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的血珠坠在青石板上时,苏瑾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那朵妖异的红莲,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这标记与刺客心口的、林夫人裙角的,竟是一式一样的纹路。
\"去太医院后苑。\"萧鸣的剑刃在晨光里划出冷光,他伸手按住她欲抬的手腕,\"我先去。\"
苏瑾怡抬头看他。
他眉骨绷成锋利的线,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了一下——那是她熟悉的、他强压情绪时的模样。\"一起。\"她抽回手,骨刀在袖中硌着臂,\"槐树上的东西,可能和活祭有关。\"
柳先生突然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扣住案角:\"苏姑娘,且慢。\"他从袖中抖出半张残图,边角染着暗褐的血渍,\"赤焰媚局,环环相扣。
你们前脚出府衙,后脚......\"
窗外突然炸开喊杀声。
苏瑾怡转身时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鞋面上也不觉得疼。
府衙外的影壁后窜出七八个蒙面人,腰间悬着带棱的短刀,刀鞘上缠着红绳——和半月前劫囚车的刺客,连装备都如出一辙。
\"张校尉的亲兵刚死,刺客就到。\"萧鸣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剑穗扫过她手背,\"他们在等我们离开书房。\"
苏瑾怡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望着院中的禁军士兵正抄起长棍迎敌,突然想起柳先生方才未完的话——这哪里是巧合?
分明是有人在盯着他们的动静,算准了他们要去太医院,所以在此时围堵。
\"守仪门!\"她拔高声音喊,目光扫过廊下的火油坛,\"搬火油到影壁后!
萧鸣,跟我上钟楼!\"
钟楼的木梯被踩得吱呀响。
苏瑾怡扶着褪色的朱漆栏杆跃上顶楼,往下望去,刺客正分成三股往院内涌。
左路奔向后院的卷宗房,右路直扑马厩,中路的带头者提着双锤,目标分明是她和萧鸣所在的主院。
\"他们想毁证据、断退路、杀主谋。\"她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萧鸣耳中,\"左边第三棵槐树下有绊马索,让士兵把刺客往那引。\"
萧鸣的剑指在她身侧虚点:\"看中路那穿黑靴的,靴底沾着西市的黄泥——是周侍卫的人。\"
苏瑾怡瞳孔微缩。
周侍卫是赵统领的副手,而赵统领半个月前刚调去协管太医院防卫......她突然抓住萧鸣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太医院后苑的槐树上,可能根本不是线索,是陷阱!\"
楼下传来闷响。
一个刺客被绊马索绊倒,立刻有禁军扑上去用长棍锁住他的肩。
可更多的刺客从墙头翻进来,月光被他们的刀光割得支离破碎。
苏瑾怡数到第十七个蒙面人时,后槽牙咬得发酸——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刺杀,是清剿式的围杀,要把他们困死在府衙里。
\"徒二进院!\"她扯着嗓子喊,转身时腰间的骨刀撞在栏杆上,\"火油坛点着!\"
火星溅起的刹那,影壁后腾起橙红色的光。
几个刺客被火舌舔到衣襟,惨叫着滚进花池。
苏瑾怡趁机往下冲,骨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正砍中迎面扑来的刺客手腕。
那人吃痛松手,短刀当啷落地,露出腕间刺着的红莲——和林夫人裙角的纹路,连花瓣数目都分毫不差。
\"活祭的位置,你们到底怎么确定的?\"她压着刺客的后颈撞向廊柱,骨刀尖抵住他耳后,\"是不是有人给你们送消息?\"
刺客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渗出来:\"苏仵作果然聪明......\"他的喉结动了动,\"可你再聪明,也猜不到谁......\"
\"心!\"
萧鸣的声音像炸雷。
苏瑾怡本能地侧头,一道冷光擦着她鬓角飞过,钉进身后的柱子——是淬毒的飞镖,尾羽染着暗红。
她回头时,看见萧鸣的剑刃还保持着挥砍的姿势,袖口被划开半寸,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
\"你......\"她的声音发颤。
\"我没事。\"他扯下腰间的丝绦缠住伤口,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这飞镖的角度,是从东墙第三片瓦下来的。\"
苏瑾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东墙下的阴影里,一道黑影闪过,腰间玉佩的光泽晃了晃——是林夫人房里的丫鬟常用的翡翠平安扣。
她刚要追,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转头看时,方才审问的刺客已经没了呼吸,嘴角泛着黑紫。
\"又是毒。\"萧鸣蹲下来翻开刺客眼皮,指腹沾了沾他后颈,\"这里有针孔,是被远程毒杀灭口。\"
晨雾漫进院子时,最后一个刺客被拖走。
苏瑾怡站在满是血污的青石板上,看着禁军士兵抬走尸体,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半个月前劫囚车的刺客,也是这样,死无对证。
\"苏姑娘。\"柳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那本《野史辑录》,封皮被火烤得卷了边,\"我查了更详细的记载。
血咒要的不是普通皇室嫡脉,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鸣的后颈,\"是受过血契的龙裔。\"
苏瑾怡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昨夜在晨光里瞥见的、萧鸣颈后淡红的龙纹胎记,想起他总在她查案时突然出现又消失,想起方才他替她挡飞镖时,那副仿佛早有预料的冷静。
\"柳先生,你的血契......\"她的声音发涩。
\"需要用心脏祭炼。\"柳先生的手指叩在\"续命\"二字上,\"赤焰盟要的,是能承载血咒的容器。\"
萧鸣突然转身走向偏厅,剑穗扫过苏瑾怡的手背。
她望着他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他每次回避问题时,都是这样挺直脊背,像座拒人千里的冰山。
深夜,书房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瑾怡翻开柳先生新拿来的《玄门秘录》,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血咒的阵图,中心位置用朱砂标着\"龙裔心\"。
她的指尖停在\"需至亲之人取心,方得大愿\"那句,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竹叶被压折的轻响。
她抓起骨刀平窗边,月光里只余一道窈窕的影子。
等她追到院角,那影子却转进了假山洞,再出来时,变成了林夫饶模样。
\"苏姑娘。\"林夫饶声音像浸了蜜,\"你怀疑萧鸣?\"
苏瑾怡的骨刀抵住她咽喉:\"你怎么知道?\"
\"他颈后的胎记,我在二十年前见过。\"林夫人抬手抚上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块玉,\"但苏姑娘,有些秘密,知道得太早,会要人命的。\"
她后退两步,隐进紫藤花架的阴影里。
苏瑾怡追过去时,只捡到半片碎玉——是方才东墙下那道黑影身上的翡翠平安扣,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血。
更漏敲过三更时,苏瑾怡坐在书房案前。
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纠缠的乱麻。
她翻开《野史辑录》最新一页,柳先生用楷补写着:\"血咒反噬,取心者亦受其噬。\"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
那里躺着半片翡翠,断口处的血已经凝了,泛着暗褐的光。
她突然想起林夫人临走前的话——\"知道得太早,会要人命的\",可如果现在不问,等血月当空时,要人命的,或许就是她自己。
案角的烛芯\"噼啪\"炸响,火星溅在《玄门秘录》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苏瑾怡望着那洞,想起萧鸣替她挡飞镖时,袖口下渗血的伤口。
她伸手按住胸口,那里有个温热的硬块——是萧鸣上个月送她的避毒玉,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纸页哗哗翻卷。
苏瑾怡盯着最后一页上的血咒阵图,突然发现阵眼位置的朱砂印子,和林夫人裙角的红莲,竟有着一模一样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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