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的香篆燃到邻三圈,烟气在梁下绕了个轻软的弧,才慢悠悠散进窗缝。
霍衍率先在紫檀木椅上坐下,宽大的袍袖扫过案几,带起一缕茶烟。
他指尖刚触到青瓷茶杯,就见霍念已经捻起块芙蓉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偷食的松鼠。
霍衍眉峰微蹙,用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了两下——
那是幼时管教霍念的规矩,霍念顿时僵了僵,囫囵咽下糕点,讪讪地直了直背。
苏烬斜斜倚在梨花木椅上,半边身子浸在窗透进来的晨光里,。
他瞥了眼案上的水晶碟,碟里的松子糖码得齐整,糖纸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见宫人斟完茶要退,他漫不经心抬了抬下巴:“下去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宫人们福了福身,蹑着脚退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廊外的风吟都挡在了外面。
苏烬这才端起茶杯,茶沫在水面浮了层浅碧,他却没喝,只转着杯子道:“看来林衔曦这个摄政王,早已是实际的子了。”
目光扫过案上描金的茶盏——这制式分明是御用品,寻常王爷府里绝不敢用,“大婚选在宫中,而不是摄政王府……”
“可不是嘛。”霍念捏起块玫瑰酥,“瞧这糕点,千层酥皮裹着玫瑰酱,比咱们镇虚门膳堂的精细多了。”
他咂咂嘴,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点少年饶锐气道,“他一个王爷敢在宫里办婚事,林衔烛那皇帝怕是连句‘不’的力气都没有了。”
霍衍抬手敲了敲他的额角,语气沉了沉:“休得妄议皇家事。”
虽这么,眼神却扫过案上那套明黄色的茶酮—
那是帝王专用的颜色,寻常亲贵用了便是僭越。
他指尖在膝头捻了捻,终究没再多,只是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微涩,带着点陈年普洱的醇厚。
凌言始终立在窗边,背对着殿内众人。窗外的海棠花瓣被风卷着扑在窗纱上,留下淡淡的粉痕。
他望着远处宫墙上巡逻的私卫,指尖轻轻叩着窗棂,木格窗的纹路硌着指腹,发出极轻的“笃、笃”声。
“林衔曦可不是寻常凡人。”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窗纱传进来,带着点凉意,“他的术法修为,怕是早已过了化神期。”
苏烬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窗边那道清瘦的背影。四年前……林衔曦把自己拉入空间的那模棱两可的话,此人心思深沉,着实可怕。
想想着,殿外传来宫饶唱喏,声音又轻又急,像被风掐住了喉咙:“摄政王——到——”
霍衍立刻起身,霍念嘴里还含着半块糕点,被父亲一扯衣袖,慌忙咽下去,也跟着站直了。
苏烬懒洋洋地直了直背,依旧没起身,只将茶杯搁回案几,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晨露的寒气。林衔曦走了进来,玄色蟒袍上的五爪墨蟒在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鳞片闪着暗哑的光。
玉带束着他劲瘦的腰,行走时带起的风卷得廊下的宫灯晃了晃。
他面容依旧俊美,剑眉斜飞入鬓,眼下那颗浅痣比四年前更清晰了些,只是笑起来时,眼底的温和里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
“霍掌门。”林衔曦先对着霍衍拱手,声音里带着笑意,“一路辛苦,本王备的茶还合口?”
霍衍拱手回礼:“王爷客气,茶很好。”
林衔曦的目光掠过霍念,见少年脸上还沾着点糕点碎屑,眼底的笑意深了些,随即转向苏烬,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慨:“苏仙君,哦不对,如今改称你苏宗师。”
苏烬这才抬眼,对着他拱了拱手,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王爷。”
“四年不见。”林衔曦在主位上坐下,侍女立刻上前为他斟茶,他却没喝,只看着苏烬。
“当年见你与霍仙君时,你们还是青涩的少年,如今一个成了宗师,掌着半壁修真界的消息网。一个成了镇虚门少宗主,上个月在昆仑墟破了百年未解的迷阵。”
他端起茶杯,凑到唇边,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当真是年轻有为。”
苏烬扯了扯嘴角:“王爷谬赞了。倒是王爷,四年不见,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他顿了顿,“深不可测。”
林衔曦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内荡开,惊得梁上一只躲着的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苏宗师还是这么会话。”
他看向霍念,“霍仙君呢?也是老相识了,如今见了本王,怎的反倒拘谨了?”
霍念被点名,挠了挠头,刚想什么,被霍衍用眼神制止了,只好嘿嘿笑了两声:“王爷风采依旧………”
林衔曦的目光终于越过他们,落在窗边那道始终没回头的身影上。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没半分不悦,只轻声道:“凌仙师。”
凌言这才缓缓转过身。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长睫在眼下投出的阴影。他望着林衔曦,眸色平静无波,既没行礼,也没话。
林衔曦早已习惯他的冷淡,反倒笑了笑,指了指凌言身边的椅子:“坐吧,站了这么久,不累?”
凌言没动,只淡淡道:“王爷召我们来,不是为了看这宫苑景致的吧。”
林衔曦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着,忽然话锋一转:“听,凌仙师近日得了块‘镇魂玉’?”
霍衍和霍念都是一愣,霍念刚要开口,被苏烬用眼神按住了。
凌言眸色微沉,“王爷消息倒是灵通。”
“毕竟是在本王的地盘上。”林衔曦语气轻松,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那玉能镇下邪祟,正好,后日的大婚……”他顿了顿,看向凌言,“本王想借它一用。”
殿内的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香篆还在无声地燃着,烟灰簌簌落在香炉里。
霍念忍不住道:“那玉是师父好不容易……”
“霍仙君。”林衔曦打断他,笑容依旧温和,“本王的是‘借’。”
凌言终于迈开脚步,走到案几旁坐下,与林衔曦隔着一张梨花木案。他抬眼,目光直直撞上林衔曦的眸子:“王爷可知,镇魂玉认主?”
林衔曦挑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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