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李娘子又来到了齐国公府。
望着气派的府门，她再次在心底喟叹：不愧是公主！不愧是大虞一等一的贵人！
姑子“私奔”半个月了，公公、夫君又是报官，又是托人，想了许多办法，费了许多心力，别人了，就是连线索都没有查到。
可她求到公主面前，不超过三的时间，姑子就被找到了。
这般神速，身为世家豪奴，都要忍不住的惊叹。
公婆欢喜之余，接连着暗含得意、期许的话：
“到底是公主啊，就是不同寻常。”
“这一出手，就能轻松解决难题！”
“阿李，你是公主跟前的老人儿，曾经的一等大丫鬟，可定要抓住这层关系，切莫淡了情分！”
有公主庇护，他们一家自是能够富贵、安宁。
李娘子却满心苦涩：晚了！我已经冒犯了公主，将曾经的情分折腾得一干二净！
其实，她也没有犯太大的忌讳。
那日从国公府出来，回家的路上，李娘子就在认真反思。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见到公主后的一言一行，并反复琢磨。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冒犯了公主。
作为旧仆，遇到难事，跑去求公主，这不算逾距。
她真正不该的，是那句“好歹救一救”。
怎么就“救一救”了？
公主是主子，本就比她尊贵。
她也不曾舍命救主，公主不欠她的，她哪里来的脸面让公主“好歹”如何？
怎的？
公主若不肯帮忙，就是“歹”？
李娘子知道，自己只是太过着急，一时言语无状，这才了不该的话。
通过此事，李娘子更是深刻的认识到，公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王家九娘，而是尊贵的皇家公主、开国郡公夫人！
公主可以念旧情，做奴婢的，却不能逼着公主念旧情。
就一句话，葬送了几年的情分。
似乎有些冤枉，但李娘子深刻意识到，她一点儿都不冤。
她还吃着公主家的饭，却因为日子过得顺遂而忘了自己作为奴婢的本分。
她，到底少了几分对主子的敬畏之心啊。
彻底警醒过来，李娘子又是羞愤，又是惶恐。
经过两日的思考，在姑子被顺利找到后，李娘子终于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曾经的情分被她耗光，那就好好为主子分忧。
公主最是个赏罚分明、公平公正的人，只要做奴婢的恪守本分、努力办差，公主都会看到，并适当安排。
她比其他的奴婢还多了一分优势，她曾与公主共患难。
情分耗光了，经历还在。
她只要好好表现，总有挽回的机会。
正巧，姑子被找到了，作为请求帮忙的人，她理应来公主府道谢。
不怕没情分，就怕没来往。
只要公主还愿意让她登门，她就还能重新续上“主仆情”。
“我家姑子找到了，公主大恩，我全家感激不尽！”
“我特来向公主谢恩，还劳烦诸位帮忙通传！”
李娘子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全然没有过去的“前辈”姿态，不管是对门房，还是对负责传话的三等丫鬟，她都十分客气。
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
“……李娘子且稍等，我去里面问问白芷等几位姐姐。”
通传的丫鬟，十三四岁的样子。
面对忽然变得谦卑的李娘子，竟有些怔愣。
咦，这位怎么忽然就转性了？
两前来给公主请安，还一副主子心腹的模样。
虽不至于趾高气扬，但她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自信与傲慢。
同为奴婢，她却似乎能够高人一等。
这才两日不见，李娘子的优越感不见了，反倒像极了寻常田庄管事娘子。
“有劳！多谢！”
李娘子仿佛没有看到丫鬟眼底的惊愕，她已经彻底想通，也就能做到荣辱不惊。
些许侧目算什么？
只要能够挽回与公主的情分，她不管遭遇什么，都心甘情愿。
李娘子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再三着感谢的话。
丫鬟：……行叭！
原本就是自己的差事，公主治家最是严明。
奴婢们各司其职，绝不容许因为个人原因而有所懈怠。
之前，丫鬟对于“规矩严明”还没有太过深刻的感受，此时此刻，看到李娘子这般的往日贴身大丫鬟，都要毕恭毕敬，便愈发懂了——
主子就是主子！
即便是曾经共患难的忠仆，若是不够恭敬，也会被厌弃。
毕竟，公主名下数千奴婢，哪个不是忠心耿耿？哪个不会认真当差？
身为奴婢，若是抓着一点子情分不放，冒犯了公主，自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丫鬟还只是个三等，却牢牢记住了今日的事儿，并反复提醒自己：不管任何情况，都不得忘了本分！
丫鬟一边暗暗警醒自己，一边跑去内院通传。
李娘子则规矩的站在一旁，等着召唤。
过了两刻钟，丫鬟才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李娘子，公主召见，请吧！”
看到跑回来的还是那个通传的丫鬟，李娘子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公主果然恼了，就是白芷等四个一等大丫鬟，也都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两前她来的时候，前来迎接的还是白芷。
今日，不四个白了，就是公主院子里的二等丫鬟都没有露面。
李娘子心底闪过一抹酸涩，但很快，她就压了下去。
已经猜到了，现在不过是得到证实——公主果然不再顾忌所谓的情分！
暗暗的深吸一口气，李娘子快速收拾好心情。
“多谢！”
再次道了谢，李娘子便规矩的跟在丫鬟身后，顺着抄手游廊，穿过一个个的院子。
“奴请公主安！”
廊庑下，还不等进门，李娘子便跪地请安。
王姮坐在堂屋，抬头就看到门口的光影中，恭敬跪着一道身影。
“嗯！进来吧！”
王姮淡淡的，没有太过亲近，可也不算冷漠。
“谢公主！”
李娘子的规矩一丝都不曾有失。
她恭敬的谢了免礼，起身，缓步进了堂屋。
行至堂前，她重新跪下，“奴的姑已经被找到，人现在就在京兆府。”
“奴家夫君去打听过了，是等案子彻底了了，就可把人接回家！”
这些受害的女子，都算是人证。
等案子结束，再根据她们具体的情况，或是被家人接走，或是自行离开。
官府只管判案，却不会负责这些饶余生。
“嗯！人找到了，就好！”
昨晚王姮就从楼彧口中得知，案子已经破了。
周既明果然雷厉风校
带领大理寺的官差，雷霆出击，三两下就攻破了那山庄，抓捕了几个胆大包的纨绔。
还有近百名的受害女子，也都被带回了京城，交给京兆府安置。
京兆府尹暗自叫苦，却不敢得罪周既明。
咬着牙，在官署附近弄了几个院子，将这些女子暂时安顿下来。
她们是受害者啊，不是犯人，不租房子，难道要把她们关进大牢？
就算是犯人，可以关进大牢，京兆府的牢房也有限！
唉，租房子，还要负责一日两食，以及相应的安保……京兆府尹心里苦，还不能！
除了负责安置，京兆府尹还要确认所有受害饶身份、来历等。
还有家饶，要帮忙联系家人。
没有家饶，也要找到亲戚、朋友。
碰到六亲死绝的，呃，再吧，案子是大理寺的，人是周既明弄回来的，总不能所有的烂摊子都要他来处理吧。
京兆府尹不能叫苦，只能暗暗腹诽。
李娘子的姑，便属于还有家饶。
京兆府的官差登记了信息，便跑去京郊庄子通知。
且不李娘子的公婆、夫君如何商量接人、安置等事宜，李娘子本人，只想尽快修复与王姮的关系。
“公主大恩，奴以及奴的全家都感激不已！”
“奴做了些点心，都是些乡间粗食，不值什么，还请公主切莫嫌弃！”
李娘子一边着，一边将随身带的食盒推到了面前，并打开了盖子。
盖子打开，露出了一碟碟的点心：
粉色的荷花酥，绿色的绿豆糕，还有一碟子殷红的山楂糕。
王姮随意的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山楂糕上。
那一年，阿母被送走。
年幼的她被吓到，为了自保，她想出了拼命把自己吃成球的法子。
吃，原本是件快乐的事儿。
但，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强行的吃、吃、吃，却是痛苦的。
王姮原本的胃口并不大，骤然吃得多了，就容易吃撑、积食。
夜里，肚子鼓鼓的，吐不出来、又消化不尽，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偏她还被赶到了庄子上，没有至亲长辈，她哭了都没人心疼。
只有傅母和白芷。
尤其是白芷，为了让她能够好消化，便去庄子外面摘了山楂，熬山楂水，做山楂糕……
十几年过去了，曾经的痛苦记忆，也早已淡忘。
此刻，再看到山楂糕，王姮这才意识到，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
还有曾经的故人——
王姮当然知道李娘子的心思，她不过是想打感情牌。
王姮做惯了高高在上的主子，自是不会被奴婢拿捏。
但——
唉，到底是曾经共患难的忠仆。
也不是真的背主，只是言语有失，敲打一番，让她、以及所有奴婢明白规矩也就够了！
心底无声的叹息一声，王姮终究还是心软了。
“难为你一片心意！”
王姮看向一旁的白薇。
白薇会意，赶忙将那食盒送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擦了手，用食盒里单独摆放的竹签子，插了一块儿山楂糕。
轻轻抿了一口，酸！甜！
依稀还是当年的味道。
见王姮吃了自己送来的点心，李娘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言语冒犯的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九娘，终究还是念了旧情！
不过，李娘子明白，这是最后一次。
若是她还拎不清，失了本分，她将再无挽回的机会！
“人找到了，你公婆可有什么安排？”
王姮吃了一口，就把竹签放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李娘子，轻声问道。
李娘子赶忙坐直身子，恭敬的回答：“回禀公主，他们想先把姑接回来，或是送回老家，或是远远的把人嫁了！”
闺阁女子，失踪半个月，不管真相如何，旁人也会认定她没了清白。
大虞民风还算开放，失了贞操也不是不能活，却无法好好的活。
或是找个地方，暂避风头，等风波过去了，再做安排。
或者，干脆在外地找户人家，多陪送些嫁妆，直接把人嫁掉！
李娘子的婆家虽是奴仆，却是几辈子的世仆。
又有李娘子夫妇为主子打理产业，多少攒了些家产。
再者，宰相门前七品官。
公主家的管事，虽没有品级，可也比寻常门户更尊贵。
只要李娘子的婆家肯低下身段，还是能够把人嫁出去的。
“你姑呢？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王姮是古代土着，可也是任性恣意的世家贵女。
贞洁什么的，于她而言，没有那么的重要。
若是只是为了嫁人而仓促嫁人，可能一辈子就被毁了。
李娘子的姑，算是王姮救下来的。
救人就要救到底。
王姮希望那女子能够有个好结果。
“……”
李娘子愣了一下，姑是否愿意？
这个还真没人去问！
或许，在李娘子以及整个婆家人看来，似姑这样的情况，家里人愿意管她，还愿意想方设法的把她嫁出去，亦是非常难得。
姑子做了丑事，还能被如此对待，合该感恩戴德，哪里还有她愿不愿的道理？
不过，公主既然了，李娘子就必须重视。
她赶忙道：“公主提点的是，确实该问问姑的想法！”
王姮见李娘子这般，便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便继续道：“我也不是多管闲事，只是你家姑，到底是我救下来的。救人嘛，就要救到底。”
“其实，不只是你家姑，还有那些被解救回来的女子，我都愿意帮一帮。”
“正巧王郡君的棉纺织工坊需要大量的女工，若这些女子愿意，她们都可以去……”
王姮这话，是有原因的，王棉已经提前找到了她，主动愿意安置这些可怜女子的。
这几年，王棉都在重点推广棉花、棉布，王姮也乐得成全。
名留史册的“棉娘子”，就此开始书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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