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7年4月23日,乌萨斯,圣骏堡,0:58
联邦最高委员会(苏维埃)的这场讨论依旧没有结束。
御座上,年轻的皇帝强撑着精神,聆听着臣下们的争论。
几位年长的官僚已经打起了鼾,但是盖不住激烈的争论声。
侍从们将夜宵与烈酒送来,随后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生怕打扰这些大人物的争论。
一位留着上翘的八字胡的官员面红耳赤:
“切尔诺伯格侯爵,我需要提醒您,您极力推行的财政手段风险极大……我过去认为您是缺乏专业性知识才会运用这些手段。”
“霜火”反问:
“那么现在呢?财政部长,你还有什么话要?”
“您既然知晓这些手段的巨大经济隐患,却依然极力推行,我只能理解为,您确信陛下与杜马都不会反对您的意见,而您也准备好让国家承受代价了。”
“没有政策是没有代价的。而且我也不是疯子,我有充足的手段进行兜底。”
“我想向您询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手段能给您这样的底气?如此盲目地大规模举债与融资,透支的不仅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更是我们主权的信用。即便由我们政府主导的企业,也不会愿意接受老是赖漳订单吧?明智的投资者也不会总是往负债累累的国家再追加投资吧?”
“你得太过了,只要让企业与个人相信我们有能力偿付,那么牺牲当下就是可以接受的。”
另一位部长也发问了:
“那他们凭什么愿意牺牲?”
“只要他们能相信即可。”
“这不还是欺骗?”
“这是金融活动,只要持债者相信我们能够支付利息、只要投资者相信我们能够带来回报、只要企业相信我们能够偿付订单,联邦就能源源不断地进行融资——至少在一个任期内,我们的经济将会前所未有地富强。”
财政部长回到了谈话中:
“侯爵,您应该明白,一个放贷人或许会借给赌徒几枚硬币,但绝不会把大量的资产借给信誉不良、负债累累的人。杜马目前批准的债券规模已经够大了,但是您似乎依然觉得远远不够。再这样下去,那些债券的购买者一定会重新评估风险。”
“霜火”回应他:
“你得确实有道理,如果我们的政府已经在明面上负债累累,那么确实很难获得新的融资。但是我们可以发展更多隐性的债务,用移动城市的名义发行债券,还可以用空壳公司、用废置的庄园、用毫无实际用途的土地……隐性的债务不会立刻影响到联邦政府的信用。”
“荒谬!隐性债务和巧立名目的地方债务会让我们的危机更加不可控!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更大的泥潭!”
“你只看得到危机,看不到收益吗?短期内,我们会拥有前所未有的财富,军工企业也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大生产,军队的规模将远超帝国时代……”
几位部长七嘴八舌地争论道:
“债务呢?难道直接抵赖掉?用你想方设法扩充的军队威逼债权人,让国家的信用彻底成为笑话,然后你就只用武力来维持你的统治吗?”
“霜火”叹了一口气:
“乌萨斯进入了新时代之后,不止改变了组织形式,也改变了你们的职务名称,但这不意味着你们担任了现代意义上的部长之后,思维也能跟得上现代……
“我们拥有更多的资本之后,难道我们的盈利能力还会一成不变吗?当我们制造了完美的财报、繁荣的社会、强盛的国家之后,难道人们还会唱衰我们的政权?
“我们会给人们带来更多的信心,这样的信心将会促使人们进一步投资我们,我们赢得投资之后,可以继续满足他们的信心——同时,匀出一些资源,来实现乌萨斯的雄心。”
“如果只是一味借债,那么你要怎么给人们带来信心?光凭演讲与宣传吗?”
所以你们是真的蠢,黑蛇心想。
“我们到时候手中有权力,有现成的财富,难道就不能先给投资者一些甜头吗?比如,按照我的计划,全部城市居民都要尽可能地购买联邦债券,但是我们可以在短期内直接为他们提供大量的社会福利,再稍加宣传,谁会不相信我们?
“在我们的政策下,如果我们的军工企业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那么对于短视的哥伦比亚资本、卡西米尔商业联合会而言,他们难道不会觉得乌萨斯企业是优质的投资项目吗?我们完全可以许诺高收益率,但是只偿付短期的订单与债务。”
“这么做,五年内,甚至三年内,你就可以让乌萨斯从内战的创伤中恢复。那么以后呢?我们不能像企业一样破产了事,只要我们还想发号施令,就不能任由债务侵蚀我们的信用。侯爵,你是乡村出身,而且还这么年轻,你和议长、陛下或许都过于急功近利了……”
“霜火”冷笑一声:
“如果只使用财政上的手段,那我们确实会陷入僵局。但我们的国家难道只有一个部门吗?全方位的改革将会与财政手段同步进校在旧贵族制度被破除时,那些守旧的老家伙将会成为联邦的钱袋子。我们将货币改革之后,也能用更灵活的货币手段应对债务问题。”
“什么?你还想动摇切尔文的法定货币地位?你又想对老贵族做什么?”
“为什么你们对变革总是大惊怪的?首先,切尔文依旧是切尔文,但是依附于源石合成玉体系的货币流通性很差,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日常生活中,人们宁愿用赤金、用源石锭、用合成玉去交易,那还要我们手中的切尔文干什么?”
财政部长扶了扶眼镜:
“不将货币和源石挂钩,那你还想怎么做?和什么挂钩?”
“信用。”
“胡扯!”
“我就没指望你们能立刻理解……这会是一套复杂的体系,我们的货币不会眼巴巴地等着那些堪比死物的石头,而是更灵活地流通于我们的国家、乃至泰拉!如果货币依旧只依托于源石,那么在开采技术出现变革之前,我们绝无可能大量发行货币……”
“这是倒退!货币都不和实物挂钩了,那不就是任由政府操控的废纸?”
“霜火”仿佛在和幼童耐心地科普一般:
“我只不过想将货币的本位从源石、替换成更多更复杂的资产罢了,你难道理解不了吗?改革后的切尔文在明面上依附于我们国家的信用,但我们的信用从何而来?那就是坚实的综合国力,包括科罗萨主矿脉产生的源石、包括我们强大的偿债能力、包括我们现有的债务……”
“你在什么?债务怎么可以用来担保货币?”
“债务怎么就不可以担保货币?我们拥有的债务越多,不越能明我们偿债能力的强大?我们的债务规模大,可以看作很多人愿意借债给我们,反而反映了我们信用的良好。债务就意味着我们的信用!只要人们相信乌萨斯依旧强大,我们就有信用,我们就能保持富强!
“我们先扩大了债务的规模,然后以庞大而良好的债券为担保,发行更多切尔文,再用新增的切尔文去购买其他可作为担保的资产——比如债券,然后用新增的债券为担保,再发行更多切尔文。于是我们的货币发行量就能彻底摆脱矿石产量的桎梏。
“人们不只是出于对乌萨斯的信任而使用我们的货币,更是出于需要我们去偿债、而不得不继续使用我们的货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建立足够强大的武力,使得他人无法通过暴力催债,我们反而能利用武力去掠夺财富。我们既要向内掠夺,又要向外掠夺。
“我使用掠夺这个词,只是因为你们的榆木脑袋能听得懂,仅此而已。下一步,苏维埃与杜马的最主要工作,就是消灭‘国中之国’,旧贵族的庄园、不服皇命的城市,都要被改造。我们没收贵族财产、直接掌控城市税收,就能立即获得一大笔现成的财富。
“我们现成的财富越充实,我们的债务规模也能越庞大,然后以此为基础,我们就能变革切尔文,乌萨斯就能完成前所未有的飞跃。到时候,为我们赢得财富的,不再只有出入敌国边境的士兵,而是出入所有人钱袋子的货币!”
在黑蛇的雄辩面前,在座的专业人士依然发出了疑问:
“这样一来,我们国家的强大完全建立在人们对于乌萨斯的信心,当人们不再相信乌萨斯的强国梦,我们就无法扩大债务、我们就无法发行有效的货币、我们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武备也会崩塌。当千年帝国的梦醒之后,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些活不过百年的人开始忧心数十年后的未来,让黑蛇感到十分讽刺。
现在有现在的手段,几十年之后当然有几十年之后的手段。
就算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一场内战、一场清洗之后,乌萨斯依旧能从零开始,重新建立新的秩序,然后进入另一个上升期……
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向在座的众人举起了酒杯:
“长远来看,谁不会死?在茫茫大梦觉醒之前,尽情享受乌萨斯的盛世吧!”
1097年4月30日,玉门,15:38
陈一鸣穿着一件短袖坐在工地的钢架上。
装着肉夹馍的塑料袋被放在了一旁,因为他要腾出手来读报纸:
“这一套怎么形容的来着?庞氏骗局是吧?拆东墙补西墙就已经够逆了,他这是抵押了东墙来贷款西墙……我草,他这么心急,不会真的是针对我吧?”
“我就知道你在外面不会好好吃饭。”
仇白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坐这里干嘛?这个地方又脏又乱。”陈一鸣装模作样地拿起了午饭。
“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哎呀,弄了我一手的灰,你怎么坐得下去的?”
仇白赶紧跳了下去。
“我垫了一张报纸啊。”陈一鸣边吃边。
“那你看到我来了,为什么不给我垫一张?”
“这张我还要看。”
仇白掸了身上的灰尘:
“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关心?他们准备接你回去了?”
“我看乌萨斯死了好几个市长,基尔夫、闵斯科、察里津的市长都去见先皇了……等我回去了,这几个移动城市随便你挑。”
“我怎么听,乌萨斯的先皇是被你活活饿死的?按我们这边的法,这疆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典型的礼崩乐坏。”
“别听敌对势力的挑拨,我当时只是不知道他在哪,更不知道皇上还要吃饭,而且乌萨斯有圣体崇拜的习俗,死了也不用急着下葬。”
“你还真没把皇帝当回事啊……”仇白感慨。
“我比乌萨斯皇帝还厉害,大家也没把我太当回事。”
“对哦。”
一名身穿工服的人火急火燎地跑来:
“陈大哥!交涉失败了!”
陈一鸣把剩下的馍塞进了嘴里。
“那就只能上了。仇白,把剑递给我。”
仇白无动于衷:
“我还以为你的两只手都断了呢。”
“晚饭我请客,或者我亲自下厨也校”
仇白把一旁的剑抛给了他。
“不用你请,地方我来挑就校”
陈一鸣背上剑,朝着前方的集会处走去。
“陈大哥,那个姑娘是你家里人吗?”
“是我的房东。”
“关系这么好?”
“因为我付了她不少钱。毕竟我是个危险分子,收留我也是个危险活。”
“哦……”
偌大的工地之中,挤满了工人,但是没有人在干活。
大门口被一伙抄着各式各样家伙的人堵住了。
大门里面的工人穿着相似的工服,堵着门口的那群人……似乎也穿着统一的制服。
“兵马司有令,责令你们限期返工!否则将按律治罪!”
陈一鸣缓缓道:
“什么兵马司,别觉得穿上这身人皮、你们就有些人样了。在哥伦比亚,你们应该叫城管;在乌萨斯,你们应该叫纠察队。昔日桀骜不驯的武林中人,如今都竞相成为朝廷鹰犬了……”
“少逞口舌之快!聚众闹事,不服王命,已与谋反无异……”
陈一鸣一伸手,就夺过了“城管”手中的讲稿:
“看样子,你们的意思是,没杀了我们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因此现在官府对我们有不杀之恩,现在应该一边磕头、一边回去上工。是吧?”
“把公文还回来!”
陈一鸣不予理会,将一纸文书交给身后的人群传阅。
“如果你们收了公文,那我们就当你们已经接受告知,如若再犯……”
陈一鸣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
“实话,我和你们这些丝毫没有人权观念的人没什么可的。不涨薪、不减工时,那我们还会闹,越是克扣工资、越是打骂我们,我们就闹得更狠。想叫来官兵杀人,那也请你们随意,反正照现在的样子过下去,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活头。”
“我们可不管你怎么讲!我们通知过了,再不去上工,我们就打!”
“养生丧死都照顾不好的朝廷,也有颜面在这里殴打城市的建设者?”
被兵马司募集的这些人是彻头彻尾的愣头青,他们也懒得辩论,真就抄起家伙冲了过来。
“不准再向前一步,我警告你们!”
陈一鸣抽剑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敢动兵器,我们就有理由打死你!”
棍棒刚越界,就立刻化作了熊熊烈火。
“下次越界,我就不敢保证烧起来的是什么东西了。”
这一刻拄着剑的陈一鸣,隐隐约约地想起来,塔露拉似乎也这么吓唬过执法人员。
他记不清塔露拉究竟有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做过。
但他知道,如果塔露拉站在这里,一定也会这么做。
“该死的术师!我们不理他了!”
那帮人觉得自讨没趣,于是悻悻散去。
工人们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敢得罪官府,毕竟他们还要在这座城里讨生活。
“陈大哥,你要是刚才,他们打伤了我们的弟兄,我们会不会日后更占理一点?”
“别想了,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才真是得不偿失……你们以后想要一直有人罩着,可以去城西的武馆那里交点会费,入了会之后,哪怕老板给你们停发工资、我们也会提供补贴。”
“我们知道了。”
“今你们的老板不想过来谈判,那就散了吧。有进展了就和哥们一声。”
处理完这一带的委托之后,陈一鸣就去找仇白吃饭了。
没什么奢华的大餐,只是两盘普通的盖浇饭。
出租屋炒菜不太方便,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的饭馆解决。
“你挨打了?”仇白向他询问。
“没有啊。”
“那你身上为什么沾了血?”
“有人刺杀我呗。”
他一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乌萨斯在城内找的刺客质量都这么低,有时候他就像铲除路边的野草一样随手解决了。
“你也真是心大,自己一直都没脱离危险,还敢让自己的名声越来越大。”
“挺好的,现在还有回锅肉盖浇饭能吃。”
“又不理我了。”
陈一鸣继续道:
“多少人一的工钱也就吃这么一顿。”
“人家一般自己在家做材吧?”
“不,很多人都没成家。租完房子之后,也没钱买灶台、买锅,就算有这个闲钱,也不一定总是有闲工夫。所以有些人索性下馆子,他们也不想攒太多钱,基本上赚多少就花多少,得过且过罢了。过得可能还不如在城外种地的。”
“那他们就一直穷下去了。”
“是啊。打工人一般也没什么远见,因为他们对未来不一定抱有希望。毕竟吃个盖浇饭都能花完一的工钱,那这日子确实没啥奔头。”
“唉,你老是在吃饭的时候谈这些话题,弄得我心情也不好了。”
“那我给你多点一份浇头,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不要。”
“那就别怪我了。老板!”
“欸!”厨房内有人回应了。
“给我再溜个肝尖!”
“好!”
仇白很无语:
“你不是还在愁工人赚的少吗?怎么还给自己加菜了?”
“工会赚的又不少。”
“啊?那你搞得这个组织,它到底是不是给工友谋福利的?”
“是啊。我们和一些被闹怕聊厂谈妥了、涨薪了,我们就会把岗位优先留给入了会的弟兄们,每一次活动剩余的经费也会以分红的形式返还给弟兄们。”
“这……也没帮大部分人解决问题啊?”
“有的人不愿意争,那也没办法。很多入了会的弟兄,都准备好坐牢、甚至被杀头了,他们冲在前线,干了很多事情,那么他们就应该先获得嘉奖。
“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做到让全市的工人都涨薪。很多人不仅不抗争,还要给我们拖后腿,那么我们也不会惯着那些人。不可能,我们冲在前头,让胆鬼和叛徒背后享福。”
“哦……我还以为你是想做慈善呢。”
“这比慈善管用多了。做慈善,那是只进不出,没有反馈机制是不行的。真的,你也该读一读经济学相关的书。”
“这跟经济学有关吗?”
“这和经济学的思维有关,我可以多教教你。”
“我没兴趣,我倒是挺想学好外语的。”
“外语那我更擅长了,而且我不收你学费,教学效果还绝对有保障……”
“我不交学费,这不是没有反馈机制吗?”仇白托着腮笑道。
“你不要从我这里学个词就乱用……我跟你,连陈警官都夸我教得好。”
“反正她人又不在,你想怎么就怎么。”
“哦,对了……我明要出一趟门。”
“我批准了……我倒想问,你哪是不出门的?”
“晚上不一定会回来。”
“你去干嘛?”
“去见一个我梦到的人。”
“你不想跟我就算了。”
“你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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