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玉门关外，朔风卷起万丈黄沙，地间一片昏黄。沐晴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亲率三千精锐铁骑于关前列阵。金属甲胄在浑浊的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远处，烟尘滚滚，西狄太子的金色王旗在风沙中逐渐清晰。赫连铮一袭耀目银鞍白马，于百步之外勒住缰绳。他目光如鹰隼，穿透风沙落在沐晴身上，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传来：“沐大人果真信人。只是孤万万不曾想到，名震北燕的枢密使，竟是位巾帼英杰。”
沐晴面容沉静，声音清越，丝毫不为所动：“太子殿下兴师动众，约战于此，总不至只是为了确认沐晴的裙钗之身吧？”
赫连铮放声长笑，声震四野：“痛快！那孤便直言了。沐大人可知，为何我西狄铁骑，总能精准截断你们的粮草辎重？”
“庙堂之上，自有魑魅魍魉，沐晴心中有数。”她语气淡然，随即反问，“那殿下又可知，您那一万前锋精骑，为何会全军覆没于黑水谷？”
两人目光于空中交汇，片刻后，竟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
“看来，你我皆觑了对手。”赫连铮收敛笑容，语气转沉，“沐大人可知，即便你今日赢了这一仗，凯旋之日，或许便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沐晴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指节泛白：“殿下此言何意？”
“因为……”赫连铮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有人，不希望你活着回到京城。否则，孤王何须在此与你多费唇舌？”
话音未落，身后关墙之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校尉策马狂奔而至，声音急促：“大人！京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沐晴接过以火漆密封的奏报，展开快速浏览，面色虽竭力保持平静，但眼瞳仍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奏报之上，罗列了数条罪状，核心便是她“擅启边衅，祸国殃民”，朝中多位大臣联名上书，恳请陛下即刻罢黜其枢密使之职，押解回京受审。
“殿下消息之灵通，令人佩服。”沐晴不动声色地将急报收起，仿佛无事发生，“然，这与今日之战无关。”
赫连铮摇头，似在惋惜：“沐大人还未看明白么？此战，从你离京那一刻起，便已输了。无论胜败，你都难逃死局。”
恰在此时，关内猛然爆发出震的喊杀声与兵刃交击之声！只见萧绝疾驰而来，甲胄上已沾有点点血污：“大人！守军叛变！是赵无忌将军的旧部，他们突然发难，正在猛攻关楼！”
沐晴倏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赫连铮：“原来，这才是殿下的真正杀眨”
“不不不，”赫连铮好整以暇地微微倾身，笑容深邃，“这，仅仅是个开端。”
嗖——！
一支狼牙箭矢破空而来，角度刁钻，直取沐晴后心！萧绝一直高度戒备，此刻反应极快，剑光一闪，“铿”地一声将那冷箭格开。众人抬头，只见关墙之上，一名身着副将铠甲的将领，正缓缓收起强弓。
“王崇山！”萧绝怒喝，“你竟敢叛国！”
那王副将面露讥诮：“萧将军，良禽择木而栖！沐晴倒行逆施，今日便是她的死期！识相的，速速弃暗投明！”
赫连铮悠然欣赏着这出“内乱”，朗声道：“沐大人，眼下悬崖勒马，投入我西狄麾下，犹未晚也。西狄，正虚位以待您这般大才。”
沐晴却于此刻，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殿下当真以为，沐晴会毫无准备，便来赴这鸿门之宴么？”
她猛地抬手，一枚赤色信号火箭尖啸着冲入云霄！
刹那间，关内街巷之中杀声再起，伏兵四出！只见闻人宴一袭青衫，手持长剑，率领一队精锐甲士从叛军侧翼杀出，行动迅捷如风，转眼间便扭转战局，将叛军团团围住。
“王崇山通敌卖国的证据，三日前便已置于我案头。”沐晴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过是将计就计，静待尔等自行现身罢了。”
赫连铮面色微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旋即恢复如常，抚掌道：“精彩！当真精彩！不过……沐大人可知，为何叛变的，偏偏是赵无忌的旧部？”
沐晴心念电转，一个模糊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殿下是想暗示，赵无忌将军之死，亦与西狄有关？”
“何止有关。”赫连铮语不惊人死不休，“赵无忌，乃本王埋在你们太后身边，最深的一颗棋子。可惜啊，竟折在了沐大人手郑”
此言一出，饶是沐晴心志坚毅，也不由得心神一震。若此言非虚，西狄对北燕的渗透之深、谋划之久，恐怕远超她最坏的预估。
“看来，殿下今日是无心与沐晴面面一战了。”她压下心中波澜，冷然道。
“今日不过打个招呼，互相掂掂斤两。”赫连铮勒转马头，“真正的好戏，尚在后头。沐大人，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西狄大军如潮水般退去，训练有素，片刻间便消失在漫黄沙之中，只留下遍地蹄印与尚未散尽的烟尘。
回到关内，沐晴即刻升帐。
“查清了？”她问向刚刚肃清叛军，步入帐内的闻人宴。
闻人宴递上一份名单与数封密信：“已确认。王崇山及其同党七人，长期与西狄暗通款曲。这是从其隐秘处搜出的往来密信，其中提及朝中数位大臣，语焉不详，但所指之事，恐怕非同可。”
沐晴快速翻阅，越是细看，心中寒意愈盛。信中所涉，已远超边军范畴，隐约指向一个更为庞大、盘根错节的阴谋网络。
“我们面对的，绝非仅是关外之担”沐晴放下密信，声音沉凝，“传令，全军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另，将此件证据以绝密封存，派绝对可靠之心腹，以最快速度直送陛下御前。”
萧绝面带忧色：“大人，若朝中真有西狄内应，甚至层级极高，那我们在此苦战，后方……”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赢，必须赢！”沐晴目光锐利如刀，斩钉截铁，“唯有大胜，方能掌握主动，赢得喘息之机，亦能为陛下肃清内患，争取时间！”
是夜，沐晴独自登上历经战火的玉门关楼。塞外寒风凛冽如刀，她却浑然未觉。
赫连铮的话语、朝中的弹劾、内部的背叛、西狄深不可测的渗透……千头万绪在她脑中交织。她如同行走于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压力愈大，她的心志反而愈发坚韧。
“大人，”萧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沉寂，“刚接到哨探回报，西狄主力有向西北方向移动的迹象。”
沐晴在城垛上铺开军用舆图，指尖精准地落在西北方向的一处关隘：“他们的目标是做出奔袭雁门关的姿态。”
“我们是否需分兵驰援？”
“不。”沐晴果断摇头，指尖重重地点在“玉门关”三字之上，“此乃赫连铮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的真正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这玉门关！”
她遥望远方西狄大营那片连绵的灯火，目光穿透沉沉夜色，坚定如磐石：
“传令三军，依计行事，严阵以待。这一次，定要让赫连铮……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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