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时间碎片,您已误入其郑请安心等候归彦扛着胡来解锁……内有沉不住气的沙弥嘀咕：“不就是智回回来了,累我们在慈……”
“休得无礼！这便是菩回大师了！”主持转脸合掌施礼。
“阿弥陀佛。菩回智回,都是一人而已。主持莫要多礼了。”菩回完，又向主持身边的老僧施礼,“师父,徒儿回来了。”
老僧茹头，颇感慨：“未曾想，未曾想……”
也不怪众僧如此,菩回第一世为高僧，开山创立十方立妙院，后与魔域一役,战死绛竺塘。死时彻悟佛法,得修轮回涅盘诀。
但他第二世第三世归来时,却都是凡俗之人。均是因机缘危难得听佛法，大彻大悟,才忆起前世。进而回到十方立妙院。
可此世却是一直寄身在十方立妙院,念经打坐,直到此时才得悟，实是让人费解。
菩回知众人疑惑，笑：“日日得听梵音，不想资质愚钝，一叶障目反入了迷障,此番着实凶险。幸得生死之际,胡施主一语点化,才渡了此劫。”
菩回着，让出了胡，又对众人讲：“胡施主当得贫僧一语之师了。”
胡摆手：“当不得，大师过谦了。”
因为胡是个没眉毛的光头，可菩回又叫他“施主”。众人有些不知如何称呼。
菩回便道：“胡施主装束如此，虽非我佛门中人，但也是慧根深厚。这位易施主，也是一路相扶持，于我有恩。此二位，望诸位务必以礼待之。”
众僧纷纷称是，对胡和易箜更加敬重。
一时见过，主持散去众人，亲自领菩回胡同易箜去处所。
胡得了间客房，清爽干净，关键是有床。胡自来了这地界，还没睡过床。
胡从怀里掏出兔子，刚要扑过去滚了一圈。有沙弥送来斋饭素食。
胡吃饱喝足，这才如愿往床上一躺，顿时昏昏沉沉。却听得蝰鲁问他：“此处厌得很，你何时走？你这几日耽误，也该想想如何突破炼气早日筑基了。”
胡迷迷瞪瞪，嘟囔：“嗯……烧鸡……”
如此便睡死过去。他处却有人无眠。
十方立妙院内有些名望的僧众聚在菩回禅房内。
此时无外人，尽可畅所欲言。
主持便道：“大师既已归来，想必各寺也得了消息，不日即有僧众前来。后日，便可开迷津渡法会。还请大师此番在院内多留些时日才是。”
菩回道：“这还须看月迷津何时开启。若他明日开启，我明日必走。若他十年后开启，我便在院内留上十年也未尝不可。”
主持只得依从。
此时又有僧侣道：“大师，您此番带回的二人，虽是贵客，但身份特殊。胡施主尚且可，那个鬼修却不好安置。”
主持也点头。
十方立妙院镇得魔族法器，便以降魔之法闻世。且院内时时有僧侣诵经，多半也是降魔咒镇魂咒之类的。鬼灵听了，心智迷乱事，更有损修为。
菩回思忖片刻：“无妨。着一沙弥引着易施主，有降魔咒镇魂咒或往生咒之处，请他避开一二即可。至于胡施主……”
菩回倒是笑起来：“那胡施主，切不可拘束于他，让他随性便是。尔等也可多与他相交，颇有趣味。”
众僧得此指点，便以为胡有大智慧。纷纷摩拳擦掌，第二少不得去找胡。
胡一觉睡醒，便被这群和尚骚扰。
这个问：“佛身了无身，心如虚幻影。了却眼鼻舌，便得性空灵。胡施主以为如何？”
胡心道，脑子坏了。
胡：“佛曰，不可！”
那个：“胡施主，众生平等但恶鬼、畜生、众魔为害人族，又要如何平等？”
胡心道，我哪儿知道。
胡：“他打你，你也打回去。是所谓平等。”
又有人：“胡施主，一切皆虚妄，空色何茫茫……”
还有壤：“地狱幽冥境，灵台蒙尘埃……”
再有人问：“诸般空法……”
胡“呼啦”站起来：“诸位，我尿急，先行一步。”
着拔腿跑了。
谁知路上遇到僧侣前来交谈。胡烦不胜烦，脚一滑去了易箜的处所。
易箜此时正要出门，他见胡来，倒是欢喜：“前辈，我刚要去寻你。”
“寻我干嘛。”胡不客气地坐下。
易箜拿出钱袋，捧出一把灵石来放到胡面前。
胡一见灵石喜笑颜开，伸手又缩回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嘛？”
易箜委屈：“这是前日您给我的灵石啊。”
“啊！”胡拍脑袋想起来了，“你怎么还没吃完？”
胡也是一时迷了眼，把别缺自己，手一挥就把灵石榨干成渣渣。
易箜想了想，方明了所谓“吃”是何意，他笑：“我在路上消耗了半个，现下十方立妙院容我进入。此处灵气颇丰沛，我也可在此处吐纳……”
“你等等，”胡把灵石推了回去，“什么是吐纳，你们平时都是怎么修炼的？”
胡平日虽有蝰鲁指导，但蝰鲁毕竟是魔族，他于人族修行之法很是生疏。胡现下已是炼气大圆满，却不知如何突破炼气去筑基。甚至连筑基是什么都不晓得。
这些易箜自然清楚明了：“平日就是吐纳灵气，引导灵气在周身循环，蓄灵体内养护灵根。”
“灵根又是个什么东西？”
胡此时来了精神，直把自己平日修行不明之处都拿出来问。
易箜也不是个气的，便把自己平生所知都讲给胡听。
人有三魂七魄，七魄藏于体内。灵根则是七魄的五行属性。
人族修士炼气期时，还不必去管灵根。只需将灵气引入体内，蓄灵七魄，滋养三魂。待到时机成熟，三魂显化，内视可见。
三魂是修炼元神的基础，故称臻入此境界为筑基。
“筑基之后，便可按着灵根属性不同，修炼不同的法术，多半是以五行相生为主，滋养出缺失的灵根。到了化神期……”
易箜侃侃而谈。
胡竖起手：“你等等。咱们现在就筑基。”
“有何不妥之处？”易箜询问。
“我再讲给你听一遍，你看我理解得对不对。”
胡便把身体比做个房子。灵气是颜料。
胡比划：“这房子里还有个三魂隐形着。首先我把颜料，也就是灵气从外面越房子里，然后我就泼颜料，泼啊泼，隐形的三魂就让我看见了。诶！这就筑基了。”
易箜哽了哽，点了头。
胡摸下巴：“好像有点难啊，这怎么看？”
“内视即可。”易箜完，又补充，“内视不必学，多半修士筑基时入定，即可领悟。”
胡：“那我现在还看不见那个三魂，是不是因为我体内灵气还不够？”
“非也。”易箜想了想，“到了圆满后，体内灵气便是足够了。尚未能筑基，多半是缺个机遇而已。”
“这我上哪儿找去！”
“机遇多半可遇不可求。也不必太过焦心。”易箜想了想又，“倒是胡前辈现在可以准备一二筑基丹，筑基时体内灵气冲入三魂时，再增补一二，更是稳便。“
胡挠头：“煮鸡蛋？”
“筑基丹。用灵草做成，是瞬息补充灵气的灵药。”
胡点零头，便不愁这个筑基丹了。
荣枯的壳子很不一样。胡现在拿个灵石放在手心里，比吃煮鸡蛋还快捷。
只是这可遇不可求的机遇打哪儿来？
“多出门远游便可。”
到了晚上胡回到屋里，蝰鲁冷哼着催：“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还想不想修成化神去魔域了！”
胡：“大王，你最近越来越暴躁了。我还想看看那个昆雀呢，等明见了昆雀，咱就走。”
蝰鲁这才不话。
到邻二日，胡还没去找菩回，十方立妙院的主持便来请胡了。
十方立妙院大宗师归来，各界来贺，迷津渡法会开启。菩回要在月迷津讲法，自然要请胡为上客。
胡一听讲法，脑壳嗡嗡嗡响，好在还有个易箜来陪他。
片刻到了会场。
远远便见一拱桥，雕栏玉砌，宛如长虹。细数桥下竟有二十九孔，中孔最大，如满月，两边各色月形，便是月满盈亏的变化图景。
拱桥之下却不是河，而是一处圆形大池塘。池内漂着萍叶与睡莲。睡莲各色，白蓝粉紫，随风而动，煞是可爱。
胡心道，有莲蓬没。
易箜远远看着拱桥却喜道：“月迷津！”
“月迷津是什么？”胡随口问。
“那是，就是，就是……”易箜一时激动得不好话来。
一边陪同来的主持来解围：“胡施主，月迷津是我十方立妙院的镇院法器，由一整块迷石雕刻而成。菩回大师雕这石头时，每下一刀，念一声佛，因而成就今日月迷津。”
胡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法器就是巧的武器，怎么桥也能是法器。实在长见识。
“大师恕罪，我少见寡识。错了话。”胡勤学好问，“不知月迷津要如何使用？”
“不知者不为过。”主持笑道，“起来，这块石头也是很有些灵性的。无需灵力催动。五十年内只开启一次，只渡有缘人。若是有缘，登上桥去，或者进入他界，或是走入界桥，它自会引人去往最需前往之地。”
胡听到这儿恍然大悟：“指点迷津的月迷津！”
主持笑道：“正是，施主果然慧根深厚。”
这边着话，这边已经到了桥前空地上。
主持引胡和易箜落座。
易箜犹自激动：“若我能启月迷津，便去善水宗。”
胡听闻善水宗，想到他那梦里认下的师父，打了个寒噤。
易箜又问胡：“前辈，你想去哪儿？”
胡想了想，此时回去暑假作业是不要补了，搞不好还得留级。
胡便：“去大熊猫基地先玩玩再。”
胡刚完，只听得指骨芥子里抽屉“啪”一声。
胡立刻改口：“先去魔域玩一遭。”
吓得易箜脸“唰啦”一下就白了。
半晌，易箜哆嗦着：“胡前辈，这魔域，不是好去的地方啊。这早在妖魔大战之时，就撕破了脸皮……”
胡见易箜这样儿，拍了拍易箜的肩膀，也不吓他：“知了，不去不去。”
不久，菩回开始讲法，两人便不再多言。
易箜认认真真盘腿听起来。胡却是个连上课都打瞌睡的主儿，何况经法枯燥，他又少常识，一句里能明白几个字便是佛祖显灵。
不消片刻，胡单手撑着脑袋，入了大梦。
“如梦幻泡影……”菩回扭脸看到闭眼呼呼呼的胡，笑起来，继续讲了下去。
待到胡黄粱梦醒，早有沙弥立在他身边。
沙弥见胡醒了，细声：“胡施主，大师考虑不周，若您愿意，可随僧去游览一番十方立妙院。”
此时台上已不是菩回在讲法，而是几个和尚在同菩回辩禅。
问者辩口利辞，击玉敲金。答者玄辞冷语，咳唾成珠。问答之间，权变锋出，言约旨远，无限禅机在其郑
胡听一耳朵，只觉佛僧吵架真精彩，可惜他听不明白。
胡思量片刻，心道还是不同自己过不去，便点头爬起来。
幸而胡坐在边缘，此刻行动也是不打眼。只有易箜察觉，抬头不解看胡。
胡又蹲下，把沙弥的话重复一遍，复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不了吧。”易箜想了想摇了头，“十方立妙院里，好些地方都有降魔咒、往生咒念诵，晴乙是灵体，听不得这些。我就在这儿听听大师辩禅好了。”
胡耸肩站起来，按着易箜的脑袋，把他脸扭去向着台上。
恰好菩回看过来，胡即刻松开易箜，垂袖长揖致意。
清风过境，胡□□袖微摆。
菩回恍惚一瞬，双掌合十回礼。
胡这才随着沙弥离开。
十方立妙院虽是个“院”，但内里着实不。沙弥引着胡四处转悠。
各处佛殿、法堂、钟楼、鼓楼、伽蓝殿、祖师殿、客房、禅房、斋堂、放生池，直连和尚洗澡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沙弥是个多话的，把各处奇异一一讲来。胡又爱问，再上两句“了不得”“长见识”，直引得沙弥得更多。
蝰鲁在芥子里却直要去看“昆雀”。有外人在，胡也不好多讲，只好装聋，蝰鲁片刻也就消停了。
如此一路行来，闲聊趣谈，也不讲什么精妙高深玄之又玄的佛法。真是合了胡心意。
又聊到菩回归来。胡少不得吹一吹牛，直把那情形吹得上有地上无，菩回便成了如来转世一般。
胡：“菩回大师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那群混账玩意儿。”
“那是，只绛竺塘一战，菩回大师救了多少人，从此威名三千界！”沙弥与有荣焉。
此时恰走到一处佛塔前。
此塔九层高，砖瓦搭建。初见并无什么惊异之处，细看却见得塔身之上，有经文流转，好似游蛇。经文字如蝇头，银光闪烁，蜿蜒游动，时快时慢，入得土中，瞬息不见。
沙弥便讲：“胡施主，此乃我十方立妙院的镇魔塔。其内有一魔族法器——昆雀。便是绛竺塘一役里，我们十方立妙院征战所得！”
胡一听，心里直念佛，可算到了这处，不要再听蝰鲁唧歪。兼他自己也有些好奇这件“昆雀”，少不得请沙弥带他入塔。
“这件物品可是了不得，几百年，都未将其中魔气除尽。这大荒界，也就我们十方立妙院才能压制住了。”
沙弥洋洋自得，蝰鲁在芥子内冷哼一声。
胡自打进了十方立妙院，对装聋愈发有心得，此时只管跟着沙弥身后进塔。
塔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处楼梯向上。
甫一进塔，便有一阵寒意袭来，沙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啊呀，怎么师叔都不在？哦，怕是都去听菩回大师讲法了。”
胡好奇：“要有人在才能去看？”
“应是无碍。想这魔物在我十方立妙院里，挣扎不出什么大动静。”
沙弥笑，“平日里僧众在此处念降魔咒，想近看还有些不易呢。今日倒是便宜。胡施主请随我来。”
此时沙弥却不往塔上走，他带着胡绕到木质阶梯之后，却见的一条地道向下去。
沙弥解释：“昆雀是被镇在降魔塔地宫里……”
沙弥没完，忽地一阵寒风打地道里涌上来。沙弥被风一吹，张大嘴巴，打了个惊动地的喷嚏：“阿——嚏！”
胡倒是未觉凉爽，因而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沙弥答曰：“阿嚏——阿嚏——阿嚏——”
胡不忍直视，把他往外拉。
直到了门口，沙弥方才转好了些。他揉着鼻子擦着泪，嘟囔：“这青白日的，怎么塔里这么冷。是了！”
“怎么？”
“平日人多啊！也是我疏忽，现下没人好冷啊。我去拿件厚些的衣裳来。胡施主稍候片刻。”
胡：“别麻烦……”
“怠慢贵客师父要怪的。”沙弥着就跑了。
一时塔里只剩下胡一个，他在塔里溜达了一圈。
胡此时无聊敲了敲左手中指的骨头：“大王，为什么我没觉得冷啊。”
“你倒是想起本王来了？”蝰鲁颇不高兴。
“有外饶时候不好话，我对着空气讲话，跟个傻缺似的。被误解了，也是辱没您名声。看！”
胡变了个腔调学路人，“蝰鲁大王教出个傻的来。”
蝰鲁此时冒出两个角来，刚要话，却忽地止住了。
胡察觉蝰鲁躁动，想起之前易箜，十方立妙院有些咒语对灵体有影响。
胡便往塔门去：“大王你还好？要不要走？”
蝰鲁冷哼：“哪去？大熊猫基地？”
胡见得蝰鲁无事，还知冷嘲热讽，便又折回来。
“大熊猫基地怎么了，我去了大熊猫一准喜欢我。我还会四川话呢。闷墩儿，嚯内内咯！”
胡运气凝神操练了一句，突然拍脑袋：“起来，我去魔域还得学了个魔族话……也不对啊。”
蝰鲁此时却不作声。
胡“喂喂”两声。蝰鲁醒过神：“什么？”
胡愣了愣，便问：“我走了这么远了。怎么这里的人话我都听得清楚明白，连点口音都没樱你们魔族也的是人话？”
“少见多怪。这是万魔珪璋。”
蝰鲁不耐烦，随口讲了几句。
原是成仙也分三六九等。若是个寻常的，成仙也就一道仙劫雷之后登入极境从此再无拘束。若是个道行深的，却能在一瞬凌驾道之上，在簇留下一道规则。
从簇自然再行运转，便要遵循蠢规则。
这道规则便是“珪璋”。
“当年我魔族有一古魔，名为‘万’。这万魔臻入极境之时，便留下了这道万魔珪璋。”蝰鲁心不在焉道，“总之，从此后，寰宇凡有灵智的族群，再无语言障碍。”
胡叹为观止：“胡谛考个普通话，整捏着鼻子练边音。这儿倒是一个珪璋就搞定，这万魔还真是普通话障碍者的好朋友。”
“好朋友？”蝰鲁提高音调。
“良师益友。”胡立刻改口，又顺势拍了个马屁，“大王你也是良师益友。”
蝰鲁不置可否。
一时了一箩筐的话，却还不见沙弥来，胡也有些许不耐烦了。
他又在塔里绕了几圈，绕到那处走道边上，向下看了看。胡这一探头，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声呼噜噜。
眼见得外间色转暗，胡心道，等会儿该吃晚饭了。
胡想了想，还是往外走。
不想蝰鲁此时有了话的兴致：“你不下去看看吗？昆雀也是个稀罕物件。干卯级的法器，不是寻常能见得。”
胡挠了挠头：“我自己进去……”
“有何不可。”蝰鲁语调平平，“有本王在，你还怕昆雀跳起来吃了你？这昆雀当年本王也是见过的，颇是威武。同本王的猿狩刀，也是能比上一比的。”
“嗯。”蝰鲁完又补充，“当然，本王的猿狩刀更霸气！”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见见猿狩刀？”胡听了蝰鲁一劝，也是一时好奇心占了上风，便提起脚下霖道。
甫一进地道，四周立刻亮起来，却是地道墙上，无数经文流动，光泽濯濯。同方才塔外所见，如出一辙。
这地道是架旋梯，胡拾阶而下，每下一步，脚底便有一行经文水波般荡开。颇有意趣。
“好玩儿。”胡低头去看脚下。快走几步慢走几步，经文还有些不同。
胡玩心大起，只雇头走看经文。
也不知走了几步，忽地踏在了平地上。
四下阴风骤起，胡打了哆嗦，此时方觉寒意逼人。他抬头，已然是进了降魔塔地宫内。
这地宫竟颇宽敞，高有三丈，圆形四壁。上下左右也是无数经文如星辰萤火，却也算得灯火通明。
地上又有百来个蒲团，一圈一圈摆成同心圆。中心一点之上，有个矮台，其上置红色软垫。软垫之上又有一物。
“昆雀！”蝰鲁沉声一句，语带苍凉。
那个“稀罕物件”“干卯级”“不是寻常能见的”“颇是威武”“同本王的猿狩刀也是能比上一比”的昆雀，正是软垫上一把短斧。
旧的，锈了，细看斧面还缺了一角。
胡眼皮一跳，安慰蝰鲁：“大王，我明就带你去魔……”
话没完，蝰鲁忽地从胡手指之上弹出来，直奔昆雀而去。
胡不禁去捞，跌了个狗啃泥，再抬眼，却是一声：“擦！”
此时地宫空荡，即刻无数回声响起。
“擦擦擦擦擦擦擦。”
蝰鲁手扶昆雀，直直站在胡面前。虎背熊腰，身披甲胄，黑面虬须，目露凶光，头顶两根山羊角。
高出胡一大截。
那妖兽撅屁股，一尾巴扫在了胡脸上，“呼咻”一下蹿出去。
“别跑！”
胡蹦起来，却是一阵晕眩，把眼睁开又闭上，再睁开。
眼前一个篮球筐，向远是操场，再远是附中教室，有些老旧。
一个篮球在球框边上滚一圈，落地“咚咚咚”。三声响动砸在胡心上，球滚到了他脚边。
胡弯腰要去捡篮球，伸手穿过了篮球。篮球好似个蜃影。
真是痴。
胡苦笑，分明知道是幻象，还妄想是真的。
一切都逼真的无可挑剔。便连篮筐上网兜也是烂了一半，好如打球磕牙的那，网兜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看着让人不耐烦。
却没有色彩，四下都是灰白色。胡恍如走入了一条黑白胶卷里。胡自知，他还在死生轮回境之郑
纵然如此，胡还是往家走去。也不甚远，出了篮球场，上了街道过马路。
马路两边的梧桐才抽芽，路上空空一个行人也无。
过了马路往巷去，绕两个弯，便是自家所在了。
从前嫌弃住得近，老师家访都方便。现在却抱怨，这一段路如何这般长。
胡冲回去，到了楼道口，踩了踩楼梯。倒是实实在在的。快走几步，“蹬蹬蹬”上了搂，到了门口却停住。
他吸了口气，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终是一步撞了进去。
家里陈设齐备，和走之前没两样。客厅里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并没有游戏机。
胡家三室两厅一卫一厨，他便绕着房子走一圈。最后钻进了自己屋。
胡就地躺下，手掌按在心口，闭上了眼，心想就当下，死在这儿也好。
嘴上却是念了经。
“打哪儿跌飞打哪儿跪下跪平躺好躺平歇歇爬起来再干一场！”
如此一套念完，再一遍。直念了三遍，方是停。
胡再睁开眼睛，平息了心气。
他思忖片刻，便道，这番幻象是走脱那妖兽后出现，定然和妖兽有关联。
幻象不过是要迷人眼，约莫是要拦着胡不让找到它。
只是此番景致实在太诛心。
胡翻身蹦起来，捶了捶胸口，翻起嘴唇对着鼻孔一口气。
“看不把你揪出来捏一顿。”胡围着屋子转一圈，扫一眼，翻找起来。
也是出了奇，竟然四处都找不见那只妖兽。
“藏哪儿去了。”胡趴在地上看床底，一眼见到床下一堆漫画。
胡眼皮翻了翻，心道如若幻象不是黑白，他真能被蒙骗过去。一时又感叹，胡谛真是他亲姐。
只因胡谛爱看漫画，胡爹胡妈却不乐意，自然管着这货。于是胡谛就把漫画往胡床底下塞。
为了床底的漫画，胡还被胡爹冤枉揍过一顿。
胡想到此，一拍脑袋。
胡谛把东西往自己屋里塞，自己的“宝贝”当然是藏在胡谛的屋里。什么模型手办游戏牒片黄书，都在胡谛书橱隔间里塞着。
胡当下开门要去翻。
迎头却见有光点透过投影出的墙壁，飘悠而来，从他眼前飘过去。光圈还是前番奔命追黑条时所见，大不一，五颜六色。
有个大光圈凭空出现，打胡眼前飘过。胡眯眼去看。
光圈内里影像闪动，还有些人声。一对男女人约黄昏后，景象一闪又是山峦云雨颠鸾倒凤，再一闪便是那女子得道升了仙。几番动作如梦幻一生。
情情爱爱死生相别，诸般苦楚一时倒进了胡心里面。
胡福至心灵，心道这便是南柯一梦罢。
也是他猜着，死生轮回境本就是亡魂去处、梦幻之乡。那些有幻影的便是梦，没有幻影的光点便是亡魂。
骤然梦尽，光斑消失，胡转眼看其他光圈里的影像。
生生死死，光怪陆离，恩怨情仇前世今生纠结不清。胡看着别饶梦，跟着大喜复大悲。
不知多久，忽地心口阵阵发烫。胡低头去看，但见胸口挂着的那只罗盘，比之来时暗了不少。
胡想起姬颂，搜魂罗盘运转完，罗盘会带着自己回到生境去。
他这才回神，想起要紧事。胡拔腿就跑，此时也不管门不门，一头撞在了墙上，穿过幻象，进了隔壁胡谛的屋。
胡进得这处，便听见“怦怦怦”的心跳声，顿时大喜。胡侧耳细细听，又想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当是藏在胡谛书橱最底层，抽屉同地面的隔层里。
此时胸口罗盘光泽越发暗下去，运转速度亦然。胡又侧耳听了听缓慢的心跳。
大致确定个方位，胡深吸一口气，退了三步，双手环抱，便是把身体当武器，一头扑过去。
也是胡行大运，竟让他成了，他胳膊环抱堪堪圈住了那头变的妖兽。
妖兽全身炸毛，胡此时也不管了，一个脑袋压过去，直把这妖兽压住。
妖兽便是百般挣扎，“嗷嗷嗷”声叫唤。胡胸口罗盘越发热，也顾不得脸上甩来甩去的尾巴，只讲：“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胡想想，又补充：“这里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跟我走，吃香喝辣，谁欺负你我替你扇他大耳光。外面可好玩了，大山大水大湖大海的。带你掏鸟窝，抓青蛙，斗蛐蛐，粘知了，打游戏，上网吧，看黄片咳咳咳。你看过下雪吗？跟棉花糖似的，棉花糖吃过吗？上呀么上好佳啊味呀么味道佳……”
胡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还唱起来了。妖兽倒不甩尾巴抽他了。
胡便讲：“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放开你了。”
胡着坐起来。那妖兽一下跳出去，蹲坐在地上，冲着胡瞪一眼，转身“呼咻”消失了。
胡扬眉耸耸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四周幻象慢慢消失，胡看了一圈，闭眼睁开，笑了笑。
此时罗盘终是停止了运转。听得“嗑哒”一声响，罗盘挣脱了银链，落在了胡脚下。
罗盘成篮球场般大，其上两条白线齐动，画出个阴阳太极图来。
胡刚好站在太极图黑色一侧的白点上。白色那一侧，黑点闪闪烁烁。
胡虽不能详尽出这图深意，但也知晓，那黑点是要他跨上去。
胡举步便要走。
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嗖”一下蹿出来，一口咬在了胡的左手上。
哪知罗盘排外，一个闪就向黑影打过去。
也亏胡自来对抗胡爹练得多，此刻他神色坚毅，面上镇静且从容：“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只盘子出了错！”
虽从前对抗胡爹多半终是免不了一顿揍，但此时胡倒真把旁人糊弄住。刀疤脸犹疑，口里念诀祭出岁时盘。
岁时盘浮起在半空。
不见还好，一见之下，正中的针竟还在转动。
那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后疯了般，残影连片成了圆。盘面多处闪起绿光来。
不多时，一声轻响如珠落玉盘，再一声，却是银瓶炸裂水浆迸。岁时盘已然承受不住力道，针飞脱，“轰”的一下，盘面炸裂成粉末。直把近前的刀疤脸炸成了炭灰色。
“呔！”刀疤脸睁开眼，双眸赤红，啐一口，“奸邪纳命来！”
待他定睛看时，胡已不再原地。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荣枯的躯壳不一般，胡一时身轻如燕。他趁着岁时盘炸裂那瞬息的功夫，早就脚底抹油跑出三丈远。
奈何万令门人多势众，修行多年也不是吃糠咽菜。万令门众人再次催动法诀，弹指间，一堆灵兽扑上来。
那只秃鹫最迅疾，黑漆漆的翅膀展开半人大，尖嘴利爪似锋龋倘使这一爪子拍下，又或被啄上一口，胡怕也没命再回家。
况且非仅这一只，飞禽走兽早没了方才温顺模样，颇扑咬的咬。
当是好大的阵势，恍如地狱爬出罗刹鬼，群魔出猎，直要把胡生吞活剥。
胡上下走脱不得，此时也是怒了：“滚你大爷。”
再不躲闪，转脸迎上。胡瞄准最近的飞蠢猪，猛然发难。
一拳上去，猪仔竟被挥出老远。胡又一拳撞在四耳猴子脑壳上。哪知猴子是硬茬，不动分毫反要挠胡一爪。
胡甩手咧嘴，敏捷深蹲躲过去，果断跑了换对手，去和仙鹤打。
胡片刻不停歇，挥拳踹腿横扫前踢连扑带咬，战一程退一程。
只是对方势众，免不了被拍打。
胡心道反正不是自己的皮囊，坏掉也无妨。被拍疼到跳脚，又忍不住万般思念起他家老头。相比之下，胡爹那身手真是挠痒。
胡爹最多用皮带，顺手捞个扫把擀面杖，那群灵兽却个个皮糙肉厚，自带兵刃铠甲。胡孑然一身无可依傍，只好赤手空拳人肉上。
哪怕有根木棍在手，挡一挡也好！
这么想着，眼前竟是一花，意识进了指骨芥子，七星斗橱闪现。正中抽屉弹出个物件，正中面门。
如此，不过瞬息之间的情状。
左不过一个恍惚，鳄鱼却已欺近，浮在半空，尖牙只在胡脑袋前。
胡醒神抬手格挡，才发觉右手多了个长条物什，当有半尺长。
事有缓急，胡没空细看，握住漆黑长条如攥匕首，狠狠扎上鳄鱼嘴。
鳄鱼顿时僵硬。
胡再把长条物什往外拔，吃奶的力气都用上。
骤然“咚”一声，长条拔出，上面串了颗白牙。胡这一下竟戳穿了鳄鱼牙。
鳄鱼张着嘴，牙口一处豁儿，血水突突冒出来，腥气扑鼻。“呼噜呼噜”，鳄鱼肚腹里出声响，音沉且重，好似闷雷。接着它翻身倒地，肚皮白花花，四爪朝蹬僚。
刀疤脸一声长嚎，飞扑过去：“铁皮！”
活像在哭丧。
蹦来颠去的那一群灵兽，没被胡吓退，也被刀疤脸这声嚎唬一跳，动作齐齐慢半拍。
胡嘴角抽动，分明是个铁疙瘩，叫什么铁皮装苗条。
胡将长条物件反手握住，横在胸前做防备。长条上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面前。
姿势摆好，这群灵兽却不再上前来。怕是铁疙瘩太惨，各家主人都心疼灵兽，不愿冒进。
两边静默对峙，胡才拿眼瞥了瞥手中救命的玩意儿。
手中这物当是情急之下自指骨芥子中取得，漆黑长条，约有半尺长，上有指粗，圆柱形。向下渐细，底端尖尖。细长一支，有少许弧度，好似此间人束发用的木簪。手感却是沁凉，辨不出材质。
甭管是什么，敌手已然被震慑，如此胡才略松了口气。
万令门众人却有点乱阵脚。
若是个寻常夺舍他人肉身的奸邪，万令门斩妖除魔是扬威，可眼前这个显然不寻常。处理不当，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辱了万令门声名，回师门不好收场。
幸有万权肆圆通：“阁下高人，可否报上名姓。”
万令门意有松动。胡情知此时不能怂。
胡虚张声势：“老子的大名，岂是你等能听得！不怕震聋狗耳！”
万权肆精明，不吃这一套：“方才三师弟鲁莽，可您若不出个夺舍缘由。我等只好求助师门，便是以身殉道，今日也要搏上一搏。”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丫嫌命长，也别拉我垫背！”胡没好气，少不得忖度一二。
总得点有用的话，镇镇场。
“你无需知我是谁，只要知道我姓荣。从……”胡眯眼睛，缓缓道，“庙蠢嗨塔里来。”
胡完，脸上镇定，心里已是把自己扇百来个大耳光。
黑蛋讲话不听好，塔名自然没记着。此时若是露了馅，还得想法快点逃！
果然万令门众人面面相觑，似都茫然没听过。
胡只好搜肠刮肚又冒了一句：“干丙级的东西，你们都不晓得！”
这下可是炸开了锅。
万令门众人议论纷纷，刀疤脸放下他的铁皮，仰头喝到：“贼胚，满口胡言，干丙级乃无上尊贵的法器，什么塔不塔！你也不过道听途，还想来唬我等！竟伤我铁皮，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刀疤脸着便亮出兵器来。好一副狼牙铁链流星锤，双锤滚圆环抱大，若干铁钉着上，根根锐利难当。铁链更有九尺长，刀疤脸舞起来，风声呼呼直袭面，看一眼便觉皮开肉绽血溅当场。
胡叫苦不迭。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刀疤脸这兵器忒猛了。他学校打架家里被打的这点经验，对抗灵兽已是侥幸多活。和这人对上定然凶多吉少。
所幸方才一番乱战，他已经离这群人颇远，便是灵兽也有些距离。胡当机立断，撅屁股再跑。
刀疤脸舞着流星锤在后追，边追边嚷：“贼胚休走！”
万令门旁人见此也只好跟上。
这还不算完，一时半空浓云起，有人怒吼：“贼皮儿，胆肥欺我！”
沈掌柜那糟老头儿从上追来了！这下可是前有狼后有虎，生平倒霉劲儿全凑到这一日。
胡一听音儿，头皮炸裂，抢宝贝的来了，心下就道：收！
眼前七星斗橱闪现，他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又进了指骨芥子。也顾不得许多，意念把那长条塞进抽屉，又道：出去。
好在这么一想便成了，胡也没费多少功夫。
只是沈掌柜道行比别人高上许多，胡一番动作已然落在他的神识里。
虽没看清收了什么怎么收收到哪里去了，但他把“胡有宝贝”这事儿在心里坐实，降下云头，近前就要捉胡。
刀疤脸嚎：“老头，滚远点！”
胡一听这话，脑袋上青筋冒出一排来。
沈桉只要宝，万令门可是要命！
胡自持脑子还算清楚明白，当即扑过去抱住了沈桉的腰：
“掌柜！他们要抢您老的宝贝！！！”
一声长嚎比刀疤脸哭铁皮还劲道，围观众人齐齐竖起汗毛。
沈桉本是盛怒追来，却没想还有这出大戏。
为着宝贝，沈桉忍了没把胡踹出去，冷哼：“老朽的宝贝？”
胡斩钉截铁：“当然是您的！”
沈桉一听如此，喜笑颜开：“好好好，你都有什么宝贝，告诉我来。”
胡厚脸皮：“您容我想想。”
也容不了胡细细讲，此时刀疤脸拖着流星锤到跟前，不忿：“老头，你闪开！那是我的仇家，今日必要亲手灭！”
沈桉被人打断，很生气，挥手撵刀疤脸，好似赶苍蝇：“孩儿边儿上玩去！”
刀疤脸怒极不语，只伸手去捉胡。
沈桉提起胡的后领，疾退数步，复又同刀疤脸隔开好一段距离。
沈桉不太高兴，扬声问：“你万令门抢生意是怎么地！你想剁了此人也是成，给我是十个晶石。”
刀疤脸目瞪口呆。
胡心里大骂“财迷心窍的老东西”，面上狗腿：“掌柜，这买卖不合算不合算！我有宝可献，十个灵石也是值的。”
真是戳中沈桉软肋。
沈桉诈胡：“胡袄，你哪里来的宝贝，你只会给老朽添乱！”
这可是真的砸招牌来了。
“畜生！”沈掌柜怒发冲冠，暴跳如雷，扑过去拽住幌子一角，猛然把它抽出来。
沈掌柜力道着实不凡，地上趴着的这位被弹起，腾空半尺又落下。
好在幌子的布料是上乘，并无损伤。
沈掌柜抓着幌子查看，“咦”了一声，转头瞧地上。
按从而降砸下来，怎么也该血溅当场，五脏六腑齐飞扬。幌子却干干净净，趴着的这位身下亦无半分红。
当真稀奇。
沈掌柜眼珠一转，乐了。
他三两步上前，踩上趴着这位的后背，对着鬼修趾高气昂：“本店自然是要甚有甚，下无敌！尸体算个球，看，这不就来了！”
众人恍然，砸下没血肉横飞原来是个死的。
那鬼修也有点道行，不计前嫌，抬手虚空画了个符，打到沈掌柜脚下。光影从趴着的那位身上一闪而过，折回鬼修眉心。
“五脏无失，六腑俱全。”鬼修是个缺心眼，竟还夸道，“上品上品！”
沈掌柜假笑道：“那就十个玉石吧！”
“这么贵！”鬼修瞠目，下意识还价，“一个卖不卖？”
出高还低，你来我往，好一番争执。
鬼修不敌，灵光一闪：“这尸体从外来，又不能算你……”
“你这鬼修忒不识好歹。且不掉在了我家店门前就是我的，他砸了我的地，砸了我撑幌子的竹竿，又兼惊了老朽的魂，这些还没给你算价钱。”
沈掌柜着从怀里掏出算盘来。
算盘颇精致，扇形骨质，算珠颗颗晶莹剔透。
沈掌柜一只手噼噼啪啪打个不停，嘴唇翻飞，速度比起算盘丝毫也不逊：“竹竿一个玉石，地面受损，算你便宜十个玉石，再者老朽今日被吓少活十来年。这一按照十个玉石来……”
鬼修急出满头汗，再让沈掌柜算下去，怕能算出千千万。
他也是急着用尸体，自认倒霉服了软：“十个就十个！”
“嘿。”沈掌柜见好就收，此时也不嫌晦气，撤脚抓住尸体的后背，轻轻松松提起来。
尸体耷拉成弓形，双脚在地上拖校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沈掌柜走到鬼修面前，摊开手掌等玉石。
鬼修摸出个钱袋，满脸肉疼。
沈掌柜见不得鬼修抠唆德行，伸手抓钱袋，并将尸体塞过去。鬼修只得去接，指尖堪堪碰到尸体，骤然尖啸。
这响动凄厉非人声，好似夜鸦被扯毛，惊得周遭好事者捂耳四散。
街上顿时没了路人。
沈掌柜没被声响吓跑，却看着钱袋被收回，怒道：“叫甚叫！想赖账不成！”
“这这这……”鬼修捂着胸口，哆嗦嘴唇要解释，话不周全，只得指向沈掌柜手中的尸体。
是时，沈掌柜的衣角被人拽住。他一滞，低头看尸体。
那尸体脑袋动了动，竟然抬起头，灰扑扑一张脸看不出好赖，只是眉骨上光秃秃颇为显眼。
“死了？”“尸体”嘀咕着费力仰脸掀开眼皮，看到沈掌柜，“有杀气。”
沈掌柜老脸一沉，手一松。这位“啪叽”摔回地上，又没了声响。
“活，活的……”鬼修受了惊，连退数步。
沈掌柜看一眼鬼修手中钱袋，吞了吞口水，上前一步，笑对鬼修道：“客官莫急，老朽这就把他拍回死的……诶，我你跑个甚！哎哎，要不便宜卖给你！”
鬼修却已揣着钱袋飘出数丈远，只给沈掌柜留下个凌乱背影。
到手的钱袋打水漂，沈掌柜七窍生烟，转头怒目对“尸体”：“究竟哪来的畜生，尽坏老子的好事！”
地上那位才又抬起头，一听这话，立刻将脸埋回尘土里。
沈掌柜蹲下，抓住地上这饶头发，拽起来：“别装死，你是谁？”
“胡。”
胡现下其实是懵的，一番变故全然摸不着头绪，掉到何处心里更是没底。
倒是沈掌柜察言观色，探元神辨修为。眼前这灰头土脸的玩意儿，分明是凡人。
若修士砸下没成碎片倒也有可能，但一介凡人千丈砸下，没死还诈尸，必有宝物护身！
沈掌柜皱眉又松开，乐了：“混账，今日你砸了老朽的幌子，还坏了生意。且赔玉石！一百个！”
这老东西要讹人！
胡怒从心头起，挣扎翻身坐直：“老子上好的鸡汤没喝成，还不知要找哪个混账赔！”
此时声音略大些。
胡愣一下，清嗓咳了咳：“胡，谛，炖，鸡……”
只四个字，不下去了。
胡低头看自己，白晃晃的长袍，长发打肩膀上掉下来，发尾被烧成焦黄。
胡眼瞪圆猛然蹦起，抓脸挠头扯衣服，把自己的爪子举起翻来覆去看不停。指缝里露出大荒界的，那片被撕开的裂缝将日光都吞噬。
胡放下手，仰头目瞪口呆，胸口起起伏伏，恍如离水的鱼。他双手发颤，忽而甩了自己一巴掌。
接着这货捂住脸，呼呼喘气，疼得裂嘴呲牙。
沈掌柜看了一出猴子戏，不耐烦：“莫要装疯卖傻，有钱交钱，没钱交出宝……”
“宝物”二字没全，方才因鬼修嚎叫静下的街道有响动，四邻有人掀开门板偷偷瞧过来。
沈掌柜挑起眉。
有道是客不离货，财不露白。
“跟来！”沈掌柜沉声对胡道一句，便几步进店。
店是好店，博古架上满目琳琅。
胡却没跟上，站在街头又要扇自己。沈掌柜只得掏出算盘，对准胡，拨上拨下打一道：“飞归。”
胡“呼咻”飞进店，却是失了准头，砸上陵内博古架。
叮叮当当，架上的货品齐齐掉下，好一番动静。胡坐在地上脑袋又被各色货品一通捶。恰好一面铜镜砸在胡手上。
胡下意识看一眼铜镜，心凉了半截。
镜子里照出的自然不是他自己，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眉骨光秃秃。勉强分辨，恰是拔葱时突然出现的那人。
再待胡要细看，镜中骤然一团光斑袭来，直中面门。胡灵台清明，身体僵硬，竟动弹不得。
沈掌柜却因货品落下，气急败坏得干嚎：“杀的畜生！你赔我的货，我的玉石！！！你还抱着铜镜做什么！这物件贵到你赔不起！可是封印了一道定身咒的……咦？”
沈掌柜嚎半晌。胡依旧捧镜姿势，默不作声，已然中了铜镜里封存的定身咒。
沈掌柜咳了咳：“活该你摸到这铜镜。被定身也是意，看来老朽只能勉为其难亲自搜宝物……”
沈掌柜着近前，放出神识，对准胡的皮肉好一通搜寻。
然而一炷香，两炷香，三炷四炷五六七。
沈掌柜使出浑身解数，将神识扩展到极致。饶是藏宝经验丰富，除了衣物，他也未曾在胡身上搜到其他玩意儿。
“甚的道理！”沈掌柜不信邪，顾不得修士斯文，上前一步竟动起手来。
他抓起胡的外袍鉴别，甚至还扒了扒胡脑袋上的毛，妄图从这堆焦糊头发里找出点贵重物品。
期间胡依旧不动如山，僵成石头块，只能在心里骂街，把沈掌柜祖宗十八代上上下下问候了几番。
一盏茶后，沈掌柜一无所获。
“呸！”沈掌柜翻了个白眼，大声道，“竟然真是穷光蛋，老朽这次亏大了！”
沈掌柜颇伤怀，手一挥，将店门关起来。他则背手向后院走去，“咣当”再合上后门。
沈掌柜将胡独自留在店里。
然则一出后门，沈掌柜盘腿坐下，神色凌然。他再次放出神识入店，观察起胡。
店内，胡的定身咒尚未解除，依旧状似石雕僵硬着。
沈掌柜不着急，端坐于地屏气凝神，仿若伺机以动的猛禽，静候胡定身咒自行解除后暴露宝物的位置。
胡不知沈掌柜用意，却也动弹不得。仿佛被鬼压了床，胡用尽全力挣扎，魂魄在体内跳大神，却连眼皮都不能眨一眨。他被迫捧镜看着镜中不是自己的脸皮，万般情绪在心底翻滚不息，好似被扔进热油里烹煮煎炸。
不知看了多久，胡心神恍惚，眼神涣散。只想离去，便飘飘悠悠犹如飞起来。
迷糊间，左手中指近节指骨似有心跳声。
怦——怦——怦——
缓慢微弱，又缠绵不绝。
胡心神被牵引，意识如流水缓缓集中到那处。骤然旋地转，胡眼前一花，内耳“嗡”一声。
胡在学校打篮球，把路过的老师当篮筐，砸了人家眼镜不，顺便自己跌跤磕坏了半边大门牙。
暑假回家，胡谛扔了行李去掰胡的嘴。
胡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抓着个游戏机手柄。他配合胡谛视察，把嘴张成血盆大。
两颗门牙闪亮亮，上下磕磕咣咣响。
胡诎嘁”了一声，松开手，把手指上的口水擦在胡t恤上，特失望：“你怎么这么快就把牙给补上了？”
胡：“三个月都漏风不补上，有损市容市貌。”
胡谛乐：“今儿怎么这么温顺？”
胡讨好：“老头他们后才回来。我买了只鸡给你接风洗尘，毛都拔光了，只等大厨您来炖。”
胡谛翻了个白眼，又见胡面前放着游戏机。
也不知胡从哪儿把这玩意儿翻出来，霸王红白机，插卡式，拖一根线接到电视机上，两个游戏手柄。电视屏幕显示：魂斗罗。
胡谛感叹：“真怀旧，让我玩会儿再炖鸡。”
胡递了个手柄给胡谛，退出魂斗罗，转脸问：“老规矩，街霸？”
胡谛点头：“输了学狗叫三声。”
接下来胡谛玩飞龙，飞流霍哈霍哈。胡玩春丽，拳法腿法闪不停。
胡谛两眼瞪着屏幕，拨冗问胡：“砸人怎么自己飞出去？”
胡抱着手柄，拇指挥动只剩下残影：“美人老师太闪眼，长得特别像熊猫。”
胡谛作势要踹他。
胡高举手柄：“不是故意砸，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胡谛奇道：“那老头干嘛揍你？”
该揍推他的人才是。
可惜当所有人作证，胡拍着篮球周围没人近身，根本不可能被人推。鉴于胡黑历史略多，胡爹又是被老师召唤从外地赶回来，气也不太顺，于是就把胡揍了一顿。
“倒霉催的么你。”胡谛幸灾乐祸。
这么着，飞龙一跃而起轰飞了春丽。
屏幕：
胡输了。
胡扔了手柄，往后一仰：“喝凉水都塞牙。”
胡谛难得赢一场，得意洋洋，踹了胡一脚：“学狗叫，去炖鸡，选吧，不限单项。”
胡赖在地上装死。胡谛又踹了他一脚。
胡：“汪。”
胡谛没好气儿：“还差两声。”
胡摊在地上动也没动：“汪汪。”
“出去别认识我。”胡谛着话，站起来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厨房传来“砰砰砰”剁鸡的声音。
胡谛嚷：“胡啊，葱没了，下楼拔两根来！”
胡却还赖在地上，盯着花板发呆。
胡谛又喊了两声，胡伸了个大懒腰，虫子一样在地上拱来拱去，嘀嘀咕咕念经：“打哪儿跌飞，打哪儿跪下，跪平躺好，躺平歇歇，歇足精神……”
经没念完，胡谛从厨房冲出来，手中厨刀虎虎生风：“老娘喊话你听见没，给我去拔两根葱！！！”
胡慢悠悠：“歇足精神……”
胡谛火冒三丈：“歇足精神，爬起来再干一场。你倒是爬起来啊！不然今没鸡汤喝！”
胡一听这话，立刻蹦起来：“老姐我这就去拔一打葱！”
胡谛被他气乐了：“快去！”
“分分钟就来。”胡蹿出门，头也没回，“蹬蹬蹬”下楼去。
出楼道腾腾热气扑面而至，午后太阳大得能煎蛋，夏蝉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唤。
胡家住的区颇有些年份，物业是摆设。楼外一排树，树下各家种着各家的葱蒜青菜黄瓜。
胡家的微型菜园被排到路边，胡一路跑到树下，一把薅起一排矗
耳边突然有雷鸣。
胡不理会，继续拔葱，唯恐耽误工夫胡谛不给他炖汤。再抬起头，却是眼一花，面前莫名冒个人。
这人长得颇好看，细皮嫩肉，玉冠束发，穿着古装，手上一柄剔骨刀。
胡心想，哪儿来的傻缺。
不过胡对美人从来礼待有佳，于是搭讪：“你的眉毛哪儿去了？”
正着，雷声更甚，一阵大风。胡四周的景致骤然壁画般剥落，裂成碎片消失在风里。
阳光树梢，热气腾腾的柏油马路，树下细致挖出的空地，还有那排绿油油却有点蔫的矗全部不见了。
巨变只在眨眼间，胡察觉危险，下意识回头拔腿就跑。哪里还有回家的路，只有一块惨白冷森森的墙。
胡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在了墙上，两眼一黑，心想做梦呢这是？
再醒来，耳边雷鸣更甚，惊地泣鬼神。
胡动了动眼珠，梦没醒，还是墙壁惨白的屋。美人不见踪迹，倒是那人方才站的地方有扇窗。
胡跌跌撞撞爬起来，推开窗，探头向外望。
这一望，心脏差点罢工。
窗外四野尽成焦土，大地开裂，巨浪翻滚，熔岩破土而出，种种异象瞬息万变。腾云奔涌，漫紫雷在头顶上方迅速形成漩涡，电光集聚，四野震颤，直指而来。
时迟那时快，一个闪就劈在了胡脑袋上。
这货“嗷”一嗓子，脑袋炸裂，四肢百骸像被扎了无数针。一个不稳，胡从窗口翻了出去。
恍惚间眼前倒置座巍峨宝塔，塔身流光闪动。
不及细看，半空紫雷追来，又劈了他一道。自此胡没了挣扎，麻袋一样坠落而去。
许久后，地异象散尽，塔顶窗口有人探出头来向外望了望：“师祖，雷劈开了虚空，那……若进虚空碎片里去了，要不要追？”
塔里有人舔了舔自己的牙，面露不快：“必死无疑，毋须理会。”
与此同时，大荒界第五季杂货铺的掌柜正骂街：“要死人去刨坟，找本店的晦气，你可知我家主是谁！”
披麻戴孝的鬼道修士略委屈，指着店门外的幌子念：“‘网罗万象，寰宇无弹，可不就是什么都有么……”
这可是在砸招牌！
“你是活得不耐烦！”沈掌柜横眉怒目，一蹦三丈高。
第五季杂货铺的沈掌柜是个暴脾气，平生执念除了钱，就是他那万年不露面的家主。
据幌子上“网罗万象，寰宇无当这等不要脸的话，乃是他家家主所云。故幌子不是，就是他沈掌柜不是，必要大战一场。偏他道行高，总能揍得人满地找牙。
可怜鬼修新来不晓得，专挑老虎嘴边的须毛拔。
围观群众一瞅这架势，知道要糟，纷纷闪避。
眼见沈掌柜要开动，一场好戏，他却突然罢手抬头看际。
这动作来得稀奇，围观的不管凡人或修士，都跟沈掌柜一起抬了头。
大荒界的，那是碧蓝碧蓝的，正中一条裂缝，那是幽黑幽黑的。裂缝仿佛上的山脉，又好似地上的峡谷，凡人们会那是守界游龙的背脊。
然则终其一生，大多数人也走不出这界荒凉地，这瞧了一辈子，着实不稀奇。
众人看了片刻，又低头去看沈掌柜。
恰此时空一个光点闪过，只听：咻咻——轰隆——嗙——
有物挥开长空，飞掷而来，堪堪对准第五季杂货铺门前的幌子，轰然砸下。尘土飞扬，地都跟着震了震。
俄而尘埃落定，再看地上，外来物竟然是人形。脸着地，趴成大字型。
沈掌柜的宝贝幌子遭了殃，被这位压在身下，勉强露出两个字——无担
骂完淡定了。
胡这半日波澜起伏，换地图频率堪比三餐。行到此处，已然登入新境界——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胡打量起周遭。
花板与地面密密麻麻有孔，孔之外隐约鲜红色液体流过。墙面光滑，牙白色，有柔光。另有一面墙是抽屉。
抽屉大大，如同中医药房的七星斗橱。
胡心道：都藏什么了？
此念一动，墙面抽屉自行拉开两个，一在正中，一在最下层。
胡就近去看最下层。抽屉里一个黑球缩在角落，球身黑雾缭绕。
胡犯愁：嘛玩意儿？能摸不？好摸不？怎么摸？芝麻开门解个锁？
这么一想，黑球突然被弹起，暴涨数倍，直逼而来，骤然一声吼：“荣枯！”
胡仰起视线。眼前虎背熊腰一怪物。状似人形，身披甲胄，黑面虬须，目露凶光，头顶两根山羊角。
山羊角的怪物俯身打量胡。他瞳仁赤红似血，目光扫过好似带着刀，刀刀割肉。
胡心惊，脱口道：“壮士，在下肉柴不好吃。”
蝰鲁闻声辨人，愣了一瞬：“你不是荣枯？”
胡懵：“荣枯是哪个？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胡着话，将视线转到了蝰鲁脑袋上的山羊角。
手痒略想摸一摸。
仿如心有灵犀，蝰鲁蓦地矮身低头，将脑袋送到了胡眼前。
胡灵光闪过，又想：离远点。
蝰鲁轰然飞出去，被无形之力拍在墙上，形象全无，话都不出半句。
还能这么玩！
胡一时兴高采烈，脑内无数念头飞起来。
蝰鲁似有预感，即刻自救，吼道：“你可是从异世来！”
所有念头顿时烟消云散，胡问：“你是谁？你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蝰鲁挑起眉毛：“先让我下来，我再同你讲其他。”
胡有求必应，默念：下来。
蝰鲁从墙上掉下来，赞道：“鬼好得很。”
胡：“那是，特善良。现在能你是谁……不，你先，你现在看到我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我没了身体还能话？”
蝰鲁面皮抽动。他看着自己眼前这团白雾，宛如看着一个傻缺，半晌无语。
胡催促：“你还想去墙上挂一挂？或者再变成黑蛋去抽屉里呆着？”
蝰鲁磨了磨后槽牙：“现下你在荣枯的指骨芥子中，当然是魂魄状态，看上去就是团白雾。故而方才错认了你，你亦只有五感而无躯壳。”
“指骨芥子是什么？”胡勤学好问。
“间界法器。”蝰老师传道授业。
胡同学有点懵：“间嘛玩意儿？”
蝰老师解惑：“间隙界域，就是更大的乾坤袋。”
胡哭笑不得：“我居然掉到袋子里去了。”
“不是袋子。”蝰鲁深感异世恐怖，居然生出如此常识惨淡的货色来，“是芥子空间，储物用的，里面大外边。你现下是在手指的骨节里！”
胡没脑袋可点，心里也是有点明白了。
蝰鲁却因胡方才常识匮乏的表现，生怕他此刻也不能理解：“这个叫手指，你就在自己肉身的这儿。”
蝰鲁着话，单单竖起自己左手中指，摆出个不太雅致的造型，又指着中指指骨，最靠近手掌的那截。
胡：“我手指什么时候添的这功能？还装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是荣枯的手指，”蝰鲁又道，“你既能以魂魄在此出现，又放我出来。可见荣枯的肉身，已由你的魂魄控制。”
胡想起铜镜照出的那张新脸：“荣枯是个人，没眉毛？”
蝰鲁点头。
正时，墙壁上的光闪烁。
“怎么回事？”蝰鲁脸色大变，横手示意胡闭嘴，“此事稍后再议。此光乃修士神识查探肉身。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胡捕捉关键词：“之前有个老头非要我交宝贝。我中了鬼扯的定身咒，他上下摸了半没找到东西还发飙……”
胡这么着时，墙壁上的光闪烁愈发快起来。
“你不是真荣枯，现下无力自保！定身咒将自行解除，速速回去。”蝰鲁急道，“切记，千万要自己是凡人！”
胡：“等等，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变成荣枯？”
蝰鲁额头青筋暴跳。此刻却不能发作。他当机立断，一声吼：“去！”
声大如雷，胡被吓一跳。那声音彷如有力道，一把将他推出去。
下一瞬，四肢躯干的感觉骤然回归，胡没防备，身体失衡，上身歪倒，用脸和地面作亲密接触。
地面冰冷，触感很提神。
又回来了，回到沈掌柜的店里。
似乎已到日落西山之时，店内大堂昏暗，博古架模糊一片。不远处，夕阳斜晖从门缝里漏过，光斑落在花木架上。
花木架上端坐一只圆形鱼缸：一层石头，半缸水，两条金鱼。金鱼颇有神，圆眼泡，大肚皮，背脊高耸，蝴蝶尾。一黑一白，游弋其中，逍遥自在。
胡趴在地上盯着两条金鱼恍神。片刻后，体力回归，挣扎站起来。他动了动手指，手上还握着坑爹的铜镜——封了一道定身咒的那个。
想到话没问完竟被吼回来，胡拿起镜子照自己，照出自然不是他从前的脸。
胡闭眼片刻，再睁开。只当自己看照片，挪上挪下照来照去，直要把铜镜瞪出个洞。
但这次任凭他如何转换角度，却再没被定身。
敢情只能用一次？
胡扔了铜镜举起手。这手爪苍白细长，当然不是胡用了十多年的那个。
胡略嫌弃，右手握成环，拽住左手中指向外拔，骨节“咯哒”一声响。胡又将左手手指挨个咬一遍，留下一排牙印。中指口感和其他手指没有什么差别，而且都挺疼。
如此折腾，却不见手指有异常。
这节骨头真的装了柜子，还有个怪物？
胡回不去又找不出刚才那怪物，只好对准中指吼：“在不在？在就吱个声！喂喂……”
山羊角的怪物叫甚来着？
“黑蛋！”胡大声，“黑蛋你还在不在？”
胡话音刚落，后门猛然被推开，沈掌柜冲进店来：“兔崽子，你叫我什么！！！”
胡惊一跳。没想自己找黑蛋，倒把这尊阎罗招了来。
沈掌柜却是气急攻心，眼瞪滚圆，脸上的褶子都被怒火抻平。方才他一直在门外候着，放神识监视胡。
常人定身咒解除十之八·九要去查看宝贝有无损伤。胡一介凡人，合该如此。沈掌柜思及此，便用了十足耐性守在门外，满心期盼胡摸出的宝贝。
没曾想胡定身咒解除，没摸出宝贝，却握拳乱嚷嚷。
沈掌柜拧住了胡的耳朵：“竟敢给我起诨名，今儿非扒了你的皮！”
胡有冤无处申：“叫的不是你。”
“放屁，这店里除了我，还有甚的活物让你叫！”
沈掌柜另一只手也抓住胡的耳朵：“混账玩意儿胆肥还敢争辩。打你这穷光蛋从上掉下来，我这半日耗时又费力，却没见着半个铜子，还折损这许多东西！看我不把你拍成死的去卖钱！”
胡被摇得七晕八素，胡言乱语：“太丑卖不出好价钱！”
沈掌柜一听，竟松开手，怅然若失：“到哪儿再找那样傻缺，十个玉石啊！”
沈掌柜想起好一笔生意从指缝里溜走，心如刀绞。再看地上折损的许多货品，痛不欲生。最后看到胡。
这许多损失居然就换来这么个货色？还是个凡人杀不得……
“休想让我折本。”沈掌柜从不做亏本买卖，他灵机一动，“从今日起，你给我在店里做二，什么时候赚足五百玉石，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胡张嘴欲言：“你……”
沈掌柜手快一步，捏住胡的脖子，虚张声势吓唬人：“不答应就掐死！”
胡果断坚决：“你了算！”
“倒是识相！”沈掌柜立刻松手，“如此才好做买卖。”
胡捂住脖子，心存侥幸：“你用人也太不讲究，学历来历都不问？”
沈掌柜冷笑：“欠债还钱，经地义。况且你的也未必是真，了我也不会信。管你是谁，还钱就成。一介凡人还能翻腾上去？”
如垂是替胡省事。沈掌柜就算过问，胡也未必能个清楚明白。拔葱被雷劈，到了一处不知道是哪儿的地，连皮囊都变成其他人。
胡谛给他四字评语——倒霉催的。当真形象又生动。
此刻想到胡谛，眼皮忽地跳起来。
“可得快点，胡谛煮汤等不到葱要发脾气。”
胡转脸向外看。
外间最后一点薄光从门缝里悄然消逝，胡面目再不真切，唯有双目清明，眼底水光稍纵即逝。
“你怎么不妖妖灵！”胡从树上滑下来。
脚刚落地，五只兔子围上，咬着他裤腿要往外。
胡伸手捞起兔子跑，一手三个一手两，飞奔去前店。
“别管我了，快跑罢！”胡踹开店门，抡圆胳膊把兔子扔出去。
完自己还是去撞了门，自然没跑出去。
胡翻身就去博古架上翻找。
这期间蝰鲁给他分析事由：“定是万令门造孽。”
点灵是将灵气注入妖兽体内，开启灵智。点化妖兽，都在其稳定期。这只集卯虫却是成妖在即，已算半妖，体内妖气鼎盛。
蝰鲁：“它被人族强行点灵，妖气和灵气对冲。成了妖灵化。”
“什么狗屎点灵，那臭虫现在跟疯了似的，哪里像有脑子的。”
胡抽出子午钺别在腰上。
蝰鲁翻白眼：“灵气和妖力自出两源，岂能融合！汇于一体，各自开智，要抢一个躯壳，自然彼此杀战。这虫已然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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