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围观的百姓哄笑起来。知府脸色铁青，重重拍下惊堂木：\"周显诬告良民，杖二十！路杊当堂释放！\"
走出衙门时，已微亮。路杊一直沉默，直到远离人群才开口：\"那玉佩......\"
\"确实是父亲的收藏。\"汪璒微笑，\"我让春桃偷偷放到你房里，就知道周显会栽赃。\"
路杊突然将她拉到一条暗巷中，狠狠吻住她。这个吻比马车里那个更加炽烈，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不尽的情愫。
\"汪璒，\"他在她唇间低语，\"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汪璒轻抚他脸上的淤青：\"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活着，好好的。\"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新的一开始了。而他们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立夏这日，汪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汪璒正在书房整理近日所得的证据，春桃匆匆来报：\"姐，京城来人了，是老爷派来的。\"
她心头一跳，连忙迎出去。厅中立着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正是父亲身边的亲信周管事。
\"周叔？\"汪璒惊讶道，\"父亲有何急事，竟劳动您亲自来？\"
周管事面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老爷吩咐，必须亲手交到姐手郑\"
信纸上是父亲熟悉的笔迹，但比往日潦草许多，显是匆忙中所写。汪璒越读，手指越是冰凉——
\"......朝局动荡，御史台弹劾我汪家与江南亏空案有涉......汝速与兵部尚书之子结亲，方可保全家族......勋乐已安排一切，十日内完婚......\"
信纸从她指间滑落。周管事低声道：\"老爷还有口信：'璒儿，此次汪家能否渡过难关，全系于你一身。'\"
汪璒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早知会有联姻一日，却不想来得如此突然，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势下。
\"姐......？\"春桃担忧地唤道。
\"我没事。\"汪璒强自镇定，\"周叔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容我想想如何回复父亲。\"
待周管事退下，她立刻派人去寻路杊，却得知他一早就出门了，是去城西买琴弦。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汪璒站在廊下，望着雨帘发呆。这场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就像她的命运，突然就被砸得七零八落。
\"姐，当心着凉。\"春桃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路杊回来了吗？\"
\"还没。这雨下得这么大，他怕是找地方避雨去了。\"
汪璒点点头，心中却有不出的不安。她回到书房，机械地继续整理证据，却总忍不住望向窗外。
直到掌灯时分，路杊才回来。汪璒听到动静，立刻撑伞去迎，却在廊角停住了脚步——路杊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可怕，而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决绝的冷漠，仿佛一夜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
\"路杊！\"她唤道，\"你去哪了？我让人寻了你一整...\"
路杊微微侧身，避开她伸来的手：\"随便走走。\"
三个字，冰冷如铁。汪璒的手僵在半空：\"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路杊绕过她，\"我去换衣服。\"
汪璒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那个在马车上热烈吻她的人突然变得如此疏远。
接下来的几日，路杊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主动找汪璒，即使碰面也冷淡疏离。汪璒几次想与他深谈，都被他找借口避开。
第五日清晨，汪璒终于忍无可忍，在花园堵住了路杊。
\"你到底怎么了？\"她直接问道，声音因连日的委屈而微微发颤。
路杊垂着眼睫：\"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走得太近。\"
\"就因为我是姐，你是乐伎？\"汪璒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以为我们已经...\"
路杊猛地抽回手：\"汪姐请自重。\"
这一声\"汪姐\"像一记耳光，打得汪璒倒退半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路杊：\"你叫我什么？\"
\"汪姐。\"路杊面无表情地重复，\"我想通了，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些日子...不过是一场梦。\"
\"梦？\"汪璒声音拔高，\"那些...那些亲吻也是梦？\"
路杊下颌绷紧：\"一时冲动罢了。汪姐即将嫁入高门，何必与一个乐伎纠缠不清？\"
汪璒如遭雷击：\"你...你怎么知道...\"
\"全府上下谁不知道？\"路杊冷笑，\"汪勋乐已经派人开始准备嫁妆了。\"
原来如此。汪璒终于明白他反常的原因。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想嫁，正在想办法推掉这门亲事...但路杊冷漠的眼神让她心如刀割。
\"所以你这些的疏远，就是因为听我要嫁人？\"她声音发抖，\"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判了我死刑？\"
路杊沉默片刻，硬邦邦道：\"问与不问，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汪璒几乎是喊出来的，\"如果你肯问一句，就会知道我根本...\"
\"汪璒。\"路杊突然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别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汪璒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雨，又开始下了。
当晚，汪璒病倒了。高烧不退，满嘴胡话。春桃急得团团转，连夜请了大夫。
\"忧思过度，又感风寒。\"大夫把完脉，开了几副药，\"需静养，切莫再受刺激。\"
药煎好了，汪璒却不肯喝。她蜷缩在床上，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摇头。春桃无奈，正要强行喂药，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路杊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接过药碗：\"我来。\"
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路杊在床边坐下，轻声道：\"把药喝了。\"
汪璒睁开眼，看到是他，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你不是...要到此为止吗？\"
路杊沉默地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唇边。汪璒别过脸去。
\"你走。反正...反正我要嫁人了，与你何干？\"
路杊的手微微发抖，却坚持举着药勺：\"把药喝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汪璒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喝了。药苦得她皱起眉头。路杊一勺一勺地喂，直到碗底见空。
\"什么秘密？\"汪璒哑着嗓子问。
路杊放下碗，轻声道：\"我发现那批绣品的下落了。\"
汪璒一怔，随即挣扎着要坐起来：\"在哪？\"
\"别急。\"路杊按住她的肩膀，\"今夜我要去确认一下。你好好休息，等我消息。\"
汪璒抓住他的手：\"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你病成这样，怎么去？\"路杊难得柔和了语气，\"放心，我只是去探探路，不会轻举妄动。\"
他起身欲走，汪璒却不松手：\"路杊...关于婚事...\"
\"不必解释。\"路杊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我明白。家族责任...重于个人私情。\"
汪璒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不明白！我根本没想嫁...\"
\"睡吧。\"路杊轻轻挣脱她的手，\"我亮前回来。\"
房门轻轻关上。汪璒望着那扇门，心如刀绞。她总觉得路杊今晚有些不对劲，却不上来哪里不对。
雨，下得更大了。
路杊冒雨来到城北一处偏僻的仓库。这里是织造局的秘密库房，平日少有人来。他绕到后墙，找到一处松动的砖块，从中取出一把钥匙——这是他从李管事那里\"借\"来的。
门锁\"咔嗒\"一声开了。路杊闪身进入，点燃一支蜡烛。仓库里堆满了木箱，每个都贴着封条。他很快找到了标记\"牡丹锦\"的那几只。
撬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精美的绣品。路杊心取出一幅，翻转过来对着烛光细看——果然！在绣品背面，用特殊丝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受贿官员的姓名、时间、金额！
\"找到了...\"路杊心跳加速，迅速从怀中取出纸笔，开始抄录。
正抄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路杊立刻吹灭蜡烛，屏息躲在箱后。
\"明明看到有光...\"一个粗犷的男声道。
\"搜！\"另一个声音命令道，路杊浑身一僵——是汪勋乐！
脚步声越来越近。路杊将抄录的纸张塞入靴中，悄无声息地向后门移动。就在他即将到达门口时，一个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
路杊侧身闪避，顺势一个肘击打在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路杊趁机冲向门口，却被另一个壮汉拦住了去路。
\"路杊，果然是你。\"汪勋乐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我早该想到，一个乐伎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查账...\"
路杊冷笑：\"汪少爷好雅兴，半夜来仓库赏绣品？\"
汪勋乐不理会他的讥讽：\"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什么东西？\"
\"别装傻！\"汪勋乐突然暴怒，\"你从书房偷走的册子，还有今晚抄录的名单！\"
路杊暗自庆幸已将之前的证据藏在安全处。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汪少爷什么，我听不懂。\"
\"给我搜！\"汪勋乐一挥手，两个打手立刻扑上来。
路杊早有准备，一个扫堂腿放倒一人，另一拳直击另一人面门。但他毕竟寡不敌众，很快被第三个偷袭者从背后重重踹了一脚，乒在地。
\"按住他！\"汪勋乐喝道。
路杊被死死压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汪勋乐蹲下身，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最后问一次，东西在哪？\"
路杊啐了一口血沫：\"你猜？\"
汪勋乐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匕首猛地刺入路杊大腿！
\"啊！\"路杊咬牙忍住惨叫，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不？\"汪勋乐转动匕首。
路杊疼得浑身发抖，却依然摇头。汪勋乐拔出匕首，又是一刀刺在肩头！
\"硬骨头是吧？\"汪勋乐狞笑，\"带走！醉仙楼地窖的刑具，够你享受一晚上了。\"
路杊被拖出仓库时，雨已经了些。他模糊地想，阿璒此刻应该睡着了吧？希望她好好养病......希望她......幸福。
血混着雨水，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汪璒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
梦中，路杊满身是血，被锁在黑暗的地牢里，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直直望着她，嘴唇开合似乎在什么，可她怎么也听不清...
窗外，刚蒙蒙亮。汪璒一把掀开锦被：\"春桃！\"
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姐？怎么了？\"
\"路杊回来了吗？\"
\"还没...\"春桃欲言又止，\"姐，您脸色很差，再休息会儿吧？\"
汪璒摇头，强撑着起身。高烧虽退，但头依然昏沉。她穿上外衣，忽然瞥见梳妆台上多了一样东西——路杊常戴的那枚木簪！
\"这是...\"
\"昨晚路公子放在这儿的。\"春桃低声道，\"他...若他亮未归，就让奴婢交给姐。\"
汪璒的手指触到木簪，心头猛地一颤。木簪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路杊歪歪扭扭的字迹：\"牡丹锦在城北仓，密信藏于簪郑\"
她急忙拧开木簪顶端——里面果然卷着一片纸，展开是密密麻麻的名单与数字，正是那批绣品背面记录的贪官罪证！
\"不好！\"汪璒脸色煞白，\"他出事了！\"
正慌乱间，姜夏夏突然闯了进来，连门都没敲：\"璒姐姐！出大事了！\"
她跑得太急，发髻都散了，脸上毫无血色：\"我家厨娘今早去醉仙楼送菜，看见......看见他们拖着一个血人进了后门，那饶衣裳......像是路杊！\"
汪璒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春桃和姜夏夏连忙扶住她。
\"姐别急，也许是她们看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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