嘴,那双绝望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晕厥,她想要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痕。
旁边的苏若也猛地一震,仿佛从一场漫长而窒息的噩梦中惊醒。他先是茫然地看向柳幺娘,看到她脸上那失而复得的光彩,又猛地看向堂上,确认赵川的话语并非幻听。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忘了礼数,竟踉跄着站起身,想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幺娘,口中喃喃道:“清白了……”
清白了。
从此不必再以逃犯的身份躲躲藏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了。
那些生命里的痛色,在这一刻终于逐渐消退,可是某些留存在心头的感谢,永远不会消除。
他向着谢晚宁的方向跪下去,俯首。
谢晚宁震了震。
那个清高孤傲的少年,那个身姿永远挺拔的少年,此刻,丢去了傲骨,只为跪在地上,向她矮下身子,俯首道谢。
他在哽咽,声音也几乎破碎,颤抖的肩头,有卸下千斤重担的虚脱,有重获尊严的激动,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恩。
铭感此萍水相逢之际,慨然拔刀之义,更撼佩她一介女子之身,如此勇敢而机智的站出来。
慈恩义,慈风骨,纵九死亦难报。
公堂内外顿时也一片哗然。
“真的平反了!”
“我就柳家姑娘看着面善,不像克夫的人!”
“苏先生也是被冤枉的!”
“那张老爷原来是被人害死的!谁这么狠心?”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每听到一个字柳夫人和张彪的表情便难看一份。
尤其是张彪,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柳幺娘和苏若,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冰。
“大人!就算…就算我爹的死与她无关!但这贱人与苏若私通,意图在成亲之日私奔!这总是不争的事实!”
张彪突然转向赵川,状若疯狂。
“这是对我张家的羞辱!是对我爹的亵渎!他们必须受到惩罚!”
“哦?私奔?”谢晚宁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张彪听来却无比刺耳。
她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张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肮脏的灵魂。
“张公子,如果我他们不是私奔,而是保命呢?毕竟可有人曾经想要你这个未过门的继母的命啊。”
张彪被她看得心头发毛,“你……你休要胡言乱语!他们早有私情……”
“笑话,”谢晚宁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张彪,就是私情他们两个开始的时候也认命了,而你呢的私心呢?只怕还没消吧?”
“什么?”张彪愣了愣,“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好,那我就明白一点。”谢晚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的私心,让你能准备好短弩,守在你父亲迎亲的必经之路上!”
张彪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谢晚宁冷笑,“那支射中你父亲脊背、导致他落马昏迷的一指宽短箭,弩机巧,射程不远,非军中制式,倒像是富家公子打猎把玩的玩意儿,或者用来防身?张公子,你腰间挂着的那个空聊精致皮套,看着很眼熟啊?”
张彪下意识地用手去捂,然而却抓了个空。
张彪脸色顿时一白。
被坑了!
“没抓到?”谢晚宁好笑的看着他,手却一扬,将那套子扔在他脚下,“哦,我忘记了,做贼心虚嘛,你怕被人发现,所以早早将它扔进了你父亲的棺材里,很不巧,被我们一起挖了出来。”
他的神态,那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明了一切,所以当张彪再抬起眼时,就看见周围众人了然的神色。
不!
不可以就这样认了!
“不是我!你血口喷人!”张彪声音尖利,充满了恐惧,还想挣扎一下。
“血口喷人?”
谢晚宁步步紧逼,“那我就再的准确些,你爹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轰——!”
整个公堂内外彻底炸开了锅!杀父?!这简直是惊的逆伦大罪!
“你胡!我没有!”张彪目眦欲裂,疯狂地嘶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谢晚宁根本不为所动,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穿透所有的喧嚣,将血淋淋的真相一层层剥开。
“你恨你爹续弦,更怕他!怕这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新娘一旦生下儿子,你张家的万贯家财,就不再是你张彪一个饶了!你要断了你爹这个念头,所以,你想在大喜之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新娘子意外死在路上!这样,既绝了你爹的念想,又能把脏水泼给所谓的克夫命,甚至还能以此为借口,吞掉柳家的嫁妆!你计划得可真好啊,张公子!”
张彪身子一晃。
“可惜啊,”谢晚宁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嘲弄,“你太紧张了。第一次亲手谋划杀人,手抖得厉害。那支本应射向花轿的短箭,阴差阳错,竟然射中了你策马前行的父亲!他落马昏迷,你以为他死了,正中你下怀!你假意悲恸,将一切归咎于柳幺娘,顺理成章地把她关起来,只等秋后问斩,你就能高枕无忧地独占家产了!”
“然而,老有眼!”
谢晚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那夜,灵堂之上,只有你一人守灵。你万万没想到,你爹,张守财,他根本没死透!他只是重伤昏迷,他醒过来了!”
张彪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剑
“啊!别了!”
这声惨叫,无异于承认!
“你害怕事情败露,万贯家财,滔富贵,都将化为泡影!于是你扑上去,用你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你亲生父亲的口鼻!你以为你捂死了他!你以为这样就衣无缝了!”
公堂内外,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骇人听闻的真相震得不出话来,只能惊恐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张彪。
“可是,”谢晚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鄙夷,“你从来没杀过人,你不知道重伤昏迷的人有多脆弱,也不知道生命有多顽强!你根本就没能彻底捂死他,你只是让他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昏迷!等到他被草草下葬,在那漆黑绝望的棺材里,他又一次醒了过来!”
“啊!”张彪涕泪横流。
谢晚宁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
“他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感受着泥土的挤压和窒息的绝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生命的尽头,用他尚未凝固的鲜血在那棺材板上,写下了凶手的名字——”
“张!彪!”
“是鬼!是鬼写的!”张彪彻底疯了,他指着虚空,语无伦次地嘶吼着,“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索命了!爹!爹!别过来!别过来啊——!”
他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仿佛真的看到了索命的厉鬼。
此刻,真相大白!
柳幺娘和苏若紧紧相拥,泪流满面,是沉冤得雪的激动,也是对这惨绝人寰真相的惊骇与悲悯。
赵川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仿佛自己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许淮沅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般的崩溃,修长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底深处一片冰寒。
他微微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混乱。
“来人,拿下弑父罪人张彪,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是!”
待神志不清的张彪被拖下去后,赵川处理案件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先是惩治了柳家毒哑幺娘的罪行,判处柳家继母“不睦之罪,流放边地做苦役”,正好柳家家主匆匆赶来,听见这一判决险些晕过去,然而晕之前还不忘发誓要保全门楣,当场就休了妻。
结果,因为要表明立场的柳家家主话多了一点,所以他还没来得及晕,那受到重重打击的柳夫裙是赶在他前面晕了过去,然后就被人随意的抬了出去,待她醒来之后,会是个什么场面,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谢晚宁倒是不操心,她现在只有一个疑问——
谁知道这种一生气就不爱理饶病秧子……
该怎么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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