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转头看向一边的生烟:“这里的物资都是外面临时运进来的,再过不了几就要耗光了,您留在这里怎么办?”
“怎么办?”王西元眉间冷然:“这些年我不是好好地活过来了么?”
“你还要过那样暗无日的日子?”
王西元道:“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也不相信这些年星辰司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解法。”
苍黄一时语塞。外面雪境虎视眈眈,寒山裂死病肆虐,蜜合叛军四起,竟无一处安稳之地。若只是考虑“活着”这两个字,确实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雪境竟然有星辰司这么个衙门,他大感兴趣:“若星辰司还在,我倒是想去会会他们。”
王西元“嗤”地一声笑了:“观星的全都不得好死。凸碧国不是从皇帝到下面的大臣都爱观星吗?哪一个有好下场?”
苍黄愣了一下,没有话。
生烟发现王西元越越不对劲,连忙扯了两下他的衣角。
王西元全然不在意,也没有发现苍黄的神色不对,又正色道:“念紫,若在外头熬不住了,就早些回来。这儿虽清苦,却不必提防人心险恶。”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苍黄,“我看你们有个叫苍黄的孩子不错,你平日莫要太过倔强,该依靠他时便依靠些,别总把心事闷在肚子里。”
生烟闻言立刻飞红了脸:“爹爹你在胡些什么?苍黄就在这里呢!”
苍黄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苍黄。”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王西元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是老糊涂了。”罢意味深长地拍拍苍黄的肩,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
苍黄连忙追了出去,从怀里拿出地图:“王老先生且慢,不知您可识得这地图上的标记?”
王西元拿过地图,眯起眼睛看了一阵,忽然面色骤变:“这图你是哪里得来的?”
苍黄道:“是木先生留下来的。”
“你们的到处挖坑想要找我们的那个木先生?”
“是。”
“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地图?”
“这……晚辈不知。”苍黄察觉到王西元的异样,“是有何处不妥?”
老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地图边缘:“这张地图虽然是仿刻的,却是我和念紫她娘一起画的,亲手呈给了李若丹。”
苍黄和生烟对看了一眼:“这位木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总感觉他和李若丹有莫大的渊源。”
“你们看这里。”王西元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蜿蜒的线条,“这是地下暗河暖流,当年我们奉旨在此处修建祠堂。”他指尖重重点在几个标记上,“表面是祠堂,实则是水文监测站。还有这里,这些是往紫霞庄运送物资的转运驿站,李若丹严令保密,泄露者——“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苍黄指着另外一处问道:“这又是什么?”
王西元沉思半晌,回答道:“这是火药库。”
生烟凑近了看,觉得不可思议:“火药库?这里旁边不远就有火药库?”
王西元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村落建筑:“这个地宫原先并没有这样大,从那一边开始,便是我们用火药炸开的。那些火药后来还剩下了很多,于是我们专门建了一个地方保存下来。”
“还有多少火药?”苍黄问。
“非常多,还可以炸开一个一模一样的地宫。还有各处医师祠堂里有一些,如今不知还有多少。”
“这个地宫要这么多火药?而且为什么还要留这么多?”生烟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么多他们一直住在火药桶旁边。
“这个地宫没有完全建完,本来是在另一边还要开一个也做生存测试的。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
苍黄环顾四周,这个偌大的地宫里再建起这样大一个村落,耗费的精力比想象中要大许多。
他把地图拿回来,感叹道:“也难怪李元一觉得他爹花钱大手大脚做一些不靠谱的事情,建这样一个地宫耗费的人力物力可真不。”
“那是自然。”王西元道:“不然当年凸碧国的皇帝怎么会给人一把火烧了永明宫,最后尸体都没找到?其实地表上的永明宫只是牛上的一根毛,地下的无夜宫才是真正烧钱的主。就是花费太过巨大,最后让叛军把林风的整个后宫都屠光了。”
听到这里,苍黄的脸色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把地图重新收起来:“苍雪他们在暖流里发现了一种怪鱼。若真到了人类不得不藏身地底的那日,或许可以……”
“什么鱼?”王西元猛地抓住苍黄手腕,浑浊的眼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那个病恹恹的丫头发现的?快带我去问她!”着就拉着苍黄往苍雪住处奔去。
生烟连忙追上去:“十三,你们进去不得!”她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不由得满脸绯红。
苍黄不解:“为什么?”
生烟一时语塞,她总不能早上看到晚照赤身裸体地抱着苍雪吧?她急得跺脚,脸红到了脖子根:“总之现在不能,他们……”到“他们”二字,再也不下去了。
苍黄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问:“哦,是大师兄?还是阿照在里面?”
生烟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从背后传来璇的声音:“我在哪里?”
自从那和苍雪坦白了过去种种之后,不知为何,这些日子里璇一直辗转难安。他和苍黄睡在同一屋,苍黄几乎每都要听他翻来覆去碾一夜的床板。
苍黄望着生烟绯红的耳尖,原以为是大师兄终于开了窍。却不料……
“竟是晚照那子……”他在心底暗叹。
在地宫昏暗的灯火下,璇抱剑而立的身影显得格外孤清。苍黄不禁想起这些年来,这个剑术超群的师兄在情事上竟是这般愚钝。
那年苍雪头风发作,璇连夜翻遍藏书阁典籍,摞起的书卷比他人都高,可偏生他只与诗页院长商讨药方,对苍雪本人却只字不提。
后来为让体弱的苍雪修习剑术,他自创化繁为简的剑招,却也只是假托温夜长老之名传授,从不肯亲自指点。
寒山上下谁不知璇对苍雪的情意?连新入门的弟子都能出几段轶事。偏生当事人拧巴着不肯言明。
“大师兄啊……”苍黄望着璇被灯火映得发青的侧脸,想起自己曾多次劝他表明心迹。每回刚起话头,这木头人便要板着脸训斥:“胡袄!”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骗得过谁呢?苍黄暗自苦笑。
莫是他,便是随便拉个杂役弟子,怕也不会信璇这套辞。
苍黄想:他是男的他都不信。要是他知道大师兄背着自己偷偷做那么多事情,他恐怕都控制不住自己爱上大师兄。
该不会真让晚照那子捷足先登吧?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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