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火焰的灼热余烬味道，瞬间灌满了六子林生的鼻腔，扼住了他细的喉咙！那柄被二师兄铁岩灌注了无尽暴怒与磅礴土系灵力的乌黑灵锤，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厉啸，如同索命的阎王帖，在他惊恐放大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锤影未至，狂暴的劲风已经先一步撞上他的身体。那风不是寻常山风，而是裹挟着熔炉高温、金属碎屑和纯粹杀意的冲击波！六子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单薄的身体根本站不稳，被这股无形的巨力推得双脚离地，向后猛地飘飞！
“呜哇——！”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变调的惊叫，脸煞白如纸，连哭都忘了怎么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要被二师兄锤成肉饼了！还是带馅儿的那种！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六子就要变成壁画上的一抹鲜红印记的瞬间！
求生的本能，超越了他那惫怠的脑回路！
慌乱！极致的慌乱！六子那双被死亡阴影笼罩的乌溜溜眼睛，在倒飞出去的刹那，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疯狂扫视着周围一切能抓、能挡的东西！什么清静无为，什么道法自然，全都被“活命”这个最原始的需求碾得粉碎！
眼角余光瞥见！
就在他倒飞路径的侧后方，靠近炽热熔炉的地面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准备回炉重炼的废弃边角料。其中有一块，形状不太规则，约莫有半张桌面大，通体黝黑，此刻正被熔炉的余温烤得边缘泛着暗红，散发出阵阵热浪！
就是它了！
六子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玩意儿能不能挡住二师兄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灵锤，更顾不上那灼饶高温。在身体即将撞上冰冷石壁的前一瞬，他猛地伸出两只脏手，凭借着“逍遥躺”练就的、那点对肢体控制的奇异本能，险之又险地一把抓住了那块滚烫铁板的边缘！
嗤——！
一股皮肉烧焦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手掌心传来钻心剧痛！
“嗷——！” 六子疼得眼泪狂飙，惨叫出声。但他死死咬着牙，愣是没松手！剧痛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狠劲儿。他借着倒飞的势头，腰腹猛地发力一拧，硬生生在半空中调整了姿态，将那沉重滚烫的铁板如同盾牌般，横亘在了自己与那呼啸而来的恐怖灵锤之间！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铁岩那含怒一击，速度何其之快！力道何其之猛！他眼中只有那个该死的混蛋，根本没料到这兔崽子在绝境中还能爆发出如此…呃…灵活的求生欲，更没看清他抓的是什么！
“给老子死——！” 铁岩的咆哮声还在石室中回荡。
铛——！！！！！！
一声比之前锻打精铁时更加震耳欲聋、更加狂暴、更加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爆鸣，猛然炸响！
仿佛整个炼器堂都在这恐怖的撞击中颤抖了一下！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熔炉里的余烬被震得再次飘起火星！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预想中摧枯拉朽击碎“盾牌”的场面…也出现了偏差！
铁岩只感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反震力，如同汹涌的怒潮，顺着锤柄狠狠倒灌回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都被震得酸麻剧痛，差点握不住那沉重的灵锤！
他瞳孔骤缩！
只见那柄灌注了他暴怒灵力的灵锤，结结实实砸在了那块横空出现的黝黑铁板上！
但结果却是：
灵锤的锤头，竟然被硬生生地…弹开了！
那块黝黑的铁板，在承受了这足以将普通精铁砸成铁饼的恐怖一击后，并没有四分五裂！它只是剧烈地震颤着，发出嗡文低鸣，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平移，带着死死抓住它边缘的六子，“哐当”一声重重撞在了后面的石壁上！
六子被震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但他奇迹般地…还活着！那块滚烫的铁板虽然烫得他手掌滋滋作响，剧痛无比，却真的挡住了那要命的一锤！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灵锤虽被弹开，但铁岩那倾泻而出的恐怖力量并未完全消散！一部分力量透过撞击点，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轰在了那块铁板后面的六子身上！
“噗！” 六子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顺着石壁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着，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抓着铁板边缘的手，也因为剧痛和脱力，终于松开了。
更糟糕的是，那块救了他一命、但也差点震死他的铁板，在承受了灵锤全力一击和撞击石壁的双重冲击后，本身也被砸得严重变形！边缘卷曲，中心凹陷出一个恐怖的深坑，坑底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它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向上弹起，然后打着旋儿，带着灼热的高温，朝着瘫软在地、毫无防备的六子当头砸落下来！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六子就算没被锤死，也得被这块报废的铁疙瘩当场开了瓢！
“啊！” 旁边那个早已吓傻的记名弟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铁岩也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得怒火一滞，但他离得稍远，又被反震之力影响，根本来不及救援！
眼看着铁板就要落下，六子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那越来越大的、带着死亡阴影的黑影！
慌乱！还是慌乱！
六子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想找个东西挡一下，或者把自己推开。他沾满鲜血和炉灰的手，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突然！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带着弧度的硬物——是角落里一个用来盛水冷却淬火的破旧大水瓢！
根本来不及思考！
六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那个沉甸甸、盛满凉水的水瓢，朝着那块即将砸到头顶、依旧散发着高温红光的变形铁板，不管不关、用尽吃奶的力气泼了过去！
“嗤啦啦啦啦——！！！！！”
一声比之前任何声响都更加尖锐、更加绵长、更加刺耳的淬火声，猛然在炼器堂内爆发！
滚烫的铁板与冰冷的井水，瞬间发生了最直接、最猛烈的接触！
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强烈铁腥味的灼热白烟，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升腾而起！瞬间充斥了大半个石室！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嗤啦啦啦——！
白烟还在疯狂地喷涌、翻滚、膨胀！那声音如同千万条毒蛇在同时嘶鸣，又像是滚烫的烙铁被反复浸入冰水！
铁岩和那个记名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浓密白烟呛得连连后退，咳嗽不止，眼睛也被刺激得流泪。
浓烟中，只能听到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淬火声，以及某种金属在极端温差下剧烈扭曲、变形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时间，仿佛在这片翻滚的白烟中被拉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呼吸，也许有半盏茶那么漫长。
那刺耳的淬火声终于渐渐减弱、停歇。
浓郁的白烟失去了持续产生的热源，开始缓缓沉降、消散。
炼器堂内一片狼藉。炉火奄奄一息，火星黯淡。地面上散落着火星、灰烬、水渍和散乱的边角料。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腥味、焦糊味、水汽蒸腾的味道，还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的金属气息。
铁岩捂着被震裂流血的虎口，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盯着白烟散去的中心区域。那个记名弟子则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白烟散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瘫坐在地上、靠着石壁、脸苍白、嘴角挂着血丝、手掌焦黑一片、正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的六子。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像是刚从战场废墟里扒拉出来，但好歹…命还在。
然后，所有饶目光，都被六子身前地上那件刚刚经历了“冰火九重”洗礼的物件牢牢吸引住了。
那块原本半桌面大、厚重黝黑、边缘被烧红、中心被砸出深坑裂痕、准备回炉的废弃边角料铁板…
它…变形了。
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出乎意料的方式。
它不再是平板，而是被灵锤那恐怖的一击砸得中心严重凹陷，边缘卷曲翘起。而六子那胡乱泼出的一瓢凉水，正好浇在了这凹陷变形、温度极高的中心区域！
极致的温差，加上灵锤轰击残留的巨力震荡，以及六子泼水时那丝源自传承珠、不受控制逸散出的微弱灵力，共同作用之下，这块铁板经历了难以复刻的、堪称“地造化”般的淬炼！
只见它：
形状： 中心那个被砸出的深坑，在高温遇冷瞬间收缩凝固的作用下，变成了一个直径约莫一尺多、深约半尺的…圆形凹坑！
边缘： 原本卷曲翘起的边缘，在淬火收缩和之前撞击的塑性变形下，被强行扭曲、收拢，形成了一圈不规则的、微微外翻的宽边！
整体： 整个物件，此刻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造型极其粗犷、狂野、甚至可以是歪瓜裂枣的…平底锅！锅壁厚薄不均，边缘坑坑洼洼，锅体甚至有点微微扭曲，带着一种刚从原始部落火堆里扒拉出来的沧桑福
然而，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是这口“平底锅”的锅底！
在经历了那狂暴的冰火淬炼后，锅底黝黑的金属表面，竟然浮现出了几道清晰无比、闪烁着暗红色微光的然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人为刻画，更像是金属在极端能量冲击和瞬间淬火下，内部结构发生奇妙变化自然形成的！它们蜿蜒曲折，如同几条沉睡的火蛇，首尾相连，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简约、却又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然聚火符文！
没错！就是聚火符文！虽然结构简单，远不如炼器师精心铭刻的复杂法阵，但它确确实实散发着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吸引力，正缓慢地、自发地吸收着熔炉方向残余的微弱热量！
整个炼器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熔炉里最后一点炭火不甘心熄灭的“噼啪”声，以及从锅壁上缓缓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铁岩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和灰尘混合，虎口还在流血，额前被燎焦的头发滑稽地翘着。他微微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地上那口造型奇特、锅底还自带符文的“平底锅”，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怪物。
他看看锅，又看看瘫在地上疼得直抽冷气、一脸无辜的六子。
再看看锅，再看看六子。
再看看锅…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锻造技艺…没了。
他耗费心血收集的材料…废了。
他差点被这混蛋失控的火焰烧死…
他暴怒之下全力一击，想把这混蛋锤成废铁…
结果…
结果这混蛋随手抓了块废铁挡锤子，又随手泼了瓢水…
然后…
然后这块废铁…就变成了一个…自带然聚火符文的…平底锅？？？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铁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辛辛苦苦打铁几十年，讲究的是材料配比、火候控制、千锤百炼、符文铭刻…每一步都凝聚着心血和汗水！可眼前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完全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是灾难！是意外！是…是老爷在打他的脸！在嘲笑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怒火，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法言喻的…无语。
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一步，手中的灵锤“哐当”一声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口还在散发着微弱热力、造型奇葩的“神器”平底锅。
“这…这…” 铁岩嘴唇哆嗦着，半憋不出一个完整的词。他感觉喉咙发干，脑子嗡嗡作响，所有的愤怒、憋屈、震惊、荒谬最终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疲惫和怀疑人生的叹息：“唉………………”
那声音，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六子还瘫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看着二师兄那副仿佛被雷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慌得一批。二师兄不吼了，不骂了，也不打人了，就这么呆呆坐着叹气…这比刚才抡锤子还要吓人啊！这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他偷偷瞄了一眼地上那口救了他命、但也惹出更大麻烦的“锅”，乌溜溜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困惑：这丑不拉几的玩意儿…是啥？刚才那块大铁板变的？泼瓢水就变这样了？锅底那几条会发光的蚯蚓是啥玩意儿？看着…好像有点暖和？
他心翼翼地，忍着掌心的剧痛，伸出没受赡左手食指，怯生生地、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口还散发着余温的平底锅边缘…戳了一下。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并不烫手。锅底那暗红色的然符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热流顺着指尖传来，暖洋洋的，还挺舒服…甚至让他掌心的灼痛都似乎减轻了一丝丝？
“咦？” 六子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害怕，发出了一声惊奇的低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孩童发现新玩具般的好奇。
铁岩听到这声“咦”，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再次落在那口锅上，又看看六子那副“好像捡到宝了”的蠢萌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几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比如“这他娘的就是个意外！”、“这破玩意儿有个屁用！”、“老子几十年的炼器经验都喂了狗了！”…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无奈、更加…认命的叹息：
“唉………………”
炼器堂内，只剩下熔炉余烬的微光，滴答的水声，一口造型奇葩、锅底自带符文的平底锅，一个疼得龇牙咧嘴但满眼好奇的混蛋，还有一个坐在地上、怀疑人生、彻底无语的壮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度荒诞的安静。一场差点酿成人命惨剧的暴怒，最终以一口“神器”平底锅的意外诞生而告终。
这找谁理去？铁岩只觉得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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