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油条锅咕嘟咕嘟吐着泡，金黄的面胚刚滑进油里，就像被挠了痒痒似的蜷起边，油香混着葱花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林羽攥着手机往兜里一塞，鞋跟碾过青石板上的晨露，朝卖早餐的王姨摊前晃过去：“照旧，加个蛋。”王姨的木夹子在瓷碗沿上磕出清脆的响，抬头时眼角的笑纹里盛着热乎气：“林啊，昨儿见你下班时都擦黑了，忙啥呢？”
塑料凳上还带着夜露的凉，林羽把豆浆杯握在手里焐着，看对面修自行车的李叔正跟穿校服的姑娘较真——车链子掉了，姑娘急得直跺脚，李叔却不慌不忙，满手油污地捏着链条往齿轮上挂：“急啥，你看这链条啊，就跟人走路似的，得找准了扣儿，歪一点儿就得摔跟头。”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马尾辫在晨风中晃成个扫帚。林羽忽然想起自己刚毕业那年，在出租屋里对着坏掉的台灯发愁，也是楼下的张大爷拎着工具箱上门，螺丝刀在台灯底座里拧了两圈，“啪”地按亮开关时，暖黄的光把大爷的老花镜都映得发亮。
上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林羽对着电脑屏幕眨眨眼，屏幕上的报表数字跳成一片模糊。隔壁工位的陈姐转着椅子递来一颗水果糖：“午休去不去后面那条街？听新开了家糖水铺，老板娘是从广东来的，熬的银耳莲子羹能拉出丝来。”指尖捏着糖纸发出沙沙的响，林羽忽然想起去年冬，加班到深夜时，前台的周抱着暖手宝晃过来，往他桌上搁了盒热乎的炒栗子：“楼下便利店的大爷，刚出锅的栗子要趁热剥，凉了壳就黏在肉上了。”那些带着体温的细节像颗颗太阳，在记忆里闪着细碎的光，比起报表上的数字，倒更让他觉得踏实。
下班时落起了雨，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远处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团暖黄。林羽把外套顶在头上跑过巷口，看见王姨正忙着收摊，塑料布往油条锅上一蒙，忽然想起早上她提过的话：“我家那子啊，总我在这儿摆摊累，让我去城里住高楼。可你，这巷口的风多凉快，每能见着熟脸儿，比对着钢筋水泥强多了。”雨滴顺着发梢滴在脖子里，他忽然拐进旁边的五金店，买了把透明的塑料伞——上次见王姨收摊时，用的还是把破了边的蓝布伞。
五金店老板老陈正蹲在门口擦鞋，看见他笑出一口白牙：“林啊，上次你帮我家闺女改的作文，老师给贴在黑板报上了，那丫头回家蹦跶得跟兔子似的。”递伞时指尖触到老陈掌心的茧子，林羽忽然想起自己帮老陈闺女改作文的那个晚上，姑娘趴在桌上咬着笔杆，把“妈妈做的饭”写成“妈妈的手在锅里翻啊翻，像在跳圆圈舞”，当时他盯着那行字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比起那些工整的排比句，这带着烟火气的比喻倒更让人心里发烫。
雨越下越大，巷口的老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树叶上的水珠落进青石板的凹坑里，映出晃动的灯光。林羽躲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看卖烤红薯的大爷正把烤得流油的红薯往保温箱里放，深褐色的外皮裂开一道缝，橘红的热气涌出来，混着雨丝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有个穿校服的男生跑过来，搓着手要了个的：“爷爷，上次您多找我钱了，这次给您补上。”大爷眯着眼摆手：“嗨，多大点事儿，你来买，爷爷还能不知道你是实诚孩子？”男生把硬币塞到大爷爷手里，红薯的热气把他的眼镜片都熏模糊了，转身跑时书包带在身后甩成一道弧线。
便利店的玻璃上凝着水汽，林羽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忽然想起时候住在乡下，夏的夜晚跟着爷爷在院子里纳凉，老藤椅吱呀吱呀响，爷爷摇着蒲扇讲“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那时他盯着上的星星似懂非懂，如今看着巷口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忽然觉得生活就像一面清亮的水，照见的不只是别饶故事，还有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处——不是写字楼里的报表数字，不是通勤路上的行色匆匆，而是王姨的热乎油条、李叔的修车唠叨、老陈闺女的作文比喻，是那些带着体温的琐碎，让日子成了能摸得着、看得见的“生活”，而非只是在钢筋水泥间穿行的“生存”。
雨渐渐了，巷口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撒了一路的碎星星。林羽把伞往王姨的摊上一放，转身往家走，鞋底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溅起细碎的光斑。远处传来谁家的晚饭香，混着晚风飘过来，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明早上，该去王姨那儿多买两根油条，顺便告诉她，新伞的伞骨很结实，风吹不翻。生活啊，可不就是这样，在一个又一个平凡的晨昏里，藏着让人忍不住想往下读的热闹与温暖，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刻着人间的烟火，等着有心人慢慢瞧，慢慢品。
路过便利店时，玻璃上的笑脸已经被水汽冲淡了一半，林羽却忽然笑了——比起完美的线条，这不完整的痕迹倒更像生活的样子，带着点笨拙的真实，却让人心里暖暖的。就像此刻巷口的风，裹着雨丝和饭香，轻轻拂过每个饶衣角，又轻轻落在青石板的凹坑里，映着灯光，晃啊晃的，把日子都晃成了一首没什么章法，却格外动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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