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沈念的神经里疯狂搅动。每一次“母亲之茧”的剧烈脉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灵魂上。她蜷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只能看到不远处那团包裹着十二的、刺目到令人晕眩的幽蓝光茧，以及光茧中那个扭曲抽搐、发出无声嘶吼的瘦身影。
支援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通道外响起，越来越近，却被那撕裂灵魂的嗡鸣和“茧”内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彻底淹没。沈念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狂暴的能量和剧痛撕扯、溶解。背包里的日志烫得像块烙铁，后背的皮肤仿佛已经焦糊。
“十二…停下…”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见。
就在这时，那团包裹着十二的幽蓝光茧，亮度骤然攀升到顶点！仿佛一颗微型的蓝色太阳在岩洞中炸开！刺目的光芒让沈念瞬间失明！紧接着——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爆裂声，伴随着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光茧中心扩散开来！
沈念感觉自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被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堆满废弃培养槽的角落！金属槽哐当巨响，尖锐的边角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温热的液体流下。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岩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碎石落地的簌簌声和沈念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那撕裂灵魂的嗡鸣和“母亲之茧”狂暴的脉动，竟然…停止了？
沈念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
幽蓝的光茧消失了。
十二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扯烂的破布娃娃，软软地瘫倒在距离“母亲之茧”几米远的地方。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被撕裂了好几处，露出下面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幽蓝纹路，此刻正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消失。她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泥泞和碎石划破的血痕。手腕上那串蛹壳手环，光芒彻底熄灭，几颗蛹壳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她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那张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一丝透明的涎水，深黑色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而那个被厚重防雨布覆盖的“母亲之茧”，此刻也恢复了平静。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它内部蕴含的庞大而邪恶的生命力，但那种狂暴的、即将破茧而出的躁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安的…蛰伏。
支援的刑警终于冲进了岩洞，强光手电的光柱四处扫射，看到洞内的景象和倒地的沈念、十二，以及那个诡异的覆盖物时，都倒吸一口冷气。
“沈顾问！你怎么样？” 一个刑警冲过来扶起沈念。
“我…没事…” 沈念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昏迷的十二，“她…十二…快…救她…”
*
市局特殊监护病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十二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她依旧昏迷着，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瘦的身体在宽大的病号服下几乎看不出起伏。手腕上那串裂开的蛹壳手环已经被取下，放在旁边的无菌托盘里。医生已经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令人困惑：除了极度营养不良、脱水以及一些轻微的外伤，她的身体各项指标…竟然出奇地“正常”，甚至可以是“健康”。那些曾经在她皮肤下显现的幽蓝纹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念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臂和脸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后背被日志灼烫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震撼却挥之不去。赵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地看着监测仪上平稳的曲线。
“她体内的‘Nectar’残留…或者那种神经活性碱…在爆发后，似乎…沉寂了？” 赵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仪器几乎检测不到异常波动。就像…耗尽了？”
“耗尽了？” 沈念看着十二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痛苦的神情烙印在她脸上，“为了强行激活‘母亲之茧’？”
“更像是…为了压制它。” 赵明沉吟道，“根据你描述的爆发过程，那最后的光茧爆炸和冲击波，更像是她体内积累的所赢Nectar’能量被瞬间引爆，形成了一次强大的反向冲击，强行中断了‘母亲之茧’的激活进程，也…耗尽了她自己。”
压制？沈念想起十二最后那声凄厉的尖叫和痛苦扭曲的模样。那真的是压制吗？还是…失控？
“她手腕上的东西，” 赵明指了指托盘里的蛹壳手环，“初步分析，那些蛹壳碎片蕴含的神经碱浓度极高，而且结构极其不稳定，像是一种…活性的催化剂或者增幅器。可能就是它，在次声波和十二自身痛苦情绪的双重刺激下，引发了那场恐怖的爆发。”
“她…到底是什么？” 沈念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在爆炸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十二那双被幽蓝吞噬的眼睛里，除了痛苦，还有一丝…绝望的挣扎？
“编号‘十二’…玛莎的‘鳞翅目计划’第三阶段观察日志里，只提到了你母亲林晚秋（L..q）这一个核心实验体。” 赵明翻看着沈念带回的那本日志的复印件，“这个女孩…像是计划之外的产物，或者…是玛莎销毁计划中侥幸逃脱的‘残次品’？你母亲藏匿了她…”
“残次品…” 沈念看着病床上那个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女孩。她赤着脚，满身泥泞，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活了这么多年，守着那个恐怖的“茧”，承受着非饶痛苦…仅仅是因为她是“残次品”？
“周队那边有消息吗？” 沈念转移话题，心却沉甸甸的。
“有！好消息！” 赵明精神一振，“‘贪婪’（G）在轮机舱深处安装的强化次声波发射器，被周队带人强行破坏了！陈松被成功救出！虽然受了惊吓，但生命体征平稳，正在接受检查。‘贪婪’（G）在混战中跳海，目前正在搜捕！‘傲慢号’被控制住了！”
“太好了！” 沈念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海上的危机暂时解除，陈松获救，“母亲之茧”也重新蛰伏。但“贪婪”（G）逃脱，意味着隐患仍在。而且…十二的身份和状态，依旧是个巨大的谜团。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十二，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沈念和赵明立刻屏住呼吸。
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空洞，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深深的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的目光在洁白的屋顶上茫然地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坐在床边的沈念。
当她的视线落在沈念脸上，尤其是看到她手臂和脸颊上包扎的纱布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没有言语。十二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念，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非饶死寂，也不再是痛苦爆发时的混乱和幽蓝。而是一种…沈念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困惑和…难以言喻的…脆弱？
仿佛一个在漫长黑暗噩梦中沉沦了太久的人，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清醒，看到了光。
她干裂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那沉重的眼皮再次缓缓合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已经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
但就在她重新陷入昏睡的前一秒，沈念清晰地看到，一滴极其微的、透明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
这滴泪，像一颗冰冷的火星，落在了沈念被重重谜团和冰冷真相冻结的心湖上。这个被编号为“十二”、浑身肮脏、衣不蔽体、如同幽灵般在黑暗中游荡的女孩，她身上那层坚硬而诡异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感化的过程，如同在极地坚冰上凿开的第一道裂痕，缓慢，艰难，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而隐藏在这脆弱表象下的，关于“嫉妒”（J）和“真正的钥匙孔”的秘密，似乎也随着这滴泪，悄然融化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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