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十多年一晃而过。当初襁褓中的婴儿和被遗弃的幼童，都已长大成人。
兰赐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超出年龄的沉稳，常年穿着简单的校服或打工时的旧t恤，眼神平静，只是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走路做事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兰宝则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个头比赐矮了半截，仗着家里宠爱，吃得圆滚滚的，总穿着时下流行的潮牌，头发也染得花里胡哨。他走路喜欢晃着膀子，看人带着点挑衅，话更是咋咋呼呼，典型的被宠坏的二世祖。
这晚饭，饭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微妙。
柳如懿不停地给宝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宝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抱怨：“妈，这排骨不够味儿，明让爸带我去吃西餐！”
兰强在一旁乐呵呵地应着：“行行行，我儿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赐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对桌上的菜没什么兴趣，他下午打工回来晚了，只想快点吃完回房间看书。
“对了宝，你上次月考成绩单呢？拿来我看看。”兰强突然想起来。
宝动作一顿，眼神闪烁：“哎呀爸，提那个干嘛，吃着饭呢。就那样呗。”
“什么叫就那样？！”兰强脸沉了下来，“你哥这次又是年级第一，还拿了奖学金，你呢？及格了没？”
宝不耐烦地把筷子一扔：“烦不烦啊！他读书厉害，让他读去呗！将来家里的公司还不是我的？我学那些干嘛？”
柳如懿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呢。宝还，以后会懂事的。再了，咱们家也不指望他死读书。”她瞟了一眼默默吃饭的赐，话里有话，“有些人啊，书读得再好，也是外人，心眼多了，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赐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抬头，也没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夹枪带棒的影射。
兰强听了柳如懿的话，再看看低头吃饭的赐，又看看一脸不在乎、还在挑剔菜色的宝，心里那点担忧又冒了出来。赐这子，是越来越出息了，学习好，人也稳重，听在外面打工，老板都夸他能干。反观宝……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将来家产……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行，得防着点赐，不能让他威胁到宝。
吃完饭，赐照例收拾碗筷。宝则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还嚷嚷着：“妈，给我削个苹果！”
柳如懿一边给宝削苹果，一边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赐的背影，眼神复杂。
赐没回自己那个狭、阴暗的房间，而是去了阳台。他从旧书包里掏出一本专业书，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看了起来。这是他一中难得的清静时刻。他在一家快餐店打零工，虽然辛苦，但能赚够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不用看兰强夫妇的脸色。学校里的生活则完全不同，老师欣赏他的勤奋，同学也愿意和他亲近。上次参加物理竞赛拿了一等奖，班主任还特意在班会上表扬了他。
“赐，又在用功啊？”隔壁班的一个胖乎乎的男生路过楼下，仰头喊道，“明篮球赛，三班那帮子扬言要打爆我们，你可得来啊！主力中锋！”
赐放下书，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知道了，明准到。”
看着楼下同学远去的背影，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学校里的认可和篮球场上的挥汗如雨，让他短暂地找到了归属感和自信。
但一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他又变回了那个心翼翼、寄人篱下的孤儿。
家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绷。
兰宝越发觉得兰赐碍眼，尤其是在学校里听到别人夸赞赐成绩好、球打得棒之后。
他开始变着法子找赐的麻烦。今弄坏赐刚买的二手复读机，明藏起他的作业本。赐找他对质，宝要么梗着脖子不承认，要么就嬉皮笑脸地：“哎呀，不心碰坏的，谁让你放那儿挡道？一个破玩意儿，回头让爸再给你买个新的嘛。”
柳如懿听见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对赐：“宝不是故意的，你是哥哥，让着点弟弟。再，一个复读机而已，多大点事。”转头却给宝塞零花钱，让他去买新出的游戏卡带。
兰强看在眼里，有时会皱着眉呵斥宝两句“别老欺负你哥”，但从无实质性的惩罚，反而常常在饭桌上敲打赐：“在外面别总想着出风头，安分点，家里不是养不起你。”赐默默听着，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只是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打工的快餐店。
这傍晚，赐打工回来，刚走到区附近，就听到一阵惊呼。原来是隔壁单元的一个老太太买菜回来，没注意脚下，被一个乱放的滑板绊倒，摔在路边一个废弃的沙坑旁，眼看就要滚下去，手里的鸡蛋、蔬菜撒了一地。周围人有的在喊“哎呀”，有的在想要不要扶，怕惹麻烦。赐想都没想，扔下背包就冲了过去，抢在老太太彻底滑落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尽力气将她往上拉。他常年干活，力气不，硬是稳住了老太太。旁边一个年轻人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把老太太扶了起来。
“哎哟！谢谢！谢谢你啊伙子！”老太太惊魂未定，连声道谢。
“是赐啊！好样的！”有人认出了他。
“这孩子反应真快！有劲儿！”
“多亏了你，不然老太太这一下可摔得不轻！”
周围的邻居七嘴八舌地夸赞着，连带着之前救过赐的王阿姨和张大妈也闻声赶来，看到是赐救了人，更是赞不绝口：“赐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赐有些不好意思，捡起散落的蔬草给老太太，确认她没事后，才默默拿起自己的背包回家。
这事很快就在区里传开了，连带着兰强和柳如懿也听了。两人正在饭桌上数落兰宝模拟考又不及格，听到邻居在楼下议论赐救饶事，脸色都有些微妙。
“哼，就爱出风头。”柳如懿撇撇嘴，心里却莫名有些发堵。这子，怎么运气就这么好？
兰强没话，端着饭碗，眼神闪烁不定。赐这子，不声不响的，胆子倒是不，力气也大。再看看旁边还在抱怨考试太难、只想着用他钱买新手机的兰宝，兰强心里那股不安又扩大了。这要是再过几年……赐会不会……
夜深了，兰宝早已在自己的大房间里睡死过去。主卧里，兰强辗转反侧。
“如懿，你睡着没？”他低声问。
“没，烦着呢。”柳如懿的声音带着倦意。
“你……赐这子，现在外面名声越来越好，学校里老师喜欢，邻居也夸。他要是真存了别的心思……”兰强没把话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柳如懿沉默了一会儿：“他敢？我们养他这么大，他还想反咬一口不成？”话虽这么，她的语气却没什么底气。
“人心隔肚皮啊。”兰强坐起身，摸到床头的烟盒，“宝什么样，你我心里清楚。将来家里的公司，要是没个强硬手段，能落到他手里？万一赐从中作梗……”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那……你想怎么样？”柳如懿的声音有些发颤，“上次……差点就……”她想起上次被王阿姨她们找上门的狼狈。
“上次是咱们太急了，也太蠢，直接扔掉当然不校”兰强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冷，“得想个办法，让他自己‘犯错’，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没脸待在这里，也没人会再相信他、帮他。”
柳如懿的心一紧：“让他犯错？怎么犯？”
“比如……偷东西？”兰强压低声音，“家里的，或者……公司的。只要抓个现行，报了警，他这辈子就算完了。谁还会相信一个贼？”
柳如懿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冰凉：“这……这能行吗？万一……万一被发现了是我们……”
“心点，做得干净些，就不会有万一。”兰强掐灭烟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为了宝，我们没得选。你也不想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最后便宜一个外人吧？”
柳如懿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想到了宝，想到了兰家的财产，又想到了赐那双越来越沉静、有时却锐利得让她心惊的眼睛。最终，她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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