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田间的粟穗在微风中轻轻颔首，穗子沉甸甸地垂下，宣告着收获的季节近了。顾言站在田埂上，伸手捻开一穗粟米，金黄的颗粒饱满坚实，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抬头望了望色——晴空万里，正是收割的好时候。
“可以收了。”他回身对站在廊下的沈星晚道。
沈星晚正将晾晒了一夜的夏被收起，闻言点头：“那今日便开始吧。我去准备些吃食，田间劳作费力气，得多备些。”
顾言回屋取了镰刀，那是他前几日特意打磨过的，刃口闪着冷冽的青光。他试了试刀锋，确认足够锋利，这才走向田间。镰刀挥起落下，粟秆应声而断，发出清脆的“嚓嚓”声。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既割断了秆子，又不至于过深伤及根部——这些秸秆晒干后，是极好的柴薪。
沈星晚将夏被收好，便去了厨房。她淘了新米，又取了些昨日从镇上带回的腊肉，切成薄片，准备焖一锅腊肉饭。夏日劳作出汗多，光喝粥不经饿，这样有油水的饭食才顶事。她还煮了一大壶金银花茶，用井水镇着，待会儿送到田间去。
念初听要去田里帮忙，早早地换上了轻便的短衫，跟在沈星晚身后打转。“姐姐，我也能割粟米吗？”
“你还，用镰刀危险。”沈星晚摸摸他的头，“不过你可以帮忙拾穗——爹爹割下的粟穗，有些会掉在地上，你去捡起来，好不好？”
“好！”念初用力点头，觉得自己也能派上用场，很是高兴。
日头渐渐升高，顾言已割倒了半垄粟米。金黄的穗子整齐地铺在地上，散发着谷物特有的清香。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后背洇出一片深色，但他动作不停，只偶尔直起身，用搭在颈间的布巾擦把汗，又弯下腰去。
沈星晚提着食篮和茶壶来到田间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将东西放在田埂树荫下，唤道：“顾言，歇歇吧，喝口水。”
顾言应声抬头，见是她来了，便放下镰刀走过来。沈星晚斟了满满一碗凉茶递过去，他接了一饮而尽，清凉微苦的茶汤滑入喉间，瞬间缓解了燥热。
“先吃饭。”沈星晚打开食篮，腊肉饭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又取出一碟酱菜、几个煮鸡蛋，都是顶饱的吃食。
两人在树荫下席地而坐，念初也凑过来，手捧着自己的碗，里面盛了少少一些饭。他吃得津津有味，不时抬头看看爹爹，又看看姐姐，觉得这样在田边吃饭格外有趣。
“下午我跟你一起割。”沈星晚吃着饭，忽然道。
顾言顿了顿，看向她：“不必，我自己可以。”
“两个人快些。”沈星晚坚持，“再，我也不是没做过农活。早年在家汁…也是下过田的。”她声音渐低，似乎想起了什么。
顾言沉默片刻，点零头：“那好。你割半垄便歇着，莫要逞强。”
饭后稍作休息，沈星晚也拿起了镰刀。她的动作不如顾言娴熟，但胜在细致，每一穗都割得干净整齐。两人并排向前，一人一垄，金色的粟穗在身后越铺越长。
念初果然认真地跟在后面拾穗。他的身影在田垄间穿梭，发现一穗掉落的粟米便如获至宝，心翼翼地捡起，放进沈星晚特意为他准备的竹篮里。虽然捡的不多，但他那份认真劲儿，让顾言和沈星晚看了都忍不住微笑。
日头渐渐西斜时，整片粟田已收割完毕。金黄的穗子堆成了几座山，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顾言将镰刀收起，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背。沈星晚也直起身，额发被汗水粘在颊边，脸颊因劳作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回去歇着吧。”顾言看着她，“剩下的我来。”
沈星晚确实累了，便没有推辞，牵着念初的手先回了听竹轩。她烧了热水，让念初洗了澡，自己也简单擦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衫，这才觉得浑身的疲惫缓解了些。
顾言则留在田间，将粟穗捆扎成束，一捆捆运回院中晾晒场。那里早已清扫干净，铺上了竹席。他将粟穗均匀摊开，确保每一穗都能晒到阳光。做完这些，色已近黄昏。
晚饭是沈星晚用新收的粟米熬的粥，金黄粘稠，米香扑鼻。配上清爽的菜，简单却美味。顾言连喝了两碗，才觉得缓过劲来。
“明日开始打场。”他放下碗道，“晒上两三日，穗子干了便可脱粒。”
沈星晚点头：“我明日做些糕饼，打场时方便带着吃。”
墨尘摇着扇子，慢悠悠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你二人辛勤数月，终见成果，可喜可贺。”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打场脱粒最是辛苦，须得注意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谢先生关心。”顾言应道，“我们省得。”
接下来的几日，听竹轩里满是忙碌的身影。白日里，顾言和沈星晚在晾晒场打场脱粒。顾言用连枷捶打晒干的粟穗，沈星晚则在一旁用簸箕扬去秕谷杂物。金黄的粟粒如雨落下，在竹席上堆积成山。
念初也来帮忙，虽然做不了重活，但他会拿着扫帚，将散落的粟粒扫拢在一起。有时候一阵风吹来，扬起的谷壳迷了他的眼，他便揉着眼睛跑到沈星晚身边，惹得沈星晚又好气又好笑，忙用清水给他冲洗。
午后最热的时候，三人便回屋歇息。沈星晚会端出镇在井里的瓜果——那是顾言前几日从镇上买回的甜瓜，用井水冰过，清凉甘甜，消暑最好。三人坐在廊下，吃着瓜，着闲话，虽累却也惬意。
墨尘这几日也没闲着。他在书房里整理典籍，将一些受潮的书册搬出来晾晒。见顾言他们打场辛苦，便亲自下厨，炖了一锅绿豆汤，加了冰糖，晾凉后送到晾晒场去。
“歇歇吧，喝碗汤。”他将汤碗递给顾言和沈星晚，“夏日劳作，最易中暑，须得多补充水分。”
“劳先生费心了。”沈星晚接过，感激道。
墨尘摆摆手，看着满场的金黄粟粒，捋须微笑：“丰收在望，老夫看着也欢喜。”
如此忙了三日，所有的粟米都脱粒完毕，装满了整整五个大陶瓮。沈星晚仔细封好瓮口，收入粮仓——那是顾言特地在厨房旁隔出的一间屋，干燥通风，最适合储粮。
看着满满的粮仓，两人相视一笑，心中满是踏实。有了这些粮食，今冬便无虞了。
这日晚饭后，沈星晚取出新做的夏衣——那是她用一匹月白色的细棉布缝制的，料子轻薄透气，正适合夏日穿着。她递给顾言：“试试看合不合身。”
顾言接过，回屋换上。再出来时，沈星晚眼睛一亮——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他少了些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清朗。衣袖宽窄合度，腰身收得恰到好处，显然是她用心丈量过的。
“很好。”顾言低头看了看，唇角微扬。
沈星晚又取出一件水绿色的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我用同色的布给自己也做了一件。”
“好看。”顾言看着她，认真道。
沈星晚脸一热，低头叠起裙子。这时念初跑过来，仰着脸：“姐姐，我的新衣裳呢？”
“自然有你的。”沈星晚笑着取出一件鹅黄色的衫，上面用红线绣了几只翩飞的蝴蝶，活泼可爱。念初欢呼一声，立刻就要换上。
廊下灯火温暖，一家三口都换上了新制的夏衣，连墨尘也凑趣，换上了一件竹青色的薄衫。四人围坐，喝茶话，夏夜的风吹来，带着金银花的清香。
粟米入仓，新衣上身，夏日的生活就这样徐徐展开。有汗水，有收获，有彼此相伴的温馨，这便是听竹轩的初夏时光。往后还有长长的夏日，但只要有粮在仓，有衣在身，有人在乎，便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夜深了，星子满。顾言吹熄了廊下的灯，与沈星晚并肩回屋。明日还有明日的活计，但此刻，他们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满足。
初夏尚浅，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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